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李雲聰,折顏在一旁看著曲大夫替李雲聰把脈診治。
「雲聰他怎麼了?」
「折顏先生別擔心,大人他無礙,大人近日忙碌,休息時間少,下了早朝還未用膳,而方才折顏先生是不是讓大人喝酒了?」曲大夫笑笑的看著折顏,他知道折顏也是學醫之人,自然懂得他話裡的意思。
折顏苦笑著,算是認罪。
「我去準備暖胃的醒酒湯,等大人醒了,喝了湯就能好些,對了,大人這幾日忙於公務,就請折顏先生讓大人好好的休息。」曲大夫藉著機會又交待了一句,折顏只能點頭。
這個府尹大人真讓人操心,折顏坐在床沿看著李雲聰安穩的睡著,放鬆的眉目更顯得溫文儒雅,若是沒有穿上官服,真看不出他是一個威震府衙、剛正不阿的府尹大人,折顏看著看著,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對勁,總感覺在李雲聰的印堂之間似乎浮現著一股黯黑之氣。
現在是白天,屋裏明亮,折顏越看越清晰,心裡有些驚喜的想著:莫非是我的功體開始恢復了…
還在思索間,有人敲著門進來了,是張群,像是客棧裏跑堂端菜的店小二,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木盤子,說是曲大夫讓他送來的,折顏說了一句我會照顧大人,張群放下東西就出去了。
折顏回到床前看著李雲聰,印堂之間的確是透著一股黯黑之氣,並非自己看錯,折顏試探性的伸手覆上去,那股黯黑之氣像是被風吹動似的向兩旁散開消失了,折顏心情很複雜,他很高興自己的功體與法力正在恢復,卻沒想到要面對的是李雲聰的劫難。
人在出生的同時就已經定下死亡的時間,都有一定的壽數,世間的人會用卜卦算命來為自己消災解厄,但終究是無法改變既定的命數,折顏能看見禍福來臨之前的徵兆,卻無法知道李雲聰犯的是什麼劫,也許是血光之災,或許是牢獄之災,又或許是…
折顏忽然想起方才看的那本書,他走出房間往書房去,掉落在地上的〝楚辭〞仍在那裏,折顏檢起書冊,入眼的是九歌裏的大司命。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人的壽命本來有定分,死生離合怎能由人…
是巧合嗎?折顏將書冊放好,思慮重重的回到房間,進門就看見李雲聰已經起身坐在床邊,臉上帶著還不怎麼清醒的表情看著進門的折顏,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曲大夫說你近日忙碌,上朝未曾進食,下了早朝我還讓你喝酒,所以你才會醉倒,把醒酒湯喝了。」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李雲聰臉上的氣色好了一些,印堂之間的黯黑之氣沒有再出現。
「謝謝。」李雲聰站起來,除了還有些頭暈,並沒有覺得不舒服。
「別謝我,醒酒湯和清粥都是曲大夫准備的。」這個功勞折顏不想佔,他可是讓李雲聰喝酒,害他暈倒的兇手。
聽這口氣,李雲聰知道折顏有些不高興,他端起醒酒湯喝著才感覺到肚子餓了,接著又把清粥吃完。
「回來也不先吃飯,現在知道肚子餓了。」想到自己剛才被李雲聰嚇了一跳,折顏忍不住的念了幾句。
「本來看完桃樹就要去吃飯,與你說話說的忘了。」李雲聰倒了茶喝著,直接就這麼回答了。
「那就是我的錯囉,要不要再算上秦公子?」吃飯這種事還會忘了,折顏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該給李雲聰抓帖補腦的藥,治一下他的記憶力。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心想只是與你喝個酒而已,卻忘了未進食就喝酒容易醉,更何況…。」〝那酒是你拿著要我喝的〞,這句話李雲聰停住沒說出來。
「更何況什麼?」折顏問著。
「沒什麼。」要是真說了,折顏鐵定會說〝反正都是我的錯〞,李雲聰覺得折顏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不能再讓他更不好。
「當個府尹大人是有多少俸祿,值得你這樣的不眠不休,幸好沒什麼大礙,若是真的累出病來,你說怎麼辦。」這不眠不休可不是胡說,連著幾日,都已經快到子時的時間,折顏總是看見李雲聰房裡的燈火還亮著。
「我也沒有每天都不眠不休,這陣子朝廷裏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趕快處理好,所以忙了一些。」李雲聰如實回答。
「都忙些什麼事?」
嗯?李雲聰有些驚訝地看著折顏。
