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玉杯的案子轟動整個京城,朝廷上的大官、小官要是在下朝的時候見了李雲聰,總會問上幾句,其中當然以幸災樂禍的人居多,李雲聰心裏明白,表面上也不說什麼,至於京城裏的百姓們,茶餘飯後倒是多了一個閒聊的話題。
「你知道偷東西的人長什麼樣嗎?」
「我哪知道,聽說那個什麼盜帥的還會易容術,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長什麼樣子,李大人要怎麼捉人啊?」
總而言之,不管是那些當官的,還是京城百姓,大家都在看這個順天府的府尹大人,要如何的從盜帥的手中追回青銅玉杯。
「張群,你去查一下今年穀倉白米的數量還剩多少,本官覺得這後面的數目不太對。」將寫好的文件交給張群,卻看見張群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大人,青銅玉杯的案子已經第十三天了,您怎麼還這麼悠悠哉哉的,萬一真的找不到怎麼辦?」張群跟隨李雲聰多年,真的很怕他會得罪奸相嚴嵩,丟官事小,被害死就不值得了。
「本官總不能只顧著找青銅玉杯,其他的事都不管,而且,江湖上的人都說楚留香偷走的東西是找不回來的,你說本官能怎麼辦呢。」李雲聰邊說著,手上還在批寫另一張文卷。
「大人,不如我們去找天下鏢局的人幫忙,他們常在江湖走動,結交的也都是江湖朋友,或許打聽的到楚留香的下落。」順天府的官兵負責的是城內的巡視工作,對付的都是一般的偷盜小賊,哪能跟江湖上的大俠相較量。
「這件案子你別擔心,本官自有打算,快去辦你的事。」李雲聰仍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張群無奈,只好領了文件退下。
青銅玉杯根本沒失竊,方萬慶會這樣陷害自己,並不是因為自己沒給他送禮,而是因為神武大炮的事情,自己建了功勞,已經對丞相嚴嵩造成威脅,所以他們故意製造這個案件來打壓自己,如果遲遲破不了案,難免會被奏上一本,若被罷官降職就如他們所願了。
李雲聰並不眷戀名利地位,只是,不忍看奸臣禍國,貪官污吏欺壓百姓。
放下手裏的筆,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李雲聰回房間換下官服,帶著賀禮往天下鏢局去,今天是王振威與飛燕成親的日子。
天下鏢局的老鏢主王兆興在江湖上交遊廣闊,來參加喜宴的多數是在江湖上走動的朋友,李雲聰是當官的,自然不太認識他們,再加上他並未穿著官服,所以沒有誰特別的注意他。
開席之後,李雲聰相識的只有鏢局的人,自然與天下鏢局的鏢師坐在一起,喝了幾杯酒,身旁的小來突然在桌下拉拉他的衣袖,還對他眨了眨眼,然後離開,李雲聰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跟著他的身後離開。
小來帶著李雲聰來到後院,穿著新郎服的王振威正在等著。
「有什麼事要特意找我來這裏?」李雲聰有點摸不清狀況。
「我方才與一些前輩問起青銅玉杯的案子,他們說楚留香的行蹤不定很難找,你要怎麼辦?」今日來參加喜宴的多的是江湖英雄,王振威便趁機與他們問起此事。
「真是的,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為什麼要提這件事,我又不是第一天當官,自然有辦法應付。」李雲聰沒想到王振威會為了這件事情把他找來。
「你要怎麼應付,方萬慶不過是一個地方土豪惡霸,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他背後的靠山就不是你可以隨便應付的。」王振威雖然不是官場的人,有些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這件案子並不單純,你千萬別插手,等時機成熟了,我會跟你說明白的。」李雲聰知道方萬慶就是故意要把事情鬧大,他不想如他所願。
「憑你一個人是找不到楚留香的。」李雲聰越是鎮定,王振威就越著急。
「我沒有要找他。」從一開始,李雲聰就沒把目標放在楚留香身上。
「那你要怎麼拿回青銅玉杯?」王振威和李雲聰一起破了好幾件的疑案,很了解他的智慧與判斷能力,只是這回他可就完全不懂李雲聰到底在想什麼?
