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帝國主義的文化侵略

                      （一九二六年六月三十日）
                         惲代英

一、何謂文化侵略
我們說的文化侵略是指的帝國主義者一種軟化馴服弱小民族的文化政策。帝國主義者施行這種文化政策的方法，是（一）設立教會，宣傳宗教；（二）設立教會學校 推行宗教教育；（三）招收留學生，使受帝國主義的教育；（四）辦理中西文報紙、通信社、傳播謠言，或曲解事實的新聞；（五）設講演所或露天學校使聽眾受他 們的宣傳。這種文化政策的內容包含下列四件事情：（一）宣傳上帝耶穌天堂地獄的迷信，使弱小民族不注意眼前所受切身的痛苦，而希冀修身行道，以求將來的幸 福於虛無縹渺之中。（二）鼓吹帝國主義國家之文明，而掩藏他們實際上社會各罪惡，使弱小民族眩耀迷惑於其說，甘自暴棄，而承認帝國主義國家為文物上邦。 （三）宣傳片面的和平博愛的學說，對於帝國主義壓迫蹂躪弱小民族的罪惡，則不能而且不敢加以指摘反對。因此，他們的所謂和平博愛，實際只是幫助帝國主義 者，使弱小民族不反抗他們的壓迫蹂躪而已。（四）鼓吹帝國主義者對弱小民族之德意，對帝國主義者在壓迫蹂躪弱小民族的事，則一語不提，卻擇一二件表面上比 較似于弱小民族有利之事，大為宣傳，使弱小民族發生感激之心，以自甘為永不反叛的臣民。

二、帝國主義何故必要實行文化侵略
帝國主義是因為資本主義發展，資產階級為了自己經濟的利益必須向國外尋覓殖民地，以推廣商品銷路，採買原料，移植資本，故帝國主義對於弱小民族最重要的是 施行經濟侵略。帝國主義要達到他們的經濟侵略的目的，是不容易的。弱小民族多畏憎與外人發生各種關係，而且弱小民族中工人、農民更多為實際生計問題所逼 迫，自然要起來抗拒這種帝國主義的經濟侵略，帝國主義者於是不能不以武力壓迫弱小民族，而是不能不以各種政治上的勢力（條約、法令……），束縛統制弱小民 族。武力壓迫是很殘酷的，政治勢力的束縛統制是很不自然的。這種強橫霸道的對付弱小民族，永遠不能使弱小民族忘記反抗復仇的心理。只有文化侵略可以有軟化 馴服弱小民族的妙用，使弱小民族以受大國“懷”“柔”之統治為莫大的光榮，帝國主義者，因此乃能鞏固他對弱小民族的統治地位。

三、中國所受文化侵略的影響
中國自鴉片戰役以後，帝國主義者以武力與政治勢力逐漸推行其經濟侵略，如開闢通商口岸，限制海關稅則，發達入口商業，攫取路礦權利之類；他們一方面這樣 做，一方面便同時進行他們的文化侵略的陰謀。現在帝國主義者在中國文化方面的影響很值得我們注意！尤其是我們看見英美帝國主義文化侵略之成效，可以使我們 瞭解反對文化侵略是刻不容緩的事情。現在傳教外人在全中國約八千人，遍佈於各省會都市縣城。他們在各地設立教會，用種種方法招收教徒，全國耶穌教會領聖餐 的三十餘萬人，選員六十餘萬人，天主教徒約二百萬人。全國各都市有基督教青年會四十處以上，會員約八千人。教會設立大小學校共二千餘所，共有學生約十萬 人。以上再加各國利用庚子賠款津貼收買的留學生，及服役于外人商店、工廠、學校，及外人掌理之海關、郵局下的中國人，總共當有四百萬人以上，皆受帝國主義 直接間接之所豢養與蒙蔽，每不知或不敢反抗帝國主義。故此四百萬以上之中國人，無異為帝國主義者的文化政策所收買，而失掉了他們的民族精神，文化侵略之結 果真是可怕啊！我們試看他們這種文化侵略的成效：大英帝國主義是侵略中國的急先鋒，他在中國政治經濟上攫取的利益，比任何帝國主義者為多。然而因為有了一 般教士與留學生為他們歌頌文明宣揚德澤，居然使中國人懷德畏威，不但不以鴉片戰爭英法聯軍之失敗為恥辱，關稅主權之喪失、租界領事裁判權之設立為愧恨，且 公然承認大英帝國是文明先進之友邦。美國帝國主義在近年來勾結英國挾制日本，謀在中國發展其勢力。此等野心，乃順於他本國產業發達所有的自然趨勢，稍知世 事者自當了然。就巴黎和會、華盛頓會議兩次為自己利益犧牲中國利益以遷就日本與近年事事與英朋比壓制中國觀之，可知美帝國主義與其他帝國主義無異致，乃亦 以有教大與留美學生如胡適之博士，與其他教育界、學術界名人為之說辭，至今尚有人認為中國唯一之友邦。因為英美文化侵略的這種成效已經引起各帝國主義者對 中國文化事業的熱心，他們正盡力擴大教會事業，並利用退還庚子賠款為文化侵略之經費，但是中國民族的精神根本消滅民族運動；①所以我們必須反對他，比反對 經濟、政治與武力的侵略更加倍努力才好！