「怎麼,不能問嗎?」
「不是不能問,而是你從來都不會問。」折顏在閒暇時與自己談天說地、無所不談,但從來就不曾問起朝廷府衙的公事,即使是自己在心煩的時候與折顏抱怨幾句,折顏都只是笑笑的聽著,不會過問細節。
「我是關心才會問,你忙得氣色虛弱,還印堂發黑,必定是有大事發生,也許還會有…有麻煩,你說給我聽,或許我可以幫你度過難關。」現在情況未明,折顏不想對李雲聰說出〝劫難〞這兩個字。
「印堂發黑?這你都看得出來,我是不是要把我的生辰八字告訴你,請折顏仙人幫我算一算,順便幫我化解一下。」折顏的話讓李雲聰覺得驚訝,因為折顏不是一個會隨便說這種話的人,李雲聰表面上雖然不在意,心裡卻聯想起某些事,神情不自覺的有些沉重。
「我不是在與你開玩笑。」折顏善於察言觀色,從李雲聰稍稍改變的神情裡,就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李雲聰的劫難定是與他近日正在處理的事情有關。
「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只是…。」李雲聰顯得有些為難。
「只是什麼,你就把你近日在忙的事情告訴我,本仙人見多識廣或許幫得上忙。」幫不幫得上忙是另外一回事,折顏是想知道李雲聰面對的是什麼事、什麼人,至少可以推想出會有什麼狀況發生。
李雲聰看著折顏,察覺到折顏的著急,他不明白折顏的著急是為了什麼,但是,他可以確定折顏的著急是因為自己。
「折顏,我不想騙你,這件案子是朝廷的機密,不只是不能對你說,對任何無關的人都不能透露。」
「我又不會洩露給別人知道。」
「並不是不相信你,而是這件案子還不是很明朗,真的什麼都不能說。」李雲聰說的都是真話,而且不論折顏是否能幫忙,他也不想讓折顏淌入這種世俗的麻煩。
「你說的也是,我就不問了。」李雲聰的個性,折顏清楚,他既然都說不能說了,就表示再問也沒有用,折顏不想再多費口舌。
「折顏,你怎麼會忽然間這麼擔心我?」自己的事情不能對折顏說,相反的,李雲聰感覺到折顏似乎也有著不能對自己明說的事情。
「方才不是說了嗎,是看你氣色不好、印堂發黑,所謂的吉凶禍福都會有預兆,你凡事要小心一些。」折顏話說的直接,就當是提醒叮囑,讓李雲聰有所警覺。
「我明白,印堂發黑,表示運氣不好,我會聽折顏仙人的話,凡事都千萬分小心。」李雲聰認真的回答,把話聽進心裡,然後起身向門口走去。
「你現在要去哪裡?」折顏站起來,伸手攔著李雲聰。
「當然是去處理府衙的公事。」下了早朝到現在,李雲聰只寫了一份公文。
「不必了,你今天要好好的休息。」折顏可沒有忘記答應曲大夫的事,他伸手輕輕的抵在李雲聰的胸前,李雲聰只覺得一陣睡意襲來,人已沉沉的睡去。
折顏替李雲聰拉好被子,心裏有些慶幸,慶幸這些小法術已經可以使用。
現在的情況變得有些複雜,李雲聰對他的救命之恩,可不是送一棵桃樹、釀個桃花酒就能了事的,印堂發黑,暗示的可不是小災小難,現在既然知道李雲聰有難,至少在離開前,他要弄清楚李雲聰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劫難。
他可不能在李雲聰有難之時一走了之。
◇ ◇ ◇ ◇ ◇ ◇ ◇ ◇
李雲聰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這一覺睡的不長但睡的沉,累積幾日的疲倦都得到了紓解,整個人神清氣爽,桌上的東西已經收拾乾淨了,表示府裡的人知道他在休息,卻沒有人叫醒他。
走出房間,看了一眼桃樹,睡前的記憶忽然浮了上來,他趕緊往客房去,客房裏沒有人,李雲聰去找了章先生,章先生說折顏來找過他。
「折顏先生有些奇怪,還問了大人的事。」
「他問了什麼?」
「他問大人最近在處理什麼公事,卑職推說不清楚,他也未再多問,這就是卑職覺得奇怪的地方,折顏先生從不過問府衙裏的事。」
看來並不是自己多想,折顏的確變的很奇怪!
「還有,折顏先生特意叮嚀我,要我小心的幫助大人,他要大人遇險則避。」章先生將折顏交代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李雲聰。
遇險則避!李雲聰想起今天早上天下鏢局派人帶了密信給他,上頭捎來的消息全是危險,能怎麼避呢?
「大人,折顏先生既然特意的囑咐,想必是有其用意,近日朝中內憂外患難平,還請大人凡事要小心。」章先生明白李雲聰做事總是義無反顧,心裡不禁擔心,所以藉著折顏的話再叮嚀一番。
「朝中之事我心裡有數,先生莫憂,我現在須往兵部走一趟,若是見著了折顏,就…就說我在找他。」
「是,大人。」
李雲聰臨出門前還去桃樹那裏看了看,沒見著折顏,折顏是去哪裡了呢?
