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昕一夜難眠,心裏反覆的想著薛寒簪對自己說的話,輾轉至天亮。
『這事還是要與母妃商量一下。』
皇甫昕盤算著進天界向上皇請安之後,再往丹凝宮去見錦妃娘娘,把這事情弄明白,只是,從大殿上退下來要往丹凝宮的路上,皇甫昕想著自己的母妃從小到大對自己萬般的呵護,在詭譎多變的天界宮廷,不管遇到任何的風波,她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與之周旋,從不退怯,自己又如何能說她狠絕。
心思至此,皇甫昕腳步一停,看著兩旁綿延而去的牡丹花圍繞著那座華麗的丹凝宮,心裏有了主意,右手一擺,讓侍女前去通報,隨後進入丹凝宮與錦妃娘娘請安。
丹凝宮是上皇賜給錦妃的,富麗豪華自不在話下,宮中的擺設都是依著錦妃的交代去設計建造,可見這上皇對錦妃的寵愛。
「練兵狩獵,你近日很忙,怎麼有空來?」錦妃娘娘拉著行過禮的皇甫昕坐下,斟了兩杯牡丹露,嬌媚的臉上掩不住歡喜之情。
「兒臣再怎麼忙也該來看看母妃,近日這宮中可有什麼事情讓母妃煩心?」皇甫昕見到錦妃自然歡喜,卻也暗暗的琢磨著該怎麼詢問薛寒簪說的事情。
「天界每天都是風雲暗湧,每天都在改變,很多事都讓人煩心,昕兒指的是哪件?」舉杯飲下牡丹露,兒子是自己的,錦妃豈會不懂他的心思。
從桐花盆出現在天界的大殿,錦妃的心沒有一天的安定,皇甫昕也早就察覺到了,他單純的認為母妃是擔憂多個皇子來爭江山,只是,隨著這個皇子與桐花的事情悄悄的傳開,皇甫昕聽見了更多揣測的傳言。
「母妃,兒臣知道您煩,所以,兒臣不與您談桐花的事,但是,關於那個皇子的事情,兒臣希望母妃能讓兒臣自己處理。」皇甫昕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自己的請求。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皇甫昕的話讓錦妃頗感意外,她原本以為皇甫昕是要詢問那個皇子的事,卻沒想到他是要自己別插手皇子的事。
「昨天晚上薛樓主來找過兒臣,母妃,您為兒臣做的太多了,兒臣不要母妃的手上…找出那個皇子,然後除掉他,讓兒臣來做吧。」為了讓自己在惡鬥的宮裏爭得一席之位,他的母妃已經付出太多,也背負太多了。
錦妃看著皇甫昕,心裏複雜到難以言喻。
「昕兒,我知道你覺得母妃的手段很殘忍,可是,我如果不狠心一點,這權勢富貴,這天界的江山也許就全是別人的。」對於被誤殺的人,錦妃無所謂,她心裏著急的是還沒找到那個人界的皇子。
「母妃,我從懂事以來就跟著父皇,無論是習武讀書、練兵排陣,我都沒讓父皇失望,父皇也會跟我討論朝堂大事,可見父皇很信任我,一個流落人界的皇子怎麼可能輕易的取代我?」也因為如此,天界裏的文武百官都不敢輕易的得罪他這個二皇子。
「怎麼不可能,當時要不是皇族反對,要不是護衛營的人出了意外,要是真讓那個女人帶著孩子來到天界,現在受寵的皇子也許就不是你了。」她就是明白皇甫昕還不能看清楚現實的殘酷,才會急著要除掉那個皇子。
「母妃…」聽著錦妃的話,皇甫昕肯定的覺得這其中還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也是母妃不讓自己知道的。
「昕兒,現在天界裏的臣子都希望能找到那個皇子,尤其是皇后,她自己生不出皇子,還想用別人的孩子來讓自己當皇太后,我是不會讓她如願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皇子活著。」錦妃明白,那些與她不合的朝臣,都想藉著扶助新的皇子來與她對抗。
「母妃,您說的兒臣知道,只是,這皇子的事情還請母妃交給兒臣去辦,其他的兒臣就全聽母妃的。」皇甫昕的心裏有預感,總感覺這宮裏的各種傳言都與自己的母妃有關。
錦妃站起來,輕步的走到窗邊,入眼盡是牡丹花鋪成的萬紫千紅。
「你既然堅持,就隨你吧,不過母妃要提醒你,每件事的成功與否都只有一次的機會,放棄了一次,也許就沒有下一次。」就如同當年的自己,她要是能再仔細的調查那對母子的生死下落,也就沒有今日的麻煩了。
「母妃放心,若是有什麼狀況,兒臣會讓母妃知道。」這件事該如何收拾,皇甫昕很清楚,他只是不想再讓自己母妃的手上沾染血腥。
「薛樓主的話你還是要聽,這件事情已經有其他人介入,有些你沒辦法做的事情,就交給她去做,但是,她做的事情你不要干涉。」
「是,兒臣明白。」皇甫昕知道,這已經是他的母妃最大的讓步了。
「為了這件事情,你昨晚一定沒睡好,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錦妃摸著皇甫昕的臉,心疼的看著雙眼裏隱約可見的血絲。
