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半禿的筆尖描繪著我的半張臉,靠著整面白牆的我,開始懷疑,畫架上扛著的畫紙裡,是我的右臉還是左臉?她們有什麼不同?我想問你。
還想問你,怎麼畫紙從你眉心起剝開,我也看著你半張臉?我想我見著的是你的右眼,他持續地偷瞄我,我持續地見不著你左臉的嘴角是喜還是憂?噢,親愛的,我看過,我在冰冷的加護病房裡看過,玩著氧氣罩的人,左臉是喜悅,右臉是驚恐。丟掉氧氣罩之前,那完整的臉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嗯?親愛的,你能不能替代他回答我?
你給我一張讓蛀蟲給蛀蝕得搖搖晃晃,沒有靠背的椅頭,哄我安靜地坐上頭。白牆很冰涼,我的背脊太滾燙,不停地在小小舊椅頭上蠕動,我的臉累了,搬起右腿的膝蓋頭,好親吻我的下顎,忽而一陣清風吹,我的身體陣陣清涼。我想撕去我的裙擺,以免她在我雙腿間來回地糾纏。
窗簾好像遮住光,卻制止不了光以外,黏熱的味道恣意穿透,這回我的眼睛裝上特殊鏡頭,偷偷瞄你前額細小顆粒狀的水珠,她們好晶瑩剔透,她們就這樣沾在你前額,顆顆輕盈,美妙。你前額下的眼睛闔上了。我聽見來自你的腹語:啊…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描繪……。累了,我又搬起左腿膝蓋頭,撕開倔強的裙擺,雙臂環抱她們,好讓我的臉窩在裡頭,吸取比方才還清涼的清涼。
說,不玩氧氣罩的人,為什左臉喜悅,右臉驚恐?我猜想你畫紙上的應該是左臉,同丟掉氧氣罩,半喜悅半驚恐的臉一模樣,那裡有愛笑的小酒窩。你突然放下畫筆,一動不動問:妳正微笑的唇可不可貼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