去了哪裡了?折顏去了後山的松樹林,他提著木桶往他平時取水的河邊去,松樹間灑落細碎的暖陽,徐徐涼風中是松木的清香,折顏懶懶的坐在松樹下,細細的盤算著該如何來面對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在李雲聰身上看到的徵兆不假,若要替他化災避難,最起碼也要知道他究竟是犯了什麼劫數,照著自己現下的情況,實在無法做進一步的探查,況且這掌管人間生死命運的是另有其人,可不是自己能干涉的。
折顏起身,回頭看著松樹,左手輕輕的抵著樹身,閉目凝神,一股暖流自丹田緩緩而生,自天樞穴而走全身,折顏舉起右手,捏起劍指,輕輕的在松樹上畫下一段符文,然後化指為掌的覆在寫了符文的地方。
林中安靜,耳邊流水潺潺,折顏睜開眼,表情有些失落。
「是我的功體恢復的不夠,還是…這松樹小了些?」折顏仰頭看著,松木參天,怎麼會小呢。
功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是原因之一,再來就是要找出能讓術法完全發揮的方法,〝傳召之術〞在五行中只能以木施法,如果這些松樹不能用,要去哪裡尋找桃樹呢?自己在京城裡人生地不熟,實在難以尋找,而且就算讓他找到了能行的桃樹,若是離順天府太遠,總是不方便。
折顏想的心亂,回到順天府的桃樹下,才發現自己忘了提水回來。
「桃樹啊,我盡心盡力的照顧你,本是想要你快快的開花好釀酒,可如今我只想著你再長大些,好讓我能施行〝傳召之術〞。」這棵桃樹還不及那松樹的一半,也沒有院子裡這棵松樹的高大,真是讓折顏不知如何是好。
為了李雲聰,為了讓桃樹快快長大,折顏只好再往後山走一趟。
李雲聰回到順天府,經過後院沒看到折顏,去了客房也沒見到折顏,連書房也沒有,去找了張群,也說沒見著折顏。
怎麼遇不到人呢?京城繁華熱鬧,折顏卻很少獨自出去,就算是酒喝完了,也會讓張群去幫他買酒,他總是在桃樹下飲酒或是喝茶,悠閒自在,倦了就在樹下小憩一番,無事就喜歡在書房看書,或是等著與他一起談天,像這樣見不著人的情形讓李雲聰心裏納悶。
他緩步的走到桃樹下,不自覺的回想起與折顏相識的開始到現在。
折顏出現的突然又奇怪,李雲聰從沒想過折顏是什麼身分,雖然有時真的會覺得他可能是天上的神仙,但就只是感覺上的覺得,他不詢問也不做多餘的揣想,可是,今天的折顏真的與往常不同,說的話裡藏著玄機,對自己突然的關心也不太尋常。
『你氣色不好、印堂發黑,所謂的吉凶禍福都有預兆…』
李雲聰想著折顏的話,他說禍福吉凶都有預兆,他是看見了什麼?還是想要告訴自己什麼?還有折顏那奇怪的舉動,那時自己明明就沒有睡意,是折顏讓自己睡著的。
算算時日,折顏在順天府已過了半個月,見他每天安然自在的模樣,就算當時練功走火入魔受了傷,想必也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莫非是折顏要離開了!』李雲聰看著桃樹如此的想著。
晚上,李雲聰等到亥時過了才就寢,折顏沒有回到順天府。
萬物靜謐,新月如鈎,折顏心無雜念的盤坐於松樹下,人跡罕至的後山遠離塵囂,清淨如仙境,時至子時,天地靈氣四方浮動,折顏運起修行心法,引其氣而濯其身,藉以療復功體,再者,隨著真氣行走周身筋脈之時,折顏就能探知自己恢復的狀況。
月緩緩過中向西,子時將過,折顏收斂心神,慢慢地將流轉的真氣合而為一,導於心脈之間,待真氣回歸平穩,折顏睜開眼,吐納之間感覺到胸口仍有些隱隱作痛。
「復原的不錯,用些小法術沒問題,只是…若是要施用上層的術法,有些勉強。」折顏很清楚自身的狀況。
折顏本來是不著急著療愈功體,什麼時候好了就什麼時候離開,可是,現在時間不允許延遲,他一定要弄明白李雲聰究竟是犯上了什麼劫難,才能在劫難發生之前化解,而唯一掌控人間生死命運的人只有那個人,折顏施行〝傳召之術〞就是要將那個人召來此地。
李雲聰什麼都不透露,折顏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時間,劫難說來就來,無從預防,也許現在回去,李雲聰被奸人陷害,關在牢裡;還是遇到武功高強的盜賊,剿賊不成反而受了傷,折顏提著木桶走在漆黑的山路,就著李雲聰是順天府的府尹當線索,把他可能會遇上的劫難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遍。
不能說的案子,最有可能的就是與朝中位高權重的臣子有關係的案子,也許彈劾不了奸臣,反被奸臣陷害,有牢獄之災,雖然是牢獄之災,還是會有性命之憂。
毫無頭緒的想著,不知不覺的回到了順天府,折顏遠遠的就看見守在後院出入處的衙役,現在三更半夜的時辰,折顏不想無謂的驚擾到他人,心裡思索了一下,回身隱在暗處,念起心訣,右手輕輕的在牆上揮了一個半圓弧,黑暗中看見一道微弱的閃光,折顏一腳踏出去,穿牆而過的進了順天府後院。
折顏走到桃樹下,心裡幾番的衡量,終於還是下了決定,不管自身如何,他一定要在明晚施行〝傳召之術〞,先將那個人召過來再做打算,折顏寧願自己再受點傷,也不想因為拖延了時間而誤了李雲聰。
天地萬物皆有靈,桃樹啊,你可得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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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有事,夜不成眠,晨光熹微之時李雲聰就醒了,今日不用早朝,卻與天下鏢局有約,不過這並不是讓李雲聰掛心的原因,他心上掛念的是折顏。
昨天整個下午到晚上都沒遇上折顏,折顏不是那種會不告而別的人,雖然現在的時間有些早,李雲聰還是想先去客房看一下,他推開房門,隱隱約約的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花的香味,李雲聰直覺的就往園子裡去尋找香味的來源,看見的是桃樹上開滿了含苞待放的桃花。
桃樹竟然開花了!李雲聰走到桃樹下,看著樹上含苞半開的桃花,剛冒出來一點點的花瓣沾著像珍珠一般的露水,李雲聰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的碰了花苞上的露水,水順著指尖滑下,然後消失在衣袖裡。
「很漂亮吧。」折顏緩步的走到李雲聰旁邊,臉上滿是得意。
「是很漂亮,折顏…桃樹開花了。」其實李雲聰想說的是〝桃樹怎麼開花了〞?