「母妃才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別事事操心,兒臣已經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皇子,有能力保護母妃的。」皇甫昕從小跟著錦妃生活,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的地位,自然明白權勢的重要,無論是為母妃或是為自己,他都要得到天界江山。
錦妃沒再說什麼,她明白皇甫昕的想法,也明白皇甫昕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做這件事,她先順著他的意,沒必要凡事都控制他。
待皇甫昕離開,錦妃再拿出一個玉杯,斟上牡丹露。
「薛樓主,我們的話妳都聽見了。」錦妃招呼了一聲,江山樓樓主薛寒簪慢慢的從牡丹屏風後走出來。
「你們母子倆說好就好,反正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薛寒簪無所謂。
薛寒簪本來也是來與錦妃談這件事的,只是她才剛來,丹凝宮的侍女就來通報二皇子要進丹凝宮,薛寒簪只好先迴避。
「二皇子他太有自信,有些事還不了解,雖然我答允讓他去做,但是,我還是希望樓主能照我們當初說的方式去做。」已經有了第一次的疏忽,錦妃絕不能容許這次再有失誤。
「當然,我是向妳收銀子的,自然照妳交代的做。」第三杯牡丹露,薛寒簪端起玉杯,輕輕飲一口。
「妳師父他…」
「等等,我和妳只談公事,不談私事。」薛寒簪手一抬,懶懶的打斷錦妃的話。
「妳師父知道我和妳的交易嗎?」錦妃還是問了。
「師父把江山樓交給我之後,就很少過問江山樓的事,雖然妳與師父相識,但是,我只收銀子辦事,不講交情。」從小師父就是這樣教育她的,而她也是這樣教育她的部屬。
「既然如此,我只講正事,能查出皇子的下落嗎?」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錦妃的表情顯的有些落寞。
「再幾天的時間就能查出來,不過,就算揚風鏢局的白玉皿不是皇子,我還是要除掉他,先跟妳說一聲。」放下玉杯,薛寒簪怎麼來怎麼去的走向丹凝宮後方的庭院。
「要殺白玉皿?妳有把握對付樓相離嗎?」錦妃娘娘問的是現實的問題。
「妳是擔心我的武功不如他,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種,我會用可以殺得掉他的那種。」清風徐徐,薛寒簪左手一揮,身子如風中飄羽的順風而去,消失在丹凝宮的後院。
望著薛寒簪離去的方向,錦妃心亂如麻。
以前該結束的事情沒有結束,延續下來的恩怨就很難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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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樓相離開心的要帶著秦若亭去買東西。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出門?」秦若亭瞪著樓相離。
「因為我要吃醉香雞,所以要跟著妳出門。」昨天吃飯的時候聽秦若亭提起了醉香雞,樓相離就嚷著要吃。
「這些東西我都會買,不用你跟著。」買東西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個男人,秦若亭可不習慣。
「我是怕壞人跟著妳,然後殺人滅口。」這是樓相離要跟著出門的最主要原因。
「大白天的,他們不敢動手吧?」
「是誰說殺手殺人一定要在晚上,功夫一流的殺手,和妳閃個身就能宰了妳。」樓相離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秦若亭可憐兮兮的看著白玉皿和容深燭。
「妳要是不想出門,我和樓大哥一起去買。」白玉皿知道秦若亭不是討厭樓相離,是還不習慣和樓相離他們在一起的生活。
「我不是不想出門,只是心裏很生氣。」秦若亭邊說還不忘記瞪樓相離幾眼。
「生氣?為什麼要生氣?」只是要跟樓相離一起出門,有什麼好生氣的,白玉皿可被秦若亭弄糊塗了。
「就是氣樓大哥,你一定要這樣嚇我才高興嗎?」這話一說,白玉皿轉過身,拼命的忍住不笑,容深燭則是一貫的微笑,可是,樓相離可忍不住,笑的都要掉眼淚了。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孩!
