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出現桐花盆的事情，雖然被刻意的壓下，卻仍是無聲無息的傳開，朝中的文臣武官幾乎都知道這件事，只是，當官要聰明的當，有些事情是心裏明白就好，不能追究，也不能問出口，因為每個人都明白，桐川縣的事情雖然已經過了十七年，至今仍是天界不能碰觸的禁忌。

從朝上下來，路開甲將軍就不斷的聽見有人低聲的談論桐花盆的事，談論之間，免不了的就會提及陳年舊案，而舊案一提，路將軍與燕軍長的事情也跟著被翻出來談論了一番。

路開甲將軍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自然不會去計較那些閒言閒語，只是，當有人刻意的提起已逝世的燕軍長大人的時候，路將軍就會毫不客氣的拔刀而出，往他們的面前一橫。

「要說就說我便是，別對已逝之人不敬。」路將軍不怒而威的表情，很快的讓那些嚼舌根的人閉了嘴，低頭散去。

「這麼會耍威風，還不是皇甫上皇給他當靠山。」背著路開甲將軍還不忘嘟嚷幾句。

「別亂說話！」

十七年的歲月，這些言語不曾安份過，只因為它是一樁沒有結局的謎案，被人們當成故事一樣的流傳，從真實的說到未知的，憑空想像或是順理成章的推理，然而無論這故事如何的被人們編造，唯一無法改變的就是護衛軍長燕璥岳的犧牲。

嘆了一口氣，隨行的府兵已經將馬匹牽過來，路開甲將軍正要上馬，前方出現一道身影，讓他放下手中的韁繩，立在原地。

是護衛營的燕青洹，正要入宮，當他翻身下馬，看見了路開甲將軍，俊朗的臉上頓時罩上一層寒霜，兩人相對而視，心思幾番糾結，是燕青洹先有了動作，將馬繩遞給守宮門的士兵，轉身入宮。

「燕軍長請留步。」路開甲將軍急忙的開口留人。

燕青洹停下腳步，沒有即刻轉身，心裏又思索了幾回，才回頭面對路開甲將軍。

「近日宮中正值多事之秋，桐花之事，還望燕軍長切莫對上皇提起。」心裏明白燕青洹對自己的成見，路開甲將軍不多說什麼，直接說了最重要的事。

「十七年前，十七年後，路將軍真是一點也沒變。」提起桐花之事，燕青洹怒從心起，言語絲毫不客氣。

「不管燕軍長怎麼想，都要記下我的話，我不會害你。」燕青洹的言語，路開甲當然聽的懂，卻不放心上。

「將軍不會害我，卻擔心我會害了將軍吧，將軍要我不向上皇提桐花的事，那將軍可敢將桐花盆上的紅帖給我。」據當晚護衛的回報，桐花樹上的紅帖被路將軍拿走了，兩盆桐花如今擺放在上皇的御書房。

「紅帖已經呈交給上皇，再說那紅帖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罷。」路開甲之所以會快燕青洹一步的拿走紅帖，是怕燕青洹捲入這一場紛爭裏。

「不祥之物？是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在紅帖裏，包括十七年前的事？」桐花來自桐川縣，還有來自桐川縣的人被殺的案子，一些應該知道的燕青洹都知道。

「十七年前我一心要剿滅北方的山賊，我並不知道…」

「不知道桐川縣之行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燕青洹看著路開甲將軍。

什麼都沒改變，路開甲看著眼前的燕青洹，那倔強的眼神一如從前，在經過多年的歷練之後，多了無畏世道的霸氣。

「將軍既然什麼都不說，我只好自己去找真相。」燕青洹轉身離開，沒打算再與路開甲多談。

路開甲將軍沒再說什麼，對燕青洹而言，自己說的話都是推託、辯解。

桐川縣的案子牽連太多的人，又豈是一張紅帖就能揭開所有的真相，如今，桐花出現在穹蒼城，因果循環的天理果然是不變的，桐川縣的那個孩子也長大了，他要保護的人又多了一個。

權勢與仇恨的糾葛，天界將要面臨一場翻天覆地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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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洹不喜歡天界。

