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26日,葉挺軍長、項英副軍長在岩寺的鮑家祠堂主持召開軍直機關和3個支隊排以上幹部參加「東進敵後,堅持抗戰」的誓師大會,進行政治動員。隨後,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趕來岩寺,傳達了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和毛主席對新四軍今後任務的指示。新四軍進入臨戰狀態。會後,中共東南分局和新四軍軍部決定,從第一、二、三支隊中抽調部分戰鬥骨幹,組成500餘人的抗日先遣隊,由第二支隊副司令員粟裕任先遣支隊司令員、鍾期光任政治部主任,於4月28日在潛口西大祠堂誓師後出發,向蘇南敵後挺進,進行戰略偵察,揭開了新四軍東進抗日的序幕。
新四軍抗日先遣支隊是從第一、二、三支隊中各抽調了一個加強連(其中大多數是經過十年內戰和南方三年游擊戰爭的紅軍老戰士)組成的,再從軍部戰地服務團中抽調了10人(分別是從事過地下工作的、懂日語的、了解幫會情況的等)。
6月初,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陳毅率領一支隊主力部隊也到達江南,和粟裕的先遣支隊會合。粟裕向陳毅彙報了下一步行動的初步設想,即沿滬寧鐵路東進,在鎮江附近尋找戰機和日軍打一仗,以打開江南敵後的抗戰局面。陳毅完全支持粟裕的想法,認為只有一戰取勝,才能全盤皆活。同時提醒粟裕慎重初戰,戰則必勝!
6月11日,新四軍第一支隊接到國民黨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部的命令,要新四軍先遣支隊破壞鎮江到下蜀之間的鐵路,牽制日軍會攻武漢。
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陳毅接到命令後,決定從第一支隊第二團抽調2個連隊加強先遣支隊,同時命令第二團的2個營在鎮江至下蜀一帶活動,及時策應粟裕率領的先遣支隊。
先遣支隊從6月11日起連續幾天冒雨夜行軍,於15日晚上到達滬寧鐵路沿線的南京與鎮江之間的下蜀,隨即在鐵路工人的配合下,破壞了附近的鐵路橋樑,導致日軍一列火車出軌,中斷交通半天,震驚了上海和南京的日軍。16日拂曉,部隊轉移到下蜀南面的停子休息。粟裕親率偵察人員經過對這一帶地區的多次偵察,選中了韋崗作為伏擊日軍的地點。
韋崗附近地形
韋崗(亦稱為衛崗/衛崗)位於句容、丹徒縣境交界處,距鎮江西南30里,是日寇經常來往活動的一個集鎮。韋崗一帶屬於典型的江南丘陵地形,在韋崗以南的公路東側有海拔198米的贛船山,西側有海拔425米的高驪山,鎮(江)句(容)公路就從這一片高約200米的高地間蜿蜒穿過。粟裕親自帶領偵察,發現鎮句公路「每天有敵汽車通行達五六十輛之多,其通行時間從午前八時至九時及午後四時前後為最多」,他登上贛船山觀察地形,見韋崗附近正好是一處彎道,公路兩側高地上樹木茂盛,便於隱蔽,非常適合伏擊作戰,遂決定「於十七日在衛崗以南贛船山口伏擊敵人運輸部隊,以求得以小代價而取得大的勝利」。
當時,日軍佔領上海、南京之後,幾乎再沒受到過像樣的打擊,所以認為江南地區是很安全的,活動肆無忌憚,經常是三五個人甚至連武器也不帶就敢到離駐地10里遠的鄉下活動。鎮句公路是日軍在江南的重要交通線,車輛往返頻繁,日軍卻疏於戒備。因此粟裕覺得敵情、地形都適合一戰。