「天地萬物雖然隨著節氣而行,但是,天地萬物都是有其獨特的靈性,我這麼全心全意的希望桃樹開花,它們當然不會辜負我的期望。」折顏回答了李雲聰。
這算是什麼回答?李雲聰對於折顏似真似假的說話方式已經習慣了,也不想再追問什麼,即使折顏對他說〝是我讓它開花的〞,李雲聰也不會覺得奇怪。
「所以你昨天會忙得不見人影,就是為了讓桃樹開花?」李雲聰沒理由的相信是折顏讓桃樹開花的。
「是啊,本仙人是不是很厲害。」折顏可不是那種會矯情謙虛的人。
「是很厲害,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用什麼方法讓我睡著的?」都能讓桃樹開花,那讓他睡著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嗯~,可以告訴你,是仙家的法術。」折顏回答的很坦白。
「是嗎?已經能使用法術了,就表示之前走火入魔受的傷也好了,折顏,如果你要離開,我不會留你,但是,你要告訴我,我不希望你不告而別。」李雲聰覺得折顏是要離開了,所以在離開前要讓他看見桃樹開花。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會不告而別的人,如果時間可以,我還想與你一起釀酒。」折顏的語氣裡有一絲的無奈。
「時間可以?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我又不會催你離開,這些含苞的桃花很快就會盛開,數量雖然不多,還是可以釀酒。」
「是啊,明天或是後天就可以摘下來釀酒,不過,現在不能拿這些桃花釀酒了。」一樣的桃花,用途卻不同了。
「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反而好,你今日不用上朝,等會我們去買酒,喝酒賞桃花。」看著李雲聰沒換上官服,折顏想與李雲聰一起喝酒談天。
「折顏,今日我與天下鏢局的人有事要辦,不能陪你喝酒,不如晚上我們在一起喝酒賞桃花,還能賞月。」
「你還真的是很忙,等你忙完了再說。」折顏沒有回應李雲聰的邀約,自顧自的就往前堂去。
「你要去哪裡?」
「隨便走走。」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知道能不能與李雲聰一起喝酒。
折顏似乎有心事,他凡事回答的坦白卻顯得他越神秘難測,他說的時間可以是什麼意思?桃花為什麼不能用來釀酒呢?
『我還期望著在我離開之前,能讓你看見這樹上開滿桃花…』『仙人之術啊,我若說我是天上神人,你信嗎?』
信啊,李雲聰記著折顏對他說過的話,桃花開了,看來這位天上神人就要離開了。
折顏本來不想這麼早離開順天府,他想與李雲聰一起摘下桃花釀酒,順便教李雲聰釀酒,讓李雲聰年年有桃花酒喝,可惜事與願違,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折顏站在涼亭裡望著河面,他與李雲聰的緣分從這裡開始,也要從這裡結束,一旦施行〝傳召之術〞,不管自己要如何處理李雲聰的事情,處理好了就不能留在這裡,再說了,讓那個人知道了自己的行蹤,他是無論如何都會請他回去的。
買了桑落酒,折顏回到桃樹下,陽光照著,含苞的桃花開了滿樹,折顏輕嘆一聲,將酒放在桃樹下,提著木桶去取水,心裡有些鬱悶的想著:桃花開的這麼漂亮,李雲聰卻不在。
李雲聰在夜幕低垂之時回到順天府,當他走進書房的時候才突然想起,自己說過要與折顏喝酒賞桃花,這匆匆忙忙的倒是忘了,連酒都沒買,李雲聰想著時間還不晚,先去買酒回來,走出書房就看見桃樹下放著一罈酒。
恰逢多事之秋,明知折顏就要離開了,卻無法好好的陪伴折顏,今天早上與折顏說了晚上喝酒賞桃花,折顏沒答應,想必是知道自己事忙,未必有時間與他飲酒,不過,自己忙就算了,折顏跟著忙些什麼呢?這兩日自己也總是見不著折顏。
夜色如墨,沒有月光的陪襯,桃花異常的炫麗,灼灼如火,彷彿是燃燒著所有的生命而綻開著,李雲聰看著移不開眼,心中迷惑:這真的是人間的桃花嗎?
「我還以為你不到三更半夜不會回來呢。」是折顏的聲音,李雲聰聽著聲音轉身,迴廊一片漆黑,卻看見折顏緩緩的走來。
是新月的月光黯淡,還是夜色深沉,李雲聰覺得折顏彷彿是融在黑暗裡走出來的人,就像古書裡記載的〝神仙能隨心所欲的出入任何地方〞。
「還說我,都已經這個時間了,你去哪裡?」折顏可是從來都不會在晚上出門的。
「等你一起喝酒等的悶,出去走走,自己一個人喝酒總是無趣。」折顏避重就輕的回答很是合情合理,反而讓李雲聰心裡有些歉疚,今天早上是自己提起要與折顏一起喝酒賞花賞月的。
桃樹下,李雲聰與折顏坐在一起喝酒,兩人坐的近,折顏這才看見李雲聰印堂之間又出現的黯黑之氣,他悶悶的喝下酒,心煩著這劫難怎麼來的這麼快。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麼晚。」看見折顏有些悶悶不樂的表情,李雲聰心裡的歉意更深了。
折顏聽見李雲聰說對不起,心裡知道李雲聰誤解了自己悶悶不樂的原因。
「府尹大人做你該做的事有何不對,就算你跟我說明天才有空,我也會等你,喝酒這種事能隨便找個人一起喝嗎?」折顏也不多解釋什麼,一番話就讓李雲聰釋懷了自己的歉意。
所謂酒逢知己飲,李雲聰一向很少飲酒,一是因為自己酒量不好,再來是因為找不到能與他把酒共飲之人,如同折顏所言:能與你這樣自在飲酒的人,怕是只有像我這樣的閒雲野鶴而已,李雲聰與折顏不是性格相近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卻意外的契合。
「折顏…你要走了…」李雲聰舉杯笑著,飲盡杯中酒。
折顏知道李雲聰已經醉了七分,他的酒量本就淺,問了折顏一句話就喝一杯酒,聽著折顏說話又喝一杯酒,尤其是折顏與他說也許這幾日就要離開了,李雲聰雖然沒太多的驚訝,可是,低下的眼眸裡帶著掩不住的落寞。
