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２００８年寫的文，當時用的名字是（初行），轉載在網友的版上，作者的名字仍是（初行），如今我將它重新放上來，成為（樓胤顏）的文。】

『公子看起來面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這是陸小鳳在極樂樓的賭場裏對花滿樓說的話。

「我那時怎麼會說出這麼笨的話來，明明都戴著面具，還面熟呢。」此時的陸小鳳正站在賣面具的攤販前，雙眼死盯著一大片的面具看。

與花滿樓分開一段時間了，陸小鳳沒刻意的記著什麼，可是，卻常在無意間想起花滿樓，喝酒的時候，聽見琴聲的時候，看見花的時候，還有現在看著面具的時候，雖然只是突然的想起，對陸小鳳來說已經算是一種牽掛了。

這是一件麻煩的事，在江湖飄蕩了這麼多年，恩怨情仇是隨心而為，隨風而過，風花雪月也只是無謂的逢場做戲，現在這顆不定的心竟然也知道牽掛為何物了。

「跑的口也渴了，去喝杯酒也好。」總之就是想見花滿樓。

　　　　　。。。。。。。。。。。。。。。。。

百花樓，樓下人來人往，紛攘吵雜，樓上素靜清幽，滿室花香，彷彿是另一個不同的空間，避世獨存，想到花滿樓那異於常人的聽覺，陸小鳳故意放慢腳步，循階而上，想看看此時此刻的花滿樓在做什麼？

「陸小鳳。」

「花滿樓！」

「見著我需要這麼驚訝嗎？」持扇輕搖，花滿樓仍是一樣的溫文笑容。

「當然驚訝，我才剛上樓你就知道是我，說你是瞎子誰信啊。」花滿樓就在眼前，陸小鳳心裏就是覺得歡喜，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都拋在一旁了。

「就因為我是瞎子才要這麼靈敏，不然怎麼照顧自己。」雖然看不到陸小鳳的表情，花滿樓也能感覺到陸小鳳的好心情。

「那你也太靈敏了。」

在極樂樓遇見花滿樓的時候，若不是無豔說破，陸小鳳一時之間根本看不出花滿樓的眼睛看不見，也因為如此，在與花滿樓相處的時間裏，陸小鳳就覺得自己已經慢慢的被花滿樓那種豁達無爭的個性給吸引住了。

「找我有什麼事。」花滿樓倒了杯茶給陸小鳳。

「怎麼，沒事就不能來百花樓嗎？」雖然不是美酒，也是上好的龍井，陸小鳳細細的品嚐著。

「你陸小鳳現在可是名人，忙的很，連六扇門的金捕頭都追著你跑，怎麼會有空來我這百花樓閒坐。」

「喂，別把我跟官府的人扯在一塊，我是為了你才幫忙找出鐵鞋大盜的，現在有案子就找我出力，我陸小鳳又不是閒著沒事做。」

「這麼說你是來這兒避難的。」

「說什麼避難，我是真的想看看你才來的，對了，這件事你怎麼會知道？」這明明就是他與金九齡的個人私事。

「金捕頭說我是你的朋友，來看看你是不是躲在這裏。」花滿樓毫不隱瞞。

「這個金九齡，下次看我怎麼整治他。」我又不是欠他什麼。

聽著陸小鳳的話，花滿樓仍是一貫的折扇輕搖，淺笑以對，這樣沒什麼不好，只是陸小鳳有時會有種感覺，覺得花滿樓這樣的笑容會不會是一種假相的掩飾，因為那一段時間的相處，陸小鳳對花滿樓有幾分的了解，他明白花滿樓就算心裏有事也不會輕易的表露出來，就如同花如令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你跟樓兒交情不淺，不過請問你可知道樓兒的眼睛是怎麼瞎的』

『不是因為小時候得病嗎』

『對外人都是這樣說，可是今天實不相瞞，樓兒的眼睛是被人害的』

就是這〝外人〞兩個字，讓陸小鳳的心一直不痛快。

「陸小鳳你怎麼了，突然這麼安靜。」

「花滿樓，我們是不是朋友？」

「你是因為我沒有請你喝酒才這麼問的嗎？」這個問題讓花滿樓覺得好笑。

「我陸小鳳是小氣的人嗎，只是…花滿樓，你雖然看不見，卻總是知道我的一舉一動，知道我在想什麼，可是我呢，卻總是弄不清你是怎麼想我這個人的，也總是弄不懂你在想什麼。」話一提，陸小鳳覺得心有點亂。

「什麼意思？」陸小鳳這話讓花滿樓感到意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花家七公子的眼睛是得病瞎的，可是，實際上是被鐵鞋大盜害的，這件事如果不是你父親先提起，你會跟我說嗎？」花滿樓第一次跟他說的時候，也是說自己是天生盲眼。