「少鏢主,如果你相信我,就聽我的。」李雲聰的眼神很堅定。
「好、好、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又不是第一天見識李雲聰的倔強脾氣,王振威拿他沒辦法,只能妥協。
李雲聰笑了笑,拍拍王振威的肩膀,囑咐他要好好的照顧飛燕,然後去前廳向王兆興說自己尚有公務要處理,就先離開了。
京城富盛繁華,掩藏的盡是權勢暗鬥,說是食君俸祿,當報君恩,如果為臣者都當如此,朝中又何以會有嚴嵩這等的臣子,說穿了還不是權勢富貴掩人心,哪留丹心照汗青。
『雲聰,京城是天子腳下,自然兇險叵測,你要懂得隨機而變,方能保身。』
要來順天府就任之時,恩師還百般的叮囑他,如今才第三年,就得罪人了。
青銅玉杯的案子,自己雖然胸有成竹,但是,畢竟都是自己的推想,並沒有實質的證明,萬一青銅玉杯是真的被人所盜,該怎麼辦呢?
「李大人,您在散步嗎?」是書畫攤的老闆。
李雲聰沒聽見,心裏還在想著,就算青銅玉杯真的還在方萬慶那裏,自己又該用什麼方法找出來呢?潛進府裏去,不行,自己這幾天夜裏都去方萬慶的府外探查,裏裏外外戒備森嚴,要是被發現了,豈不是丟了順天府的面子,當官的還作賊。
嘆了口氣,李雲聰搖頭。
「李大人,您還好吧?」問這話的是賣胭脂水粉的小販。
當面質問方萬慶,他絕對不會承認的,反而會說自己辦案不力,要推卸責任。
李雲聰心思重重的走著,迎著人來人往的與自己擦身而過,腳下的步伐隨著思緒起伏而漸漸的放慢,直到一雙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肩上,停下自己往前走的腳步,李雲聰才忽然的從思緒中清醒過來。
「府尹大人當心!」
聽見聲音,李雲聰抬眼就看見面前一張俊逸靈秀的臉,含笑如春風的看著自己,竟是那日萍水相逢的劉禾日。
「劉公子!」李雲聰愣愣的盯著劉禾日。
「李大人,再走下去樹都要撞到您了。」在樹旁賣雜貨的錢伯忍不住打趣的說,李雲聰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天來客棧門旁的梧桐樹下,若不是劉禾日擋著,就真要撞上了。
「在想什麼這般出神?」劉禾日看著李雲聰,仍是那抹出塵的笑。
想到自己方才的出糗,李雲聰紅了臉,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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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相遇,李雲聰與劉禾日一起回順天府,府裏的小丫鬟見著了劉禾日竟然笑的含羞帶怯,低著頭還用眼角悄悄的看著劉禾日。
「宣兒,備一壺茶到書房。」聽見李雲聰的交代,宣兒紅著臉退下,李雲聰看了看身旁的劉禾日,了然的一笑,轉身往書房走去。
「府尹大人笑什麼?」劉禾日在身後問著。
「劉公子風采翩翩,定是讓不少佳人傾心。」李雲聰也不隱瞞,把自己心裏想的很老實的說出來。
「那府尹大人呢?」
「本官如何了?」李雲聰回頭問劉禾日,劉禾日卻笑而不答。
這也不是重要的事,李雲聰當然不會繼續追問,帶著劉禾日進了書房,兩人剛坐下,宣兒已經端著茶盤進來,臉上笑的跟花兒一般可愛。