「折顏…我…」李雲聰看著折顏,眼神朦朧的眨了幾下,靠著背後的桃樹睡著了。
真是的,話也不說完,折顏本來還期待著李雲聰能酒後吐真言,說些平時不會輕易說出口的話,誰知喝醉的李雲聰反而更說不出完整的話。
其實從後山取水給桃樹澆水之後,折顏就沒離開順天府,他在書房看書等著李雲聰回來,等到李雲聰來到桃樹下,他使用隔開之法,將自己隱藏在與李雲聰相同的空間,確定他沒發現自己的存在之後,才從迴廊現身而出。
喝醉的李雲聰不吵也不鬧,就是安靜的睡著,折顏伸手化去他印堂上的黯黑之氣,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盤算,看來此劫是非死即傷了。
時間已是刻不容緩,折顏在桃樹的周圍佈下方才試過的隔開之術,以防被人窺見,他看著滿樹的桃花,左手輕點右手的食指,指上鮮血緩緩湧出,折顏就著指上的鮮血在桃樹上畫下一連串的符文,畫上去的血跡很快的消失在桃樹上,折顏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將手覆在符文消失的地方,須臾之間,一道像是瑩火般透亮之光直直的衝向天上而去。
感覺到術法已經完成,折顏緩緩的睜開眼,輕輕的撫著桃樹。
「真難為你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感應到。」折顏的臉色有些蒼白,心口間隱隱作痛,雖然是有些勉強,但終究是完成了,他盤坐於桃樹下,藉著等待的時間調理有些虛弱的真氣。
〝傳召之術〞是上級的術法,不是任何上神或上仙都能施用,在天族裡、甚至是四海八荒還沒有誰敢對折顏上神施用此術,折顏也甚少使用,只是現在情況特殊,唯有此術能解他的困境。
調息片刻,折顏感覺到一股仙氣迅速的蔓延在四周,他起身以待,一道光影穿過隔開的空間,出現在眼前的正是受他傳召而來的司命星君。
「…折顏上神…」在看見折顏的一瞬間,那似笑非笑又快哭出來的表情, 可以明白司命的心裡是如何的激動。
「我本想我的功體尚未完全恢復,這棵桃樹又這麼小,很難讓術法完全發揮作用,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尋來。」這就是折顏選擇用自己的血來施法的主要原因,既能讓術法強大,還能讓受傳召者準確的找到自己。
「折顏上神的血是如何的神聖珍貴,小仙怎會察覺不到,折顏上神可安好無恙,您可知整個天族、四海八荒…」
「都被白真上神翻過來了是吧。」不用司命太多的形容,折顏可以想像那種混亂的情況。
「簡直是天翻地覆,如果再沒有上神的消息,白真上神也許就下人間了。」
「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我現在還不能回去。」如果只是單純的要回去,他大可以將白真或是白淺找來,就不會是傳召司命了。
「為什麼?小仙既然已經尋到您,自然是要帶您回去。」司命是一個心思敏銳、善於判斷情況之人,聽見折顏說還不能回去,隱約就感覺到事情不單純。
「司命,此處是京城的順天府,你幫我看一看順天府府尹的運數如何?」事情迫在眉睫,折顏開門見山地說正事。
司命一聽折顏問起,左手一伸,氣運簿已在手中,翻了幾翻的看了看,眉頭皺了皺的看著折顏,而折顏也看著他。
「不瞞上神,此人將有劫難臨身,只怕過不了這個六月。」司命實話實說。
是死劫!折顏也沒有多震驚,他早做了最壞的盤算,人間有句話說〝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折顏可不願讓這話應在李雲聰身上,好人、好官、還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李雲聰好人不長壽。
「司命,此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應要有恩要報恩才是,倘若我離開之後,我的恩人就一命歸西,好人沒好報,不是讓我沒面子嗎?」折顏這話十分的合情合理。
「上神說的小仙明白,只是…只是…」果然啊,這就是折顏上神傳召自己的用意,從折顏問起府尹大人的運數,司命就有不好的預感,若是沒什麼特別之事,折顏上神不會特意問起。
「我知道隨意改變凡間的命數是逆天之事,但此事只有你能做,我也只能拜託你。」這就是折顏將司命召來的原因,要先明白是犯了何種劫數,才能找出解決的方法。
「折顏上神萬萬不要用拜託二字,小仙擔不起,小仙就直說了,隨意更改運簿是違逆天數之事,我實在是做不得,上神應是知道的。」這種事情司命是能不做就不做。
「既然是我要你幫忙的事,我自然不會為難你,我會用我的壽命來換他的壽命。」這是自己的私事,自然不能讓司命負責,折顏早就有了打算。
天地間有一定的規則,天上與凡間都是一樣的,凡間的人消災改運要付出代價,天上的神仙要改變注定的生死命運也是要付出代價。
「上神,您別說笑了,壽命怎能拿來做交換。」司命裝傻。
「有一種寄命之術,你知道嗎?」折顏就是知道司命知道,才會這樣問。
「上神,小仙若是答應了您,要怎麼向白真上神交代,還有狐帝他們那一家人,還有帝君呢?」司命說的這些人物,他一個也得罪不起。
「你只管幫我做成這件事,其他的都由我擔下,決不會連累你。」
「上神說的是什麼話,小仙並不是要推卸責任、置身事外,是怕這寄命之術若是有一絲的差池,不僅救不了恩人,連上神都會受到傷害。」司命知道這種術法,雖然沒真正的看誰施用過,卻也知道其中的風險。
「你是懷疑我的能力嗎?」折顏用眼神示意司命,讓他看一看這灼灼如火的桃花。
「不是,小仙只是在與上神討論情況。」原來一切都在折顏上神的計畫之中,他方才還想著:這院中怎麼會有一棵桃花樹呢,還不尋常的盛開著!