16日晚,因為天雨如注,不便夜行,部隊便在杜村宿營。當晚粟裕就進行動員組織,挑選出100人,大多是老兵,分成1個機槍班(配備2挺輕機槍)、1個短槍班(配備駁殼槍)和6個步槍班,組成伏擊部隊,取捷徑向伏擊地點前進;其餘人員及行李、病員等則取道徐家邊、小蘆盪、大西庄、神巷經贛船山以南的東昌街、南青山鎮到達上元庄(上榮庄)附近待命。
此外,先遣支隊三連擔任向鎮江方向的警戒,同時通知正在附近活動的一支隊二團三營八連負責對句容方向的警戒,掩護伏擊部隊的側翼安全。粟裕對參戰部隊進行了簡短的講話後,兩路部隊於17日凌晨2時冒雨分頭出發。
當時正值江南梅雨季節,不僅道路泥濘難行,也掩護了新四軍的行動,先遣支隊隱蔽開往伏擊陣地。而日軍和當地的漢奸對於新四軍的行動毫無察覺。
目前在展覽館、紀念館展示的韋崗戰鬥戰況是:6月17日凌晨2時,先遣支隊的步兵6個班、輕機槍1個班、短槍1個班,冒雨進抵鎮江東南30里之鎮(江)句(容)公路旁的韋崗設伏。上午8時許,日軍野戰重炮兵第五旅團司令部和所屬部隊人員乘5輛汽車自鎮江駛來,進入伏擊圈後,新四軍機槍突然開火,先擊斃第一輛車駕駛員,日軍車隊5輛汽車不得不一輛挨一輛地停下,戰士們隨即猛烈射擊並投出手榴彈。敵第二輛車是小轎車(小包車,軍官乘坐),車上的駕駛員也被當場擊斃,小車歪倒在路邊水溝里。小轎車後面的日軍車隊是3輛卡車,車上的日寇或被擊斃,或跳下車頑抗,遭到我軍火力繼續打擊。日寇拚死頑抗,與新四軍伏擊部隊短兵相接,終被擊潰。
我軍戰士近前搜索,被藏於車底下的日軍伸出軍刀刺傷我通訊員,迅即被我軍其他戰士擊斃(戰後查明,擊斃的此日軍系大尉梅澤武四郎)。此戰擊斃日軍少佐土井、大尉梅澤武四郎以下13人,擊傷日軍8人。
當鎮江的日軍聞訊趕來增援時,新四軍先遣支隊打掃完戰場,已安全轉移。
但是,依據粟裕給新四軍軍部的報告(他於韋崗戰鬥後立即寫出一份長達5000餘字的報告)進行分析,韋崗戰鬥打擊的5輛汽車並非一支車隊,而是前後間隔數分鐘各自駛來的——17日8時左右,日軍卡車1輛由句容方向往北駛往鎮江,因我軍未能進至預設位置,距離太遠不便攻擊,敵車駛去;8時10分,日軍一輛卡車(郵車)自鎮江方向開來向南駛往句容,我軍機槍班進入陣地尚未就緒,倉促向敵車頭開火射擊,擊穿汽缸,敵車仍向前衝出幾百米,一直到山南口以外才停了下來,而我伏擊部隊的後續部隊尚未到達,敵車上的乘員趁機全部棄車逃走,僅僅截獲了一卡車的郵件;8時20分左右,日軍第二輛車(軍官乘坐的小包車)自鎮江方向開來,當小車通過北口進至山間公路時,我伏擊部隊機槍開火同時投擲手榴彈,將敵駕駛員擊傷,小車隨即失控翻入公路西面的水溝,我伏擊部隊隨即衝上前去,將駕駛員和乘員日軍少佐土井擊斃,另一名乘員則藏於車下,當我戰士上前搜查車內的時候,他乘機刺傷我戰士,眾戰士群起擊斃該敵(但也誤傷1名戰士而後犧牲),此車繳獲手槍、軍刀各1,還有保險箱一隻(內有日鈔7000餘元);8時30分左右,又有日軍3輛車自鎮江方向駛來,載日軍共30餘人,我軍當即開火,頭車在山間公路中段被擊中,中間的車在山路南口被擊中,後尾的車(第五輛)看到前車遇襲停駛,立即在山路北口以北停車,日軍紛紛下車還擊,但後尾的車不在我機槍火力範圍內,而負責截斷敵後路的我短槍班,因為駁殼槍射程近、火力弱,無法阻止日軍後撤,故後尾的車得以裝載傷兵數名逃走,粟裕立即命令另一挺機槍佔領路北口右側高地,居高臨下射擊,這才逼迫另外兩輛車上的敵之殘餘步兵潰退,沿公路西側之水溝中泅水逃回。
此戰歷時30餘分鐘,計斃敵13名,傷敵7、8名,繳獲步槍10餘支,手槍、軍刀各1,鋼盔數頂,日鈔7千餘元,4車軍用品(由於我伏擊部隊人數並不多,除了負責警戒和後送自己傷員外,只能帶回敵車上的部分物資,其餘的全部毀壞)。