四、反對文化侵略運動應注意之點
我們反對文化侵略是反對帝國主義軟化馴服中國民眾的文化政策。我們並不是說反對歐美的文化，我們並不是否認歐美文化之優點，而且承認中國有亟須接受歐美物 質文明之必要，我們所謂反對文化侵略，決不是盲目的讚美中國的固有文明，如保存國粹論與東方文化論者之所為。我們認定歐美文化是工業資本主義社會的文化， 中國文化是農業封建社會的文化，歐美文化是比中國文化為進步的，這是因為歐美的經濟狀況是比中國的經濟狀況為進步的原故。但這正是說，中國經濟文化因為比 較落後，所以為歐美帝國主義者所宰割蹂躪，中國民族必須力求經濟文化的進步，以謀完成自己之解放；決不是說，中國經濟文化既然比較落後，便應當甘心屈服於 歐美帝國主義者的宰割蹂躪，亦不是說中國一定要保守這種比較落後的經濟文化，不求經濟文化的進步。——這種奴性或保守性的見解是我們所必須反對的。我們反 對文化侵略，是反對帝國主義軟化馴服中國民眾的陰謀，我們並不是說反對那些在帝國主義軟化馴服手段之下的中國民眾，如一般教徒、教會學校學生、留學生等。 我們相信這些人中間，除了極少數完全受帝國主義者的收買豢養的人以外，多半是受他們欺騙而不自知覺的，中間不少真誠愛國的人，不過因為他們所受反動教育的 欺蔽，所以有時不知反抗帝國主義，且或誤會以為反抗帝國主義即是侮辱了他們自己；我們應極力使他們知道中國民族的衰弱，軍閥的擾亂，與人民生活的日益墮落 貧困，他們與一般中國民眾是一樣受損失的。在民族解放運動中間，他們應當認清少數被帝國主義者收買豢養的無恥，決心站在反對文化侵略的一方面。我們決不希 望他們站在帝國主義者的一方面，固定的與民族解放運動作仇讎。我們最希望他們在帝國主義文化侵略的巢穴裡打出來，與外面反對文化侵略的人相呼應，只有他們 能起來反對文化侵略，才能掘倒文化侵略的根基，給帝國主義的文化侵略政策一個致命的打擊。我們雖然反對宗教，認為宗教是科學的世界中間絕對不能存在的東 西，但我們今天並不要將基督教的地位一概抹殺。若是基督教可以不與帝國主義發生關係，我們亦未嘗不可看他與佛道、回教同等，用不著特別的排斥他。所以我們 在反文化侵略運動中，對於有基督教信仰的人，自然最好是勸他脫教，如不能脫教，亦可勸他努力謀教會的自立。我們對於教會的自立運動，與其說是反對，毋寧說 是提倡贊助，因站在反帝國主義觀點上，能使中國基督教徒脫離帝國主義的影響，亦是我們很大的成功。我們是不將反對宗教迷信，與反對帝國主義的文化侵略視為 一談的。如佛、道、回教沒有帝國主義的關係，我們決不以反對帝國主義的態度反對他。我們懇切希望基督教至少進步到佛、道、回教的地步，不要自安於為帝國主 義的一種工具。我們反對文化侵略，決不因此有藐視任何文化侵略政策欺騙迷惑的人的心理，我們決不謾駡教士、教會學生與一般留學生。我們要謹防帝國主義者挑 撥離間，使我們不能親近這些教士、教會學生與一般留學生；帝國主義者常常要利用我們一處態度一處言語之失當，而指我們是以教士、教會學生與留學生全部為敵 人，他們因此更好鼓惑玩弄這般人，使永不加入反對文化侵略的團體。我們要特別親近，而且專重他們，使他們瞭解我們，不但是為中國民族的利益，而是為他們自 身的利益，反對文化侵略的。我們相信在他們瞭解我們以後，一定不肯上帝國主義挑撥離間的當，他們多數人一定要站在我們的一方面，不會站在帝國主義一方面 的。我們對他們宣傳的時候，應當原諒他們以前在帝國主義包圍之中，所以他們的知識思想當然要視一般人比較落後，我們決不因他們的比較落後而鄙笑歧視他們， 我們正因為這樣認定他們是帝國主義文化侵略之下的犧牲品，他們是我們的不幸的兄弟，是我們所應當特別注意幫助的人。

五、我們的口號！
一切反抗文化侵略政策的同志們聯合起來！基督教會與教會學校應當即刻脫離帝國主義的關係！反對帝國主義者在中國經營的任何文化事業！基督教徒、教會學生們起來，共同參加反文化侵略運動！

載《廣東青年》半月刊第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