「反正不管用什麼方法,此人的命我一定要救。」折顏不再與司命討論情況。
都繞了一圈了,您還是堅持著,那我還能說甚麼呢?司命一臉認命的表情,用無語來表達自己的同意。
「人間壽數六十圓滿,可好?」
「不好,做完大壽就歸天,不怎麼圓滿。」
「那…,可好?」司命在掌中寫了一個數字。
「你說的就好,再多了你也承擔不起。」折顏點頭。
「再多了,折顏上神也要多受罪。」司命苦著一張臉。
折顏笑了笑,並不在意,從他下了決心要救李雲聰的時候,就有了不計一切代價的覺悟,只要能讓李雲聰安然度過此劫,他不在乎付出什麼。
「還有,你再幫我找一下,京城裡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人。」
司命翻了翻,慢慢地說了三個名字。
「等等,秦煈宜,讓我看一下。」折顏看著秦煈宜的生辰八字,果真是陽年陽月陽日出生,這樣的巧合讓折顏笑了。
「上神認識此人?」
「剛好認識,我明天便會施行〝寄命之術〞,你初六的午時在南方的河邊等我,我與你一同回去。」司命幫了自己,自己也該給他一個安心的交代,更何況一旦施行寄命之術,自己也不能再留下來了。
聽見折顏這麼說,司命高興極了,總算是能把折顏上神給找回去了。
「切記,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情,在寄命之術發生作用之前,一定不可以讓其他人知曉。」折顏謹慎的交代著。
司命點頭,暗地裡嘆了口氣,開始盤算著該找誰來當自己的靠山呢?
讓司命離開,折顏盤算著明天去找秦煈宜。
預感是微妙的,李雲聰下了早朝,心裡突然的想起折顏,繞了路去買了桑落酒,回到順天府的後院,折顏站在盛開的桃樹下,猶如畫中仙人,李雲聰靜靜的看著,不想出聲打擾,他知道折顏要離開了。
一陣風吹來,滿樹桃花搖曳,折顏轉身,似有所知的看著李雲聰。
「你帶了什麼東西要給我?」其實折顏有看見李雲聰帶來的酒罈子。
「這個。」李雲聰走過去,將手中的酒罈子遞向折顏。
「雲聰,我要離開了。」接過酒罈子,折顏說出了道別的話。
「折顏…」
折顏與李雲聰相對而視,誰都說不出再見的話,折顏心裡明白,自己是無法再與李雲聰相聚,而李雲聰也清楚,自己與折顏的緣分已經盡了。
「折顏,桃樹是你送給我的謝禮,我會好好的照顧它,盛開的桃花如你一般,我不會忘記的。」
折顏笑著點頭,不想說破,為李雲聰化解劫難之後,桃樹再也不會開花,而李雲聰也會忘記與自己的一切。
「我該走了,朋友在城南的河邊等我,雲聰…。」想要他別忘了自己,折顏笑了笑,沒說出口,離開了。
李雲聰沒有送別折顏,連陪他走出順天府都沒有,他由著折顏自己離開,等到看不見折顏的身影,李雲聰抬眼看著滿樹桃花,惦在心裡的是站在桃樹下的折顏。
緣起如風,聚散隨雲,閒散的生活了數十萬年的歲月,不記塵埃的心卻要刻上這一段銘心的記憶,李雲聰會忘了他,而折顏不知道自己是要用幾百年或幾千年的時間,才能淡化他對李雲聰的想念。
「折顏上神,寄命之術用於凡人身上,您得付出更多的代價,可以嗎?」司命還是很擔心,趁著還沒回去,事情還有改變的餘地,又與折顏討論了一番。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總不至於要我這隻鳳凰的命吧。」折顏雲淡風輕。
李雲聰救了自己,自己化解了李雲聰的死劫,這樣的因果緣分不是很好嗎?