「我後來不是告訴你了嗎？」

「那是因為真的鐵鞋大盜出現了，你才告訴我的。」

「這事有那麼要緊嗎？」花滿樓隱約知道陸小鳳在意什麼。

「如果我們不是朋友就不是很要緊了。」

「會這般咄咄逼人，不像是陸小鳳。」

「你花滿樓是花滿樓，我陸小鳳當然是陸小鳳，如果不是陸小鳳，誰會同你花滿樓說這些話。」說我咄咄逼人，是你在裝傻吧。

陸小鳳沒想錯，花滿樓的確是在裝傻，人生得一知己，雖死無憾，這道理花滿樓豈會不懂，只是…

「陸小鳳，靈敏的瞎子和不靈敏的瞎子有什麼分別，一樣是瞎子，這其中的分別就是越靈敏的瞎子越不會連累別人。」花滿樓知道陸小鳳就坐在面前，眼睛專心的看著自己。

「哦。」陸小鳳平時喜歡說話，不說話就覺得不舒服，但現在不同，他願意閉上嘴巴不說話，就聽花滿樓說話給他聽。

「從我看不見開始，我爹為了我費盡心力，花家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為了我小心翼翼的，那時候我覺得活著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為了我娘，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於是我開始自己生活，面對瞎子需要面對的一切，因為我明白自己不能永遠依靠他人，也沒有誰能永遠的照顧我。」這些話花滿樓從未對人說過，因為他說了，只會增加別人的負擔。

「即使是現在你還是這麼想。」花滿樓的心情，陸小鳳是明白的，就因為明白，他選擇不說破，因為他不知道花滿樓會如何面對他。

「陸小鳳，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不能那樣想。」

「我又沒想要照顧你，但是，你就那麼不想讓我照顧嗎？」

「不是的。」

「看來今天是沒什麼興致喝酒了。」此時此刻陸小鳳才真正的明白自己竟是如此的在意花滿樓，在意他是不是在意自己。

看來，花滿樓是選擇推開他。

聽著陸小鳳離開，這眼前的一片黑暗是花滿樓此刻的寂寞，他也明白就算自己再如何的厲害，終究是一個瞎子。

。。。。。。。。。。。。。。。。。。。。

萬梅山莊，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是西門吹雪的地方，可是，陸小鳳卻每天都坐在梅樹下，無所事事的待著。

「你還不走。」已經第五天了。

「我也沒礙著你什麼，別急著趕人。」待在這兒好處很多，既安靜又不用煩心金九齡來這兒找他，金九齡還沒有這個膽量。

「我沒義務收留你。」西門吹雪很直接。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我沒必要回答你。」

「西門吹雪，我都把事情告訴你了，你不該替我拿一下主意嗎？」

「我沒問，你自己要說的。」

「我…」

這話說的也對，從自己窩進萬梅山莊那天，西門吹雪也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什麼也沒說，倒是陸小鳳自己東翻西翻的翻出別人家的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有一句沒一句的將事情說給西門吹雪聽。

「我陸小鳳從來沒這樣過，這還是頭一次。」陸小鳳從樹下站起來，走到西門吹雪旁邊沒啥精神的伸著懶腰。

「你自尋煩惱。」西門吹雪只是靜靜的看著湖面。

「這就是你給我的意見嗎？」

「你不是瞎子，不了解瞎子的感覺，花滿樓的想法有什麼不對。」雖然與花滿樓只有數面之緣，西門吹雪卻能輕易的理解花滿樓與陸小鳳之間的事情。

「我沒說不對，只是…只是…」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

「奇怪，為什麼你會這麼明白花滿樓的想法？」

「可以在意一個人，但是，不要隨自己的想法干涉一個人，陸小鳳，你該走了。」

「…是，我走了。」西門吹雪說話就像他的劍一樣，陸小鳳不會聽不明白，也不會再賴著不走，因為聽話的自己走，總比被人用劍趕走的好。

「因為我與花滿樓一樣，都有著無法改變的缺陷。」

　　　　　。。。。。。。。。。。。。。。。。。。。

陸小鳳來的時候花滿樓並沒有發覺，不是因為陸小鳳放輕了腳步，事實上他也沒有放輕腳步，而是花滿樓在發呆，動也不動的〝望〞著遠方發呆，陸小鳳看的很明白，這樣的表情就跟當時在桃花堡裏，花滿樓跟他講鐵鞋大盜的事情時是一樣的。