「若亭妹妹,是樓大哥不好,不應該故意嚇妳,可是,妳一個人出門是蠻危險的,我是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才會這麼擔心。」樓相離趕緊哄著秦若亭。
秦若亭看著樓相離,水汪汪的眼睛轉了一下。
「好吧,看在你就像是我的親哥哥的份上,我就帶你出門,你身上有帶銀兩吧?」秦若亭態度轉變的挺快的,心裏想了一個主意。
「當然。」
「那我們走吧。」
鬧了一下,秦若亭總算是高高興興的與樓相離出門了。
「相離的顧慮是對的,江山樓的人神出鬼沒,殺人無聲無息,誰也料不到他們會用什麼方式下手。」容深燭放下墨條,仔細的撫摸白玉皿寫好的祭文。
「本來是與你們無關,現在連你們都被連累了。」若樓相離沒湊巧的救了他與秦若亭,殺手就是要殺他們兩人而已,現在是連樓相離都是殺手的目標了。
「沒什麼連累的,見死不救枉為俠,你別想太多,相離的個性很直接,他要是不想管這件事,就算你求他都沒用,他既然讓你們在這裏住下了,就表示他是真的要幫你們。」容深燭雖然看不見,但他可以感覺到白玉皿心裏有解不開的結,似乎背負著許多事情。
白玉皿看著容深燭,欲言又止,眼神游移了一下,還是低頭繼續的寫祭文。
「你方才想跟我說什麼?」容深燭想慢慢的讓白玉皿把心裏的事說出來。
「啊!我沒有…我是想謝謝你和樓大哥。」本來想否認,可是,想了想,白玉皿就是不想騙容深燭。
「有件事我想問你。」放下祭文,容深燭表情溫和的對著白玉皿。
「什麼事?」白玉皿停下手中的筆。
「你是從桐川縣押鏢進城,可相離說沒看見你們押的鏢物,而且都過了這麼些日子,也沒人來取鏢,這穹蒼城我與相離都熟,要不要幫你把鏢物交了。」這件事情是樓相離想到的。
「不用,不用麻煩你們,這次的鏢物只是一封信,我會找時間送去的。」情急之下,白玉皿就這麼說了,說了之後心裏就有些擔心了。
「一封信?好大的一趟鏢,差點要了你的命。」聽白玉皿回答的這般慌張,容深燭沒再追問是要給誰的信。
容深燭知道白玉皿對人的防備心很重,不能太操之過急的想要知道他的事情,免得弄巧成拙的打壞了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
「我當初也沒料到這趟鏢如此危險。」容深燭沒再追問,白玉皿鬆了一口氣。
「你的字很端正秀氣,想必你是一個清秀俊朗的少年。」容深燭轉開話題。
「容公子怎麼知道我的字寫的如何?」
「用摸的,順著墨水的痕跡摸,就能知道是什麼字、寫的好不好。」
「我摸不出來。」白玉皿下意識的用手去摸祭文上的字。
「你又不是瞎子,當然摸不出來。」
聽容深燭這麼說,白玉皿懊惱極了,氣自己怎麼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
「對不起,我…。」白玉皿臉都紅了。
「用不著對不起,你的反應是正常的,看得見的人當然不會用手去摸字。」容深燭一點也不介意,還反過來安慰白玉皿,他想著這個人現在一定是滿臉通紅,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白玉皿紅著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好繼續的寫著容深燭請他幫忙寫的祭文,容深燭左手支著頭,閉著眼睛在一旁陪著。
木屋裏的時間安靜的走著。
「容哥哥、白大哥,我們回來了。」門外的招呼聲打破了屋裏的安靜,秦若亭先進門,樓相離在後面有氣無力的跟著。
「這ㄚ頭心情好極了。」容深燭是聽著秦若亭的聲音判斷的。
「可是,樓大哥心情很不好。」這是白玉皿看著樓相離的臉色所做的判斷。
「你們買東西的速度真快。」容深燭算算時間,不到一個時辰。
「當然要快,要是再讓她買下去,我都要給人當奴才了。」這會換樓相離說的可憐兮兮的,在容深燭身旁坐下,還順便把手中包裝好的紙包放在白玉皿面前。
「這麼嚴重。」容深燭有點好奇這兩個人是發生了什麼事?