◇ ◇ ◇ ◇ ◇ ◇ ◇ ◇
折顏離開後的第四天,神武大砲保住了,可是,李雲聰傷重,命懸一線。
李雲聰被送回順天府之時,已探無氣息,可曲先生摸著李雲聰尚有溫度的身子,還有微弱到幾乎把不出的脈搏,不想放棄,府裏的人也抱著一絲希望,聽著曲大夫吩咐,幫忙著為李雲聰做醫治。
秦煈宜照著折顏的吩咐,早早的等在順天府裡,當李雲聰被送回府的當下,聽著那些人說府尹大人傷的很重,他心裡害怕又著急,卻不能浪費時間去探看,帶著折顏給他的東西就往後院去。
折顏交代給秦煈宜的東西是一捲紅紙,外面用紅線綁著,裡面寫的是什麼不得而知,秦煈宜曾好奇,但這是關乎李雲聰生死的大事,他遵守著與折顏的約定,決不打開這個紅紙卷。
桃花依舊絢麗如火,從折顏離去之後就一直盛開著,秦煈宜無心欣賞,記著折顏一再的提醒,一定要在半個時辰內將紙卷埋在桃樹下,遲了就無法救回李雲聰,秦煈宜用刀子用力的挖著桃樹樹根旁的土,挖一個直通樹根下的深洞,然後將紙卷放進去,再將土埋回去,密密實實的埋好。
折顏交代的工作並不困難,秦煈宜卻做得滿身大汗,而且雙手不停的顫抖,他心裡很害怕,害怕他現在做的事情如果出了差錯,是不是就救不了李雲聰了,所以他將折顏交代的話像是背書一樣的一字一句的確認過一遍,確定自己沒有做錯任何的步驟,然後他面對著桃樹,用挖土的刀子在食指上劃了一道傷口,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像水一樣的直流出來,秦煈宜仔細的將李雲聰的生辰八字寫在桃樹上。
『你寫上的血字若是被桃樹吸收了,就表示沒有失誤』折顏如此說著。
秦煈宜忐忑不安的看著自己寫在桃樹上的生辰八字,看著暗紅色的血字緩緩的消失,心裏的不安才放下,不過,他沒有時間放鬆,忘了手指上的血還沒止住,轉身就往曲先生的房間去。
青丘十里桃林,桃花絢爛繽紛,一如往常,折顏看著桌上未下完的棋,知道白真又要耍賴了。
「真真,快過來把棋下完,是你說要下棋的。」總是說自己的棋藝進步神速,要輸了就逃走。
「有棋無酒多乏味,我們把這酒喝了吧。」白真從桃樹下取出一罈酒,正是李雲聰送給折顏的桑落酒。
「酒是越陳越香,我才會把它放在桃樹下,我們就等幾百年後再喝吧。」
「其實酒什麼時候喝都可以,我只是很好奇這凡間的酒是什麼味道,竟然會讓挑剔的折顏上神說好喝。」白真並不是真的想喝酒,而是好奇這酒是什麼好喝的味道。
折顏走過去,從白真手中拿過酒罈子,與李雲聰相識、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浮上心頭,他是忽然的向李雲聰辭行,卻沒想到李雲聰會送他一罈酒,所以從他根本捨不得喝。
「你什麼都不說,但我想那位府尹大人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折顏從回來到現在,還不曾與白真提起他在凡間的事。
「你又知道了。」
「當然知道,說是幾百年後再喝,你根本是捨不得喝掉這罈酒,因為這桑落酒是府尹大人留給你的回憶,能讓你折顏上神如此珍惜、想念的人,不就證明了他是一個很好的人。」白真的心思或許不如折顏縝密,但他是了解折顏的,自然能看懂折顏的一舉一動所透露的情緒。
「真真,我…」折顏並不是要刻意隱瞞李雲聰的事,而是要等到〝寄命之術〞救了李雲聰,然後自己也安然的度過幾百年之後,再詳細的將李雲聰的事情說給白真聽。
「我這就把酒放回去,幾百年或是幾千年以後再喝,還有你與府尹大人之間的事…等你想說的時候就說吧。」
折顏點點頭,將酒罈子遞給白真,卻在一瞬間覺得心頭一陣的刺痛,像一把刀直直的刺進他的心頭,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是寄命之術,雲聰…折顏伸手拉住白真,感覺到白真緊緊的抱住自己,驚慌失措,他想叫白真別擔心,可是,好痛,折顏漸漸的失去意識了…
四周漂浮著滿滿的桃花香,李雲聰往前走著,走進桃花盛開的桃林。
『雲聰,我在這裡。』折顏就在前面。
『好漂亮的桃花,這就是你居住的十里桃林。』李雲聰走過去,有幾片花瓣落在他的身上。
『是啊,我想讓你看一看,然後記在心裡。』歷劫醒來之後,李雲聰會忘記折顏,而現在看到的是他唯一能記著的。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不會忘記你的。』
折顏沒答話,伸手拉著李雲聰往桃林裡走,來到了他與白真下棋的地方,讓李雲聰看那一盤未下完的棋。
『這盤棋你會怎麼走?』
下棋?李雲聰認真的看了整個棋局,沉思了一下,移動了其中一顆黑子。
『雖然不能馬上反敗為勝,也算是突出重圍了。』李雲聰在棋盤上比劃著,折顏滿意的點點頭。
『你的傷好了嗎?』
『我的傷?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傷口很痛,我不知道好了沒?』李雲聰有些恍惚的回答。
折顏看見李雲聰身上有好幾處傷口,但是,致命傷在胸前,他輕輕的將手放在李雲聰胸前的傷口上,感覺到很微弱、很微弱的心跳。
『幸好來得及。』
『折顏,你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雲聰,你該回去了。』
『折顏…』折顏的笑容異常的溫柔、漂亮,可是,再相見又要分離,李雲聰心裡感覺很不捨,還很傷心,不知怎麼的很傷心…
李雲聰悠悠地醒來,緩緩清醒的意識馬上就被一陣劇烈的疼痛佔據著,感覺到曲大夫心急的喊著府尹大人,李雲聰想回答,可是,真的是太痛了,讓他虛弱的又沈入無意識的黑暗裏。
「李大人怎麼了?」秦煈宜小心翼翼的問著曲大夫,深怕自己魯莽的打擾到曲大夫的診治。
「大人好像有意識了,但是脈博還很微弱。」曲大夫熟練精準的在胸前紮了幾針,漸漸地感覺到李雲聰恢復的氣息。
莫非真是折顏先生救了李雲聰!秦煈宜看見李雲聰醒來的瞬間,想起折顏先生一再的與他交代,唯有此法能救李雲聰 ,不可因怪力亂神而輕忽,秦煈宜本還有些懷疑,但一想到事關李雲聰的生死,便抱著就算是被騙了也要試一試的想法,果真將李雲聰由生死邊緣救回來了。
秦煈宜想著折顏先生交代給自己的工作,推想著一切的關鍵應該是那棵桃樹,他趕緊往後院去,眼前的景象讓他驚訝的說不出話。
盛開的桃花如落雨般的緩緩落下,一朵接著一朵,落地便枯萎成泥,溶入泥土之中,頃刻之間,一樹的桃花落盡,不見痕跡。
李雲聰傷的重,但是,呼吸與脈搏都恢復了,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就聽見張群著急的聲音喊著,說是大人醒了,快去請曲大夫過來。
李雲聰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一片桃花林,還見著了一個靈秀漂亮的人,自己還知道他的名字是〝折顏〞,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夢中的人是誰呢?