父親遇害的那年，他才五歲，面對皇甫上皇遮遮掩掩的處理態度，他只覺得父親的犧牲很不值得，他的父親是天界的英雄，將穹蒼城保護的安居樂業，卻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本想與母親離開護衛府，當個人界百姓，但是，他想了想，一旦離開了，就沒有人會為他父親的死找出真相，就因為如此，他努力的習武，繼承了父親的護衛府。

出了天界，燕青洹將馬匹交給守關的人，打算隨意的在城中走一走，這幾日他也常聽人提起穹蒼城的殺人事件，案子雖然不是他要管的，可是，想著與桐川縣有關，他就耐不住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腳步停在衙門前，燕青洹請人往裡通報，不一會兒，江海總捕頭滿臉笑容的出來迎接，對於燕青洹的來訪，江海總捕頭心裏有數，直接帶著燕青洹往書房走。

「燕軍長只需說一聲進來就行，還讓你在外頭等，我真是受不起。」論兩人的官職位階，燕青洹的確是可以經過通報後就進去，無須在衙門外等候。

「先父在世之時，與總捕頭便有交情，我來拜訪自然要通報等候，我論的不是這官職大小，是敬你與我父親的交情。」想當時父親去世，自己與母親是孤兒寡母的無助，江海總捕頭幫著他打理許多的事情，燕青洹是不會忘的。

「燕軍長這話說的是不錯，可是，這官場現實，有時候還是得要擺擺架子，人家才不會小看你。」江海總捕頭是孤身寡人一個，燕璥岳還在世的時候，他就當燕青洹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愛護有加。

「總捕頭，可是有人欺壓你，你跟我說，換我去欺壓他。」護衛府在天界也是舉足輕重，一般人不敢隨意冒犯。

「哈哈〜〜我雖然只是總捕頭，還不至於讓人欺壓，我是在教你做官的道理。」這孩子怎麼說也才二十多歲，真要和人鬥起心計來，總是吃虧。

「什麼做官不做官，若不是為了查明父親的的事情，我早就放下護衛府，離開天界了。」燕青洹說的很無所謂。

「所謂：虎父無犬子，燕軍長總算是沒辜負你父親的名聲，將護衛府撐了起來，真難為你了。」放眼天界，有幾個年青人有燕青洹這般的武藝與氣魄。

「總捕頭會這麼說，應該是怕我會動不動的就想離開天界，你放心，我已經下了決心，桐川縣的案子若沒弄個水落石出，決不罷休。」就算是賭上護衛府的名聲，他都要查出殺害父親的兇手。

「燕軍長有這種決心，我很佩服，只是，你千萬不能在別人面前提起，免得惹禍上身，你應該也知道最近發生的命案吧？」江海總捕頭本來就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燕青洹，卻為了處理白玉皿的事情而抽不出空去護衛府。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總捕頭可否透露線索給我。」案子不是交給護衛營負責的，燕青洹無從查起，也得不到任何的消息。

江海總捕頭早料到燕青洹一定會為了此事找他，也不推辭的將他調查到的線索一五一十的告訴燕青洹，不僅是刺客的事，連他去桐川縣翻看縣誌，還有樓相離救了白玉皿的事，全都仔細說給燕青洹聽。

「只殺桐川縣的人，而且還在這個當下，莫非是與出現在天界的桐花有關？」一個月前出現的桐花，接著發生的連續殺人命案，時間點太巧合了。

「就算與桐花有關，也想不出是因為什麼原因要殺這些人，被殺的都不是江湖人，家世背景都很清白，能有什麼恩怨。」燕青洹想到的，江海總捕頭也想過，卻找不到連接點。

「會大費周章的把桐花盆往天界的大殿放，就是很明顯的針對天界，而殺手只針對桐川縣的人下手，也許是天界中有些事情與桐川縣有牽連，但是，天界為什麼要僱用殺手來殺人，那殺手又是替誰辦事呢？」燕青洹邊想邊說的繞了一圈，還是又繞回了原點。

「要我說了，你別又生氣，這些事的關鍵就是路將軍，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江海總捕頭也是查的沒日沒夜的，好幾次都想乾脆去找路將軍問清楚。

