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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芽糖
涼涼
她結婚一年，唯一一次上墳，是婆婆娘家的墳。那是個氣候很熱的清明，記憶中也好像沒遇過這麼晴朗的清明，嗅不到「清明時節雨紛紛」的一絲絲傷感。一路上人車擁擠，時而陷入車陣中久久不動，有人索性下車走路，一群群大大小小，像是郊遊那般嬉笑同樂，還熱心地對她們說：「車子很難上去，下來走走活動活動。」
艷陽下山路上的汽車，像一個個小蒸籠，裡頭幾個小龍包或蒸餃，隨意。悶在車裡，她突然想起，從來也沒上過老公那邊爺爺奶奶的墳，馬上把臉湊到老公耳邊問：「為什麼我們不去上你爺爺奶奶的墳？」，他對她使了眼色，手指放在唇間「噓」。
她很不高興，很不平！「噓，是什麼意思？」
什麼樣的恩怨，可以叫長孫長孫媳不去上爺爺奶奶的墳？
凡人，總會有一天兩腿僵直，怎麼摳腳底都不再咯咯笑，不是嗎？
停停走走，塞車擁擠在她陷入不解的思緒中給遺忘了。
過了清明之後的週末，一早，便催促老公去問婆婆他自己爺爺奶奶的墳在哪，臥室裡兩人唏唏嗦嗦半晌，她眼底的堅持，讓他不得不問。
「難得你這麼有心，幾天前你們兄弟兩上墳不是懶洋洋？」婆婆嘴裡流出來的酸，叫人牙齦受不了。老公的個性她也了解，現在肯定咬著牙候著，「對啦！長孫嘛，去看看也好。」婆婆又說。接著，外頭片刻沒聲響，正要躡腳偷看，「妳可不可以有一次直接回答別人的問題？」老公候到毛了。
隔壁房間的弟弟當然聽到外頭的一來一往，走到客廳丟了一句話：「我以為我是跟母姓呢！」，然後逕自回房裡去，碰！關上房門。
婆婆向來比較不對小兒子的言論發表意見，一句誤以為錯姓，比通樂還靈，婆婆的話順暢多了。「八里觀音山！」繃著一張臉，婆婆也進房去。
上墳該帶些什麼東西，她和老公鈍得很，她告訴老公待會店裡買時，老闆知道的。一台50㏄載著體重加起來還不到百公斤的兩人上路。
打出娘胎，她還是頭一回來八里，鹹鹹的海風，醇醇的土香，緩緩飄動的空氣，路人熱情的指引，全都是台北市那大臉盆裡感受不到的。
「應該是這裡。」「下車！」
兩人拎的大袋掃墓的東西，找尋方才斗笠老翁口裡的小徑。
發掘了兩條小徑，各自一頭，距離挺遠，他們這邊那邊上上下下，小徑又岔開小小徑，橫來豎去還叢生雜草，再往上頭去有些草類還高過她，臉和手給草割花幾線。
「只要地方沒錯，應該不難找的。」「這姓氏有幾人吶？」她嘴裡喃喃。
老公邊點頭邊叮嚀：「妳小心點，往這兒滾下去，省腳程直接到馬路邊囉。」
其實，現在的他，很開心她早上執意要上爺爺奶奶的墳。而她似乎很能了解自己老公的心情，如果要刻薄點形容，老公一直以來總覺得好像沒有根的感覺，自從去當兵家裡發生變故之後，兩兄弟完全與爸爸那邊的家人互不來往。他們無法得知美國幾個叔叔姑姑的狀況，唯一有聯絡管道的就是自己的母親。
整整一上午，還過了一個多鐘頭，他們幾乎要翻片整個墓區，一碑碑的辨識，結果卻令人失望，無功而返。
回程路上，她聽見自己雙臂擁著的老公細細喃語：還能問誰呢？
問樵 2005/4/2
引用網址：https://city.udn.com/forum/trackback.jsp?no=50916&aid=1187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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