「若亭,妳拉著樓大哥給妳買東西嗎?」除了面前的紙包,秦若亭手中還拿了一個紙包,桌上還有一個造型簡單、鑲著一朵荷花的髮釵。
「沒有,我剛開始買做醉香雞的材料,樓大哥就說要付錢,我讓他付了,要去買酒的時候,看見了一枝漂亮的髮釵,我只是拿起來看一看,樓大哥說跟我很相配,就買給我了,我們買了酒,剛好在街旁看見一件衣服,我要買給你,可是,身上錢不夠,樓大哥就說他有錢,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一件衣服很漂亮,我問樓大哥可以買嗎?樓大哥跟那個老闆講了幾句話,老闆就把衣服給我了,就是這樣。」秦若亭眨著水靈靈的雙眼,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樓相離在一旁聽著沒半句反駁。
白玉皿驚訝到說不出話。
「她要買給你的衣服我也覺得很適合你穿,你就高興的收下吧。」樓相離並不是計較那些錢,他掏出銀子的時候是心甘情願的,只是沒想到,這秦若亭竟然悄悄的設陷阱讓他跳,讓他跳的心甘情願。
難怪她出門前還問自己身上有沒有帶銀兩,這分明就是有計劃的要報早上的仇。
「樓大哥…」如果這時候說要把銀子給樓相離,他一定會生氣的,可是…
「明天我們把祭文送出去,就有銀子可以拿了,你寫祭文的速度比相離快多了。」知道白玉皿對這件事過意不去,容深燭適時的安慰他。
「喂,你安慰他就安慰他,犯不著踩著我吧,ㄚ頭,去做飯,妳不是說醉香雞做起來很費時嗎,本大俠要吃東西消氣。」這話也沒說錯,有個人幫著容深燭,自己就不用整天坐在桌子前拿筆寫字了。
秦若亭應了聲好,順便拉著白玉皿去試衣服。
「你很喜歡秦若亭。」只要是認識樓相離的人,絕對沒有人敢這樣坑他的銀子。
「這姑娘很討人喜歡,很聰明,懂得抓我的心思,就算讓我知道她故意讓我花銀子,她也覺得我不會生氣。」最重要的是這秦若亭心地善良又單純,是讓樓相離喜歡她的主要原因。
「和白玉皿完全不同。」白玉皿對人是不信任的,即使是明白別人對他的善意,他還是會警戒的保持距離,不讓人踏過他的安全範圍。
「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他這趟鏢只是一封信。」
「一封信!給誰的。」
「他沒說,我總覺得與天界有關,在我們幾次的談話中,若是提到與天界有關的人,他都不太對勁。」就連對燕青洹也不例外。
「不能太明著問他,免得他又防著我們,就像是煮蛤蜊一樣,要讓它慢慢的把殼打開。」樓相離想的與容深燭一樣。
「你這個比喻挺奇怪的。」容深燭知道樓相離的意思,只是用蛤蜊來做比喻,聽起來就是很奇怪。
「怎麼會,我覺得很貼切。」就是要讓白玉皿自己打開心防,一點也不奇怪。
「也許我們可以從秦若亭身上找線索。」容深燭的手輕輕的摸著白玉皿寫的字,這字寫的真是秀氣端正。
「至少先知道那封信是要給誰的,你怎麼一直摸著祭文上的字,寫錯了嗎?」樓相離拿過容深燭手上的那張祭文,大約的看了看。
「不是寫錯,是白玉皿的字很漂亮端正,都說字如其人,我猜想著他一定是一個長相清秀俊朗的少年。」容深燭對於人的長相如何是無所謂的,只是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容深燭不免會有些好奇。
「嗯,白玉皿的長相是清秀沒錯,只是呢,與其要說他長的俊朗,不如說是俊俏,是一個漂亮的男人。」樓相離很認真的形容。
「你怎麼用漂亮形容男人。」漂亮,想像不出來。
「你說他的字很漂亮端正,不就是漂亮的男人才寫得出漂亮的字嗎?」
「我不與你說了。」
「我是說真的。」
「我沒說假的,藥舖的老闆娘你說她很漂亮,春來客棧老闆的女兒也很漂亮,我們家隔壁的那個小女孩七歲了,你說她越長越漂亮,常常來院子裏和我一起曬太陽的黑貓,你說牠是一隻漂亮的貓,我都相信。」容深燭邊說邊將白玉皿寫好的祭文收起來。
「我…」樓相離又無法反駁了。
「你這漂亮兩個字用的真廣。」容深燭起身將祭文收進櫃子裏,明天可以交貨了。
我又沒胡說,依我的標準來看,白玉皿是個挺漂亮的男人啊。
樓相離這麼想著,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