「你說的是桐花盆上的那張紅帖，別對他有期望，今日進宮遇見他，他還特意的給我囑咐，要我別在上皇面前提起桐花的事。」這些年燕青洹看透了許多事，心上也放開了不少，不會動什麼火氣。

「他這話說的也沒錯，在上皇面前提這事，萬一他心情正煩，拉出去就砍頭了，最近宮裏不是很太平。」江海總捕頭不是常進宮的人，可風聲可沒少聽。

「宮裏要太平，只要錦妃娘娘安份點就成了，尤其是那個二皇子。」燕青洹說這話的時候，口氣裏滿是不屑。

「喂，別什麼事都說出口！」沒想到燕青洹會這麼說，把江海總捕頭嚇死了，這話要是讓別人聽了去，難保明天不會被拉去牢裏待著。

「好，咱們不談這事，反正與我無關，總捕頭說樓相離救了白玉皿，你覺得這白玉皿是線索嗎？」看總捕頭被自己嚇壞了，燕青洹很快的把話題移開，不然總捕頭又要開始緊張的叮嚀一堆，要他別去管宮裏的事，免得惹禍。

「白玉皿是揚風鏢局的當家，倒是沒什麼可查的，不過，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江海總捕頭瞪著燕青洹，意思是要他安份一點。

「揚風鏢局在江湖上小有名氣，我也聽過，應該有能力自保，總捕頭擔心什麼？」燕青洹笑了笑。

「我可擔心了，這次要不是樓相離去得巧，白玉皿早就完了，那個殺手殺人不蒙面，武功又高，他這次的行動失敗，被看見了真面目，肯定會殺人滅口，所以，白玉皿的安危對我來說很重要，要是保不住他，我這個總捕頭也別幹了，唉，不止白玉皿，還有他那個師妹。」這兩條人命壓的他快喘不過氣了。

「聽總捕頭這麼說，我想我該去見一見樓相離。」燕青洹早聽過樓相離的事，只是兩人萍水不相逢，無因無由的也不能冒昧。

「見他做什麼？」

「桐川縣的案子，他既然答應要幫忙，我想去聽聽他的意見，也許會有不錯的收獲。」現在有了機會，燕青洹自然想去見一見。

「燕軍長要去可以，不過，樓相離是浪蕩慣的江湖人，說話不拘小節，做事全憑自己喜惡，你可要看著辦，還有，話不要隨便問。」燕青洹的個性有時挺孩子氣的，江海總捕頭就怕他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都分不明白。

「總捕頭放心，其實我也只是想藉著這機會見一見他而已，我雖然不在江湖行走，也常聽人提起他，挺好奇的。」燕青洹也不隱瞞自己的目的。

「說真的，我雖然常與他們有接觸，也只是因為樓相離會抓犯人來領賞金，這次的事情，我是耍賴的硬要他幫我，對他們倆我還真的是不太了解。」江湖上有些不知是真還是假的傳言，江海總捕頭可從來就沒向他們問過。

就像是江湖上都傳言說，他們倆是從仙魔嶺來的。

「總捕頭說他們倆？一個樓相離，另一個是誰？」總聽人說起樓相離，沒聽過另一個人的事。

「燕軍長去找樓相離的時候，要是有見到另一個人，如果樓相離想讓你認識自然會替你介紹。」容深燭就像是樓相離的寶物一樣，江海總捕頭不想太多事。

「好吧。」看得出江海總捕頭不想多說，燕青洹也就不多問。

出了衙門，燕青洹看了看身上的衣著，還是決定先回護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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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繁華鬧市，熙攘在身後，轉進小巷遇桃源，柳暗花明，燕青洹看著前方的木屋，古樸幽靜，綠意映眼，心裏就覺得自己要找的就是這個地方。

緩步走近，燕青洹看見樹下繫著一匹馬，旁邊一台卸下的馬車，馬車上靠坐著一個人，曬著樹影下的陽光，閉眼休息，月牙白的衣服襯著儒雅的面容，像水一般寧靜。

這人就是樓相離？

心中想著，腳下不自覺的就踏進園子裏。

「停步！」

耳邊聽見喝阻的聲音，燕青洹警覺性的停下往前的步伐，身子還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循聲而望，馬車前多了一個人，而休息的人也已經醒了。

