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放蠱

在湘西，蠱、巫與少女落洞致死，三者異流同源於人神錯綜，情緒壓抑變態。因年齡、社會地位有別，年老窮苦怨憤鬱結，以報復形式排洩感情而成蠱婆，三十歲左右易成巫，十六歲到二十二三歲美麗內向婚姻不遂的易落洞致死。三者都以神為對象，產生幻象成神經婆！

草蠱婆放蠱是用蟲類放果物中，是本地常見的毒蟲如螞蟻、蜈蚣、長蛇。中蠱小孩較多，情形如害疳疾生蛔蟲那般，腹脹人瘦，或夢見蟲蛇，終於死去。家人疑心是同街某婦人放的，客氣見她且說：「伯娘，孩子害病治不好，可知道什麼丹方請告訴我。」那婦人知道已疑心她，必說：「不要緊，喫點豬肝就好。」回家照方喫果然好了。病好原因是收蠱。

蠱婆放蠱出於被蠱逼迫，相當時日來一次。通常放一小孩可抵一年，放一樹木可抵兩月，放自己孩子可抵三年。街鄰對蠱婆都敬而遠之，她從不會對本街孩子過不去，但某時迫不得已讓同街或城中孩子受蠱致死！好事者激起公憤，把婦人捉去在六月酷日下曬草蠱，或用更殘忍方法懲治，這事官方從不過問，若在私刑中死去也不過問；受處分婦人，有些極口呼冤，有些自覺罪有應得默然接受。

有些婦人招供出多少魔力，施行多少次，某時某處蠱死誰，某地某枯樹燒焚是她做，在招供中儼然得到滿足快樂。照習慣蠱婆必在烈日下曬三天，有些婦人被曬過病就好了，認為蠱被太陽曬過離開已正常。有些曬死了，眾人歡喜為地方除害。與其說婦人有罪，不如說她瘋婆。因她瘋狂來自窮苦寂寞，她根本沒有特別能力蠱人致命，只是悲劇的主角！

行巫者幾乎是年輕遊民懶婦謀生職業，作為重在引人迷信，自己卻清清楚楚。行巫失去本性，卻不會真瘋狂。視個人聰明程度詐偽，看本事成功多少。鳳凰縣民俗不同，行巫術多非自願，是迫不得的差使。平時老實忠厚沉默寡言者，忽然發病如神附體，語音神氣完全變過；胡唱胡鬧，天上地下無所不談；哭笑無常毆打自己，不喫不喝不睡覺臥床不起，過三兩天後，彷彿生命中有東西穩住，極度疲乏要休息，長長睡一覺人就清醒；醒來對病中事毫無所知，別人談起病情，自覺十分羞愧。

至於落洞，也是人神錯綜悲劇，土家阿妹在性行為方面，極端壓制才是高道德。道德觀念形成來自軍人統治者，他們因職務關係，時常離郷背井，喜愛拈花惹草卻不願女人失貞，增強道德觀是獨佔情慾而已。

苗族最糗的莫過於女子不貞，自願解放女子不受家庭拘束的，男子一聽有婦女外遇，即使毫無關係的人亦可捉女子扒身遊街示棄。下面故事是最好例子。

旅長劉老大，夫人是女子專校畢業，平時感情極好。某天同學給夫人寫信多放感情，被軍官看到起疑，後來的信中近於男子說的話：「嫁人你就把我忘了？」軍官疑心轉增。獨駐防地時，有天要馬夫去接太太，告訴馬夫：「把太太接到近十哩處，一槍打死她，我要看還有一點熱氣的她。事辦得好，一切有我；事辦不好，不必回來見我。」

馬夫把夫人接來防地下手時，太太看情形不對，問馬夫什麼意思。馬夫說是旅長旨意。太太說：「我不能冤枉死去，讓我見他說個明白！」馬夫說：「旅長命令遵辦，不然我得死。」兩人哭成一團。太太讓馬夫把槍按在心上打死，讓血往槍腔裡流！轎夫把太太抬去見旅長，旅長看看摸摸臉和手，知道已氣絕，忍不住淌下兩滴英雄淚，要馬夫買五百塊錢棺木裝殮埋葬了事。

因誤會導致悲劇，多數人覺得死者可憐，可不覺得軍官行為有問題。倘若女的當真有姦夫情人，這處置在當地人看來簡直是英雄行為。

土家阿妹心性行為受嚴酷壓制，結婚婦人因家事兒女勤勞，終日織布績麻腌菜，家境好的玩骨牌轉移情緒，不致成瘋婆！未出嫁阿妹愛美好潔，知書識體富情感，早熟或晚婚，情緒的壓抑更大容易轉成病態。在苗鄉苗族亂神怪力影響人，不可想像。大樹、洞穴、岩石處處是神。狐、虎、蛇、龜，無物不怪。神怪在傳說中美醜善惡不一賦貼人性。人與人情感愛悅和道德觀念衝突，便產生跟神怪愛悅的傳說，女性壓抑的情緒，借此得到出路。落洞是人神錯綜形式，背面隱藏的悲慘，與表面所見美麗相等。

落洞的阿妹，未婚純情，眼睛光亮，聰明美麗。平時鎮靜自處，情感熱烈內斂多幻想。出門不意經過某處洞穴，自以為洞神歡喜她。接著愛獨處愛靜坐愛清潔，有時自言自語，說洞神駕雲乘虹來看她。抽象中的相貌，如某廟宇的偶像，有時是所畏懼的蛇虎形狀，總之到阿妹心中，都會引起羞怯恐懼熱烈興奮！事實上是變形的自瀆，等家人察覺深為憂慮時，也正是病人變態情緒戀愛滿足時。

洞神所欲，人力白費。雖天王佛菩薩權力廣大，人鬼同尊也無能為力，事後任其慢慢死去。死的遲早，說由洞神作主，其實是女子狂心作祟。死時女子耳中簫鼓競奏，眼睛發光，臉色發紅，錯覺洞神換新衣騎白馬來接她！神氣清明，美艷照人，肉體散發奇異味，欣喜在戀愛中含笑歸土！家人淚眼相向無可奈何，都以為女兒被神眷愛致死；料不到女兒在人間無愛才愛上神的，在人神戀中消耗如花生命衰弱而死。

土家阿妹落洞致死年齡遲早不等，大致十六到二十四五，病症兩到五年長短不一。落洞女子最佳治療是結婚，家人不會想到結婚是最好的法術和藥物，婚姻正常美滿可從可憐中救出。可是這種為神眷顧的女子，沒人願意接回作媳婦的。因此終究一死！

湘嘻土家阿妹經歷蠱巫落洞三種階段的女人都很歇思底里，形成湘西神秘，神秘背後隱藏動人悲劇和迷人的詩。

PS旅遊鳳凰縣中全陪小羅先生訴說精采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