「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劉公子何必如此奔波。」這來回一趟的趕路是很累人的。
「受人恩惠,豈可怠慢。」劉禾日右手一翻,桌上放著五兩銀子。
「本官既然幫別人,自然也是幫你,本官可沒要那些人還銀子。」言下之意是不收這五兩銀子。
「府尹大人不收銀子,那玉墜是不是也不還給在下了。」
「啊,玉墜!」被劉禾日這麼一提,李雲聰才想起被自己收起來的玉墜,趕忙從懷裏拿出來,卻也順手的將自己隨身帶在懷裏的玉佩一起拿出來了。
「這玉墜當然要還你。」李雲聰將玉墜拿給劉禾日,劉禾日拿了玉墜也沒馬上收起來,又將它往桌上放,反而伸手拿起李雲聰的玉佩看著。
「好漂亮的玉佩。」李雲聰的隨身玉佩樣式很簡單,色澤碧綠均勻,通透溫潤,當真是人如其玉,謙謙君子。
「這玉佩本官從小就帶在身上,本是…」認親之物…
李雲聰話一停,心裏不想再提這件事,只好趕緊裝著幫劉禾日倒茶,掩飾過去,劉禾日是心思細膩的人,哪會不懂現下的情況,將李雲聰的玉佩與玉墜放在一起,端起熱茶細細的品嘗。
「在下進城的時候,聽人說起青銅玉杯失竊的案子,聽說偷盜的人是楚留香,府尹大人卻沒有下令拘捕,為什麼呢?」劉禾日話題很自然的轉開,問起這件案子。
「劉公子也認為東西是楚留香偷走的?」李雲聰不答反問。
「府尹大人為什麼會覺得不是呢?」明明沒回答,劉禾日卻已經從李雲聰的反問裏得到了答案。
「聽說楚留香偷的都是極其珍貴的天下珍寶,怎麼會去偷那麼普通的青銅玉杯,所以,本官才會覺得這件案子應該與他無關。」李雲聰避重就輕的回答,沒有說出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
「府尹大人說的有理,照這樣看來,方萬慶是有意的要陷害您了,不然他誰都不誣賴,偏要誣賴給一個根本就捉不到的楚留香。」劉禾日一語就道破了李雲聰的想法。
李雲聰有些訝異,覺得眼前這個見過兩次面的人,為什麼能這麼了解自己?
「是不是誣賴還不能確定,那些話都是方萬慶說的,並沒有確實的證據,這也是本官沒有下令拘捕楚留香的原因。」既然劉禾日都說中自己的想法,李雲聰也就沒有掩飾的必要。
對於李雲聰的坦誠,劉禾日心裏很高興,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而李雲聰則是一臉不解的發現劉禾日的心情似乎越來越好。
「劉公子的心情很好。」李雲聰有些好奇的想知道原因。
「從府尹大人第一次幫我,還有今日我們兩人的不期而遇,都讓在下覺得與府尹大人特別有緣,所以心情很好。」劉禾日飲了茶,又自己添上。
「本官也是,那日一別,就想著何時能與你再見,卻沒想到這麼快。」在官場這些年,與人之間總是逢場作戲,那有幾個是真正能推心相交的,那日初遇劉禾日,幾句言談卻讓李雲聰油然生起想與之相交的念頭。
「府尹大人喜歡在下,讓在下歡喜不已。」手中端的不是酒,劉禾日卻端著茶杯像喝酒一般的一飲而盡。
「本官與你一樣。」李雲聰跟著一飲而盡。
「府尹大人既然喜歡我這個朋友,那在下說的話,請大人一定要聽。」
「你說。」
「別再去方萬慶那裏打探了。」劉禾日的話一說出口,李雲聰驚訝的說不出話。
為什麼他會知道!