那人綠衫如風，雙手環胸而立，臉上浮著一抹瀟灑自在的笑，隱藏不住的一身俠骨傲氣。

「在下燕青洹，特來拜會樓少俠。」燕青洹對著樓相離了然的一笑。

「護衛府燕軍長，料到你會來，卻沒想到你是一個人來。」江海總捕頭查的案子，燕軍長不會不知道，自然會將燕軍長指到這裡來找線索，順便多個人幫他查案。

江海總捕頭打的好算盤。

「如此冒昧無禮，還請樓少俠勿怪。」江海總捕頭也許是擔心樓相離會怪他沒事找事，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想要跟著燕青洹一起來。

「沒什麼好怪的，來者是客，進來吧。」該來的總是會來，樓相離眼神一轉，示意燕青洹一同進屋，可馬車上的容深燭醒了，卻絲毫未動，沒有進屋的打算。

「你不進來嗎？」

「陽光正暖，多待一會兒。」容深燭臉上溫和的笑意可比陽光暖多了。

樓相離斜眼瞧著，右手一拉，就帶著容深燭進屋裏，容深燭也沒意見，乖乖的任他拉著走，一旁的燕青洹不發一語的看著，想起了江海總捕頭的話。

『燕軍長去找樓相離的時候，要是有見到另一個人，如果樓相離想讓你認識自然會替你介紹。』

這另一個人，是那個像水一般的人嗎？

「開門見山說，你是為了桐川縣的事來的。」三人才剛坐下，樓相離就問了。

如同總捕頭說的，他不了解樓相離，樓相離也不甚喜歡與官家打交道，所以，寒暄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

「這案子不歸我管，但我想應該與先父的事有關。」燕青洹很坦白。

「這案子也不歸我管，只是，我不喜歡看人濫殺無辜。」樓相離跟衙門撇清關係，他可不是為了幫官府查案而插手的。

容深燭沒話要說，靜靜的聽著。

「當年上皇在桐川縣的事情，除了路將軍，還有皇后娘娘和錦妃娘娘知情，所以，這十七年後發生的事情應該與他們脫不了關係。」燕青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樓相離。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燕青洹的直接，樓相離倒蠻欣賞的。

「桐川縣的殺人案，我去看過被害人身上的傷口，那致命的劍傷與先父身上的一模一樣。」這件事情燕青洹未曾與任何人提起，連江海總捕頭都不知道，可是，他卻對樓相離說了。

這話可真讓樓相離嚇了一跳，一旁的容燭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神，心裏的思緒緩緩的轉動。

「江山樓在江湖掘起也只有十年左右的時間，怎麼就涉及十九年前的案子？」燕青洹什麼事都說的坦白，樓相離也不想隱瞞什麼。

「樓少俠的意思是說，桐川縣的那些人都是江山樓的人殺的？」江山樓是江湖上有名的組織，什麼買賣都接，燕青洹也是知道的。

「那個殺手的武功很高，放眼整個人界江湖，也只有江山樓能栽培出這種殺手。」樓相離相信自己的判斷。

「密旨裏寫的是什麼，只有天界裏的某些人知道，卻有人特意的殺人奪旨，指使者應該就是天界裏的人。」這件事不可能是上皇指使的，燕青洹話裏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皇后娘娘或是錦妃娘娘。

「你的推想是沒錯，但是，十七年前的事情與現在有什麼關聯呢？」這就是最令樓相離想不過的。

之前的被害者身世都已查清，就是單純的桐川縣民，實在找不出什麼恩恩怨怨，而躲過一劫的白玉皿，是揚風鏢局的當家，有的也是走鏢時結下的恩怨，會與天界有什麼牽連呢？

這殺手殺人的動機是什麼呢？

「桐花上的紅帖出現之後，上皇就要找皇子，應該跟這有關吧。」聽了許久，容深燭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樓相離與燕青洹看著容深燭，兩人心裏想不透的事情忽然的被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