粟裕深知此地距離日軍重兵駐守的據點很近,日軍增援會很快趕來,所以戰鬥一結束就立即指揮部隊轉移,分路撤退到上元庄,與先遣隊未參戰的主力部隊會合。我伏擊部隊剛剛走出幾里路,從鎮江出動增援的日軍乘17輛卡車並在1輛坦克支援下,趕到伏擊地點大肆轟擊,並將附近房屋全部焚毀。隨後又有3架日機飛來,低空盤旋偵察,但敵人撲空。
6月19日,葉挺、項英致電蔣介石,報告韋崗(衛崗)戰鬥:「昨擊斃敵軍官2人,系今井大尉,土井少佐,兵士13名,並繳獲敵文件一包」。隨後,葉挺、項英又報:「截獲敵汽車5輛,內小轎車1輛,當擊斃今井少佐1名,上尉1名,以下10餘名,敵傷亡10餘名余部逃散,我即將汽車焚毀。步槍10支,駁殼手槍各1支,子彈千發,鋼甲帽5頂,彈藥及其它軍用器材全部。我亦傷亡戰士數名。」
日軍軍官乘坐小包車竟敢單獨行駛,可見日軍佔領江南初期的囂張程度。韋崗戰鬥是新四軍挺進江南的第一仗,戰鬥規模不大,也就連一級的伏擊戰,但是,正如粟裕在報告中所說:「大大提高了戰鬥情緒及本軍的政治影響」,「自南京失陷後,江南廣大人民未見過中國軍隊的勝利,這次戰鬥大大的興奮了群眾」,「打擊了日寇橫行無忌的行為」〔見《新四軍·文獻(1)》〕。粟裕後來回憶韋崗戰鬥時曾指出:「這一戰鬥的勝利,不僅奠定了我軍進入江南戰區的基礎,而且開闢了勝利的先聲。」
當新四軍把韋崗戰鬥中繳獲的日本國旗、日軍軍旗、日軍指揮刀、軍大衣、鋼盔、皮鞋、望遠鏡等物品在一座祠堂里展出時,遠遠近近的群眾爭先恐後地趕來參觀,新四軍打勝仗的消息很快傳遍鎮江、句容,傳遍蘇南。上海租界的中外報刊對這次伏擊戰也是競相報道,對新四軍的戰績更是愈傳愈神奇,有說「殲敵三百」,有說「殲敵數千」,新四軍打日本的新聞一時間傳遍了大江南北、傳遍全中國……
陳毅得知韋崗伏擊戰的捷報,興奮不已,當即作詩曰:
故國旌旗到江南,(註:另有詩文作「彎弓射日到江南」)
終夜喧呼敵膽寒;
鎮江城下初遭遇,
脫手斬得小樓蘭。
陳毅特別註明「系韋崗處女戰詩」,稱韋崗之戰為「處女戰」。
粟裕為韋崗戰鬥的勝利題詩:「新編第四軍 先遣出江南 衛崗斬土井 處女奏凱還」。詩中也是對「處女」戰的慶賀。
6月26日,蔣介石致電葉挺「所屬粟部,襲擊衛崗,斬獲頗多,殊堪嘉尚」。
此前,江北的新四軍第四支隊於5月12日取得了蔣家河口戰鬥勝利,那是新四軍對日軍的首次戰鬥!而韋崗戰鬥則是新四軍在江南對日軍的首次戰鬥!新四軍開始的這幾次戰鬥規模不算大,但是,在國民黨幾十萬軍隊連打敗仗,蘇州、鎮江、南京等大中城市相繼被日軍侵佔的嚴重形勢下,新四軍剛一成軍,即首戰告捷、旗開得勝,不但當地群眾人心振奮,也提高了新四軍的士氣和聲譽。
據曾任新四軍二支隊第三團任作戰參謀的王培臣回憶,我伏擊部隊與日寇進行了白刃格鬥,這在粟裕的報告里也有記載。因此,韋崗戰鬥也是新四軍與日軍之間的第一場白刃格鬥戰,表明新四軍指戰員初始就有面對面拼殺日寇的勇氣。韋崗戰鬥勝利紀念碑的上部就是刺刀造型。
韋崗戰鬥勝利紀念碑
韋崗戰鬥的肉搏場景(張懷江木刻畫)
韋崗伏擊戰10天之後,新四軍於鎮江西南竹子崗伏擊日軍告捷,並第一次俘虜了日本軍人(日軍特務機關經理官明弦政南)。
後記
韋崗伏擊是新四軍江南首戰,所以粟裕對這次戰鬥進行了認真總結,認為取勝的原因包括:新四軍指戰員士氣旺盛,經過連續幾個晚上的冒雨夜行軍,全身盡濕仍然勇氣未減,在戰鬥中還能與日軍展開肉搏;連日大雨且伏擊當天有雨再加上有霧,不利於敵軍事行動但便於我隱蔽行動,天時地利都有利於伏擊;機槍雖然是在倉促之間開始射擊,但效果比較好;當地群眾積極支援,協助運送傷員和戰利品,嚴守秘密使日軍無從得知我軍去向。