花滿樓在想什麼呢？

「花滿樓。」

「陸小鳳。」有些慌亂的轉身，花滿樓的臉上帶著些許的驚訝。

「本來不想叫你的，但是，我怕我突然的靠近你，會被你當成賊來打。」

「再怎麼笨的賊也不會偷到百花樓來。」

「那可說不定，如果是跟我一樣愛喝酒的酒鬼，知道這裏有上等的好酒，只怕吊著繩子都要爬上樓來喝。」

「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天不請你喝茶，請你喝酒行了吧。」

「行，你說什麼都行。」聽見花滿樓要請喝酒，陸小鳳也不客氣的在桌邊候著，看著花滿樓拿出酒壺、酒杯，然後斟酒，面前正是酒香撲鼻，不過陸小鳳卻沒有馬上喝掉眼前的酒。

「怎麼了，這酒不好嗎？」

「是上等好酒，光聞酒香都醉了。」

「是嗎，那陸小鳳我問你，你鼻子聞著酒香，眼睛直瞧著我，究竟為什麼？」眼睛看不見的人感覺是敏銳的，花滿樓覺得今天的陸小鳳挺怪的。

「我只是覺得自己真是個混帳，淨說些無聊的話惹你心煩，以後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你在就好了，其他的都無所謂。」該說的話就要說，陸小鳳一仰頭喝下杯中酒。

花滿樓知道陸小鳳說的是哪件事，也很意外陸小鳳會出說這種話，雖然陸小鳳說自己是混帳，但事實上，花滿樓沒認為陸小鳳那天有說錯什麼。

「陸小鳳，〝我天生盲眼，但交朋友一向很準，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記得我說過的這些話嗎。」

「當然記得，那是我們破了極樂樓的案子之後，在涼亭裏喝酒時你對我說的話。」因為這一番話，陸小鳳打從心底想與花滿樓為友。

「其實那時候我並不確定我們會不會成為朋友，因為你是江湖中的陸小鳳，喜歡四處遊蕩，居無定所，而我是身帶殘疾的花滿樓，我們的生活畢竟不同。」

「我想的和你不一樣，我倒是覺得我們會成為朋友，而且還是好朋友，否則我陸小鳳就算臉皮再厚，也不會沒有請柬就跑去參加你爹的壽宴。」

「你不是說你是聞著酒香來的嗎？」

「唉呀，這酒香是處處有，如果桃花堡裏少了花家的七童，我陸小鳳又何必從百里之外的吟釀樓跑來聽你彈琴討酒喝？」

「我怎麼覺得你這話像是哄姑娘用的。」花滿樓聽著好笑。

「哄人也要我肯說才行，你以為我隨隨便便對人說的嗎。」

「你不是常對漂亮的姑娘說這些話嗎。」那時在極樂樓，花滿樓就聽過。

「那不能相提並論，說些話讓人開心也算是做好事，但是，我對你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絕不是哄你的。」

「我沒有不信你。」花滿樓看不見陸小鳳的表情，卻能聽出他這番話裏的真心，只是想不懂，陸小鳳怎麼會忽然的將話說的這般的認真。

「你既然信我說的話，那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一件事？」

「好，你說。」

「不先問是什麼事嗎？」

「都說信你了還要問嗎。」

「那好，花滿樓，從今以後我希望你有事別往心裏放，可以嗎？」

「可以。」

「怎麼答應的這麼爽快。」

「這又不是什麼難為的事。」

「哦，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訴我剛才你在想什麼，想的那麼入神。」

「想你心裏想的事。」花滿樓酒杯輕搖，酒香滿溢。

「這算什麼回答，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陸小鳳覺得自己被花滿樓騙了。

「你剛才不是對我說〝我只是覺得自己真是個混帳，淨說些無聊的話惹你心煩〞的話嗎，你都自己先罵自己是混帳了，怎麼會不知道我心裏想什麼呢。」

「真是的，我陸小鳳今生若是錯過了花滿樓，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陸小鳳終也體會到了什麼是〝相識恨晚〞的心情。

「早一年也好，晚一年也罷，陸小鳳若沒有好好的活著，又怎麼能遇見花滿樓呢。」人生能得一知己，花滿樓怎能不心滿意足。

這不就是天定的緣份嗎，該在一起的人終究會相遇的。

「關於金捕頭的案子，兇手應該是那個人吧。」

「沒錯，就是那個人。」

「不告訴金捕頭嗎？」花滿樓問著。

「那你怎麼不告訴他？」

「他又沒問我，而且，我想你會想要讓他再多忙一陣子的。」

「哈哈～我真的是這樣想的。」陸小鳳可高興了。

「真是的。」花滿樓搖頭。

如你懂我，我便明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