李雲聰直直的看著劉禾日,想從他身上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可是,劉禾日與他相對的眼神裏沒有一絲半毫的心懷不軌,那清澈的眼神裏明顯流露出的是對自己的關心。
「你為什麼會知道?」李雲聰還是問了。
「你先別問,以後就會知道一切,我要你先答應我,別再去那裏打探消息。」劉禾日有些擔憂的說著,完全沒注意到他說話的語氣與用詞都變了,就好像在他面前的李雲聰不是府尹大人,而是一個他最關心的人。
「本官若不去查探消息,要怎麼破這個案子?」李雲聰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不太習慣的側過身子避開劉禾日太過關心的眼神。
「那樣做很危險。」見李雲聰避開,劉禾日的口氣有些著急。
「不論辦什麼案子,總會有風險,本官自會小心。」
「這次你先聽我的。」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也許是感覺到劉禾日有事情瞞著自己不說,李雲聰心裏忽然的一股氣上來,盯著劉禾日強硬的回了一句。
「我只是擔心你。」劉禾日臉上的笑有些無奈,語氣仍是溫和,全然沒將李雲聰發的脾氣放在心上。
「擔心我!」李雲聰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那日劉禾日離開的背影。
莫非他真的會武功!
心裏閃過念頭,李雲聰翻掌如風,不快不慢的往劉禾日襲去,劉禾日手按桌沿借力一推,椅子如輕舟一般的往後退去,李雲聰一招既出,第二招隨後即到,劉禾日只是閃躲,迴身就出了書房。
一個是試探,一個是深藏不露,李雲聰從第一招開始就明白了劉禾日的實力,自己的武功雖然不足與江湖高手並論,要對付一般江湖人也是綽綽有餘,可是,在劉禾日的面前,自己的一招一式都輕易的被化解了。
「唉呀大人,你們怎麼打起來了!」堂前沒見到李雲聰,張群一進後院就看到打的難分難解的兩個人,他要擋李雲聰是擋不住,要保護劉禾日也追不上人,像個陀螺一樣的跟著他們跑來轉去。
「大人,住手!」張群把心一橫,趁著李雲聰一個轉身的當下,抓著空隙去拉住李雲聰的左腿,李雲聰一個重心不穩,眼看著就要跌倒,劉禾日眼明手快的一個屈膝,雙手挺住了李雲聰。
「我的府尹大人,我們後會有期。」耳邊一陣細語,李雲聰聽的清清楚楚,還看見劉禾日嘴角彎起的漂亮笑容。
「劉禾日!」揚手要捉住眼前的人,卻只來得及看到他越過屋脊的背影。
張群睜大眼睛的望著劉禾日離開的屋脊,心裏迷糊的想著自己好像拉錯人了。
「大人您沒事吧?」張群清醒過來趕緊去查看李雲聰的情形。
「怕本官有事你還拉本官。」李雲聰一邊整理衣服,沒好氣的看了張群一眼。
「因為方才是大人追著劉公子打,又不是他打大人您,屬下當然是拉住大人,如果今天換做一個江洋大盜跟您打,屬下我肯定就幫您打他了。」張群說的合情合理,李雲聰無話可說,默默的往書房走。
「大人,您怎麼會跟劉公子打起來了,是他沒還您銀子嗎?那劉公子原來會武功啊,他的功夫還真不錯,這屋頂要叫我跳上去,我是真的跳不上去。」張群在後面跟著,嘴上說了一堆話,李雲聰一句也沒回答。
兩人一進書房,桌上放著五兩銀子,一塊白玉墜,還有…
「糟了,我的玉佩!」明明看見劉禾日把玉佩跟白玉墜放在一起,怎麼會不見了!
摒退張群,李雲聰安靜的坐在書桌前,著著實實的將自己與劉禾日的事情細細的想一遍,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疑處,不過,劉禾日的武功出乎自己想像的高,高的足以與江湖上的高手相提並論,如果劉禾日本來就是江湖裏的人,那…
整個案子都與他無關,他卻要自己聽他的。
李雲聰心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他取筆沾墨在紙上由上而下的寫下〝劉禾日〞三字。
禾日,成一個〝香〞字,劉香!
劉禾日是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