「曲大夫,你知道折顏是誰嗎?」李雲聰喝完藥,問了曲大夫。
「折顏…大人為什麼這麼問?」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曲大夫壓下心裡的震驚,平靜的反問著。
「昏迷的時候夢到他,他喊我雲聰,與我很是熟捻,還問我傷好了嗎?可是,我卻想不起是如何與他相識的。」李雲聰現在想起夢中的情景,想起折顏,心中有一股淡淡的惆悵,淡淡的感傷。
「大人,聽說人在經歷生死交關的時候,會看見前世或是今生,也許折顏曾是您前世的知己好友,所以您才會在昏迷的時候夢見他。」曲大夫還不能斷定李雲聰現在是什麼狀況,只能先找個說法來安撫。
「是嗎?夢中的桃林,還有折顏的關心,我也覺得我與折顏一定是知己好友。」李雲聰只說了一會兒的話,胸口的傷又痛了,連呼吸都感覺到疼,曲大夫趕緊讓李雲聰躺下休息。
曲大夫出了房間,章先生和張群等在門外等著,曲先生將情況說給他們聽。
「大人忘記折顏先生了,怎麼會這樣呢?」聽完曲大夫的話,章先生感到很驚訝。
「看大人的情形,似乎是將折顏先生的事情全忘了。」不是記憶全失,而是失去某一段的記憶,曲大夫行醫多年還未遇過這種情況。
「啊,我知道了,鏢局的人帶大人回順天府的時候,大人不是已經沒有氣息了嗎,會不會是已經喝了地府的孟婆湯,所以…」張群的腦筋倒是轉的很快,胡想亂猜。
「別胡說,短短的時間怎麼可能就喝了孟婆湯,而且就算是喝了孟婆湯,大人應該是會失去所有的記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只忘記折顏先生。」章先生的腦子是既清楚還轉的比張群快。
「說的也是,那大人是怎麼了?大人和折顏先生的感情那麼好,怎麼會忘記他呢?」雖然這件事與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張群心裡就是覺得鬱悶。
「這件事情先擱下別提,大人他算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的照顧好大人的身體,胸前的刀傷是傷及心臟的致命傷,要小心的照料,免得落下後遺症。」對一個大夫而言,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三人對此事達成了共識,曲大夫接著為李雲聰準備湯藥,張群去忙府衙裏的事,章先生來到後院的桃樹下,那一樹的桃花已落盡,沒有留下一絲一豪的痕跡,彷彿這桃花不曾開過。
折顏先生…大人真是吉人天相,有仙人相助,否極泰來。
◇ ◇ ◇ ◇ ◇ ◇ ◇ ◇
桃樹下放著一個水桶,李雲聰每天都會去後山提水給桃樹澆水,桃樹上開始冒出青翠的葉子。
「明年的三月應該會開花吧!」李雲聰很細心的照料著。
其實李雲聰忘了順天府什麼時候種了棵桃樹,是誰種的,只是他想著自己在夢中看見折顏的十里桃林,對這棵桃樹有種莫名的感情,想要看它開花的樣子。
寄命之術,施術者讓桃花盛開,每朵桃花都是折顏的生命,桃花謝了,李雲聰以折顏轉移的生命活下去,而折顏的元神則被囚禁於洪荒的禁地中,作為交換的代價,直至李雲聰壽終正寢,桃樹自會開花,折顏的元神方能脫出洪荒禁地,回歸於身。
李雲聰的身子還在休養中,曲先生禁止他喝酒,這對李雲聰而言並沒有什麼,反正他也找不到想一起喝酒的人,只是李雲聰在無意中養成了一個習慣,還很自然,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以前並不會這麼做。
公事辦完了,閒暇之時,李雲聰會坐在桃樹下,靠著桃樹看書休息,一副自在清閒的模樣。
「大人,喝藥了。」曲大夫總是在桃樹下找到他家的大人。
「這藥還要喝多久,我都怕了。」李雲聰嘴上這麼說,還是將藥喝完,皺著眉頭。
「喝到您能提劍練劍的時候。」曲大夫笑著將碗收走。
李雲聰表情很無奈,要能提劍練劍至少還要十天半個月,他攤開書看著,涼風微微,舒服的令人睡著了。
章先生將處理好的文件送去書房,不意外的看見桃樹下的李雲聰,順便去房間拿了一件薄衫蓋在李雲聰身上,大人雖然忘了折顏先生,卻習慣了與折顏先生的相處方式。
『府裡為什麼不種桃花樹?』『為什麼要種桃花樹?』
『自然是我喜歡,我居住的地方是十里之地滿開桃花,長年不謝。』
『我們種桃花樹吧。』『你若是喜歡就種吧。』
『雲聰,能與你這樣自在飲酒的人,怕是只有像我這樣的閒雲野鶴而已。』
『雲聰,我讓桃樹趕快開花,要讓你喝我釀的桃花酒。』
『雲聰,你會記得我嗎?』
「折顏…」
李雲聰在睡夢中輕輕的喚著。
至於司命…
「你幫著折顏做這件事,就不怕我們生氣嗎?」白真問著司命。
所謂的他們是白真上神,還有狐帝、白淺那家人,連墨淵上神都來湊熱鬧了,東華帝君則是冷眼旁觀,想看司命該怎麼收拾這局面。
「小仙是想,得罪諸位上神總比得罪折顏上神好…」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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