粟裕總結同時指出了戰鬥中的不少不足之處:由於雨天泥濘未能及時趕到伏擊地點,以至於日軍汽車到來時,部署不到位就倉促應戰,導致未能全殲第一車的日軍;部隊因為連日行軍加上偵察和破壞鐵路,十分疲勞,掉隊人員比較多,只能挑選部分精幹人員參加伏擊,還要向句容方向警戒,實際參戰人員太少,導致攻擊力量不足,並且截獲的戰利品也未能全部運走;投擲手榴彈技術太差,未能炸中日軍汽車;火力未能及時布置周全,未能發揮突然、集中、猛烈的火力打擊,未能予敵以較大的殺傷;雖然派出短槍班切斷日軍後路,但因駁殼槍火力太弱,未能完成任務,致使部分日軍逃脫;截獲日軍汽車後,部隊混亂,幹部沒能及時掌握好部隊和布置打擊日軍後續車輛;射擊技術不準確,還發生了誤傷己方戰士的情況;不注意利用地形地物,出現了不應有的傷亡;在戰鬥中忘記了喊日語口號來進行政治瓦解。
對於日軍,粟裕認為日軍卡車上只有踏板,左、右、後面都沒有車廂欄板,人員能夠迅速下車;日軍善於利用地形地物,下車後立即隱蔽在路邊草叢;日軍射擊準確,步槍射擊在200米以內基本上都能準確命中;日軍士兵都會游泳,能從公路邊水深達1米的水溝中泅水逃脫;尾車(第五輛)能果斷將車上的軍需物品拋棄而運回傷兵;日軍官兵比較沉著,對我軍步槍火力並不害怕,主要是因為我軍射擊技術較差,但一聽到機槍聲就卧倒隱蔽;受法西斯思想影響很深,寧死不繳槍;增援迅速,在我軍撤退僅半小時後,增援部隊就到了。日軍劣勢有兩點:天時方面,由於風雨交加,漢奸無法活動,使日軍失去耳目,還有風雨聲的掩蓋,頭車遭到伏擊,後續車輛未能聽到槍聲及時察覺遇襲;人和方面,日軍極其驕悍,不太注意偵察和警戒,所以造成被我伏擊的機會;又由於日軍的燒殺淫掠,為廣大群眾所痛恨,群眾在伏擊戰後主動幫助新四軍抬運傷員和戰利品。
根據這些情況,粟裕對以後組織伏擊戰提出了具體的改進意見:伏擊汽車的地形,須選擇道路彎曲處或有上下傾斜山凹之處,如實在找不到有彎曲傾斜處時,路旁有直徑在15厘米以上樹木的地點也可以;伏擊地點要事先進行周密偵察;確實掌握敵軍車的通過時間,伏擊部隊應先期到達伏擊地點,能夠有充足的部署時間,但必須特別注意保密;最好選擇在沒有居民的地點,並要有良好的觀察位置;在有樹木的地點伏擊時,可先將樹木截斷,橫倒在公路上,以阻止車輛通行,但是如果很遠就能看到斷樹攔路時,則不宜先行橫倒而只是截斷大樹後用繩子牽住,等車輛靠近時再割斷繩子放倒樹木;火力配備要根據機槍的數量而定,如果只有1挺機槍,則應該配置在彎曲處的外側,向車頭方向射擊,這樣在距離汽車100米時開火,就可以有200米的射擊範圍,而不需轉移機槍火力,當車輛越過機槍火力點後,也可以轉向其車尾射擊,能夠有比較大的射擊範圍,但機槍火力點的位置最好要高於路面1米左右,以防被敵軍車上的火力壓制;如果機槍數量多的話,則應按照梯次交叉火力的縱深配備;步槍則應以齊射為宜;射擊汽車,最好是打汽車前部的汽缸和駕駛員,有時也可以在公路上設置陷阱;用手榴彈打行駛的汽車,應有提前量,一般要往車頭前20米左右投擲,並且要有多層次的投擲,使敵車即使逃過第一關,也逃不出第二、第三與第四關;應距伏擊地點約700米處部署斷後路的部隊,放敵車通過,在主力部隊開火後,立即進行前後夾擊,並以樹木、大石等阻塞退路;設置瞭望哨需要特別注意隱蔽,並規定好聯絡信號,以便及時通報情報,但絕不可開槍太早,免得敵車預有準備或逃回;截獲敵車之後,應迅速將車上的物品搬走,然後點燃油箱里的汽油焚毀汽車,部隊迅速離開公路;伏擊戰後,應注意在附近布置宣傳品,以及組織周圍群眾撤離以免受日軍報復性屠殺。
安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