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啓超談社會主義
【作者:林文希】
2009年是梁啓超先生去世80周年。而2008年正好也是他曾經參與過的“戊戌變法”110周年。
梁啓超是“百科全書式”的學者,是百年來中國最重要的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史學家(包括經濟史、科技史)、語文學家、政治學家、法學家、經濟學家(包括財政學、貨幣銀行學)、社會學家、佛學家、文藝批評家、文學家和詩詞家、新聞出版家和政論家、文物和圖書館學家、地理學家、科普作家……
1929年1月19日,梁啓超在其57歲時去世,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的遺産。他留下的不僅有1400萬字的著作,而且還留下許多寶貴的思想,其中就包括對共産黨將毒害中國的判斷。
從1921年中國共産黨成立到梁啓超去世,只有僅僅的八年時間。這段時期是國民黨與共産黨聯合“北伐”並分裂的時期。雖然那時梁啓超一直住在北京或天津,沒有去過國民黨統治區的廣東,但國民黨以及共産黨統治區的情況還是傳到他那裏。他對這些情況進行了批判。
梁啓超是最早向國內介紹社會主義思想的人。他在1901年(光緒二十七年)所寫的《南海康先生傳》中就說過:“先生之哲學,社會主義派哲學也。泰西社會主義,原于希臘之柏拉圖,有共産之論。及十八世紀,桑士蒙康德之徒大倡之,其組織漸完備。隱然爲政治上一潛力。先生未嘗讀諸士之書,而其理想與之暗合者甚多,其論據之本,在《戴記·禮運篇》孔子告子由之語。”
但此時的他對社會主義還不是很了解。他說:“遂說(指康有爲的)理想之國家,實無國家也;理想之家族,實無家族也。無國家無家族則奈何?以國家家族盡納于社會而已,故曰社會主義哲學也。”
1902年10月2日,梁啓超在《幹涉與放任》一文。文中提到“社會主義者,其外形若純主放任,其內質則實主幹涉者也,將合人群使如一機器然,有總機以紐結而旋掣之,而于不平等中求平等。社會主義,其必將磅礴于二十世紀也明矣。"同年10月28日,《新民叢報》第18號發表了梁啓超的《進化論革命者頡德之學說》,文中提到馬克思說:“麥喀士,日爾曼人,社會主義之泰鬥也。”又說:“今之德國,有最占勢力之二大思想,一曰麥喀士之社會主義,二曰尼志埃(尼采)之個人主義。麥喀士謂今日社會之弊,在多數之弱者爲少數之強者所壓伏。尼志埃謂今日社會之弊在少數之優者爲多數劣者所鉗制。二者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
1903年2-10月,梁啓超遊曆加拿大和美國,並與美洲的社會主義者進行了接觸。同年冬,他以遊曆所見撰寫了《二十世紀之巨靈托辣斯》,再次提到馬克思,說他是“社會主義之鼻祖,德國人,著書甚多"。他在1904年所發表的《新大陸遊記》中說:“余在美洲,社會黨員來謁者凡四次。”“其來意皆甚殷殷,大率相勸以中國若行改革,必須從社會主義入手。”“吾所見社會主義黨員,其熱誠苦心,真是另人起敬,墨子所謂強聒不舍,庶乎近矣。其麥克士(德國社會主義之泰鬥)之著作,崇拜之,信奉之,如耶蘇教人信新舊約然。其汲汲謀所以播殖其主義,亦與彼傳教士相類。”
特別是《紐約社會主義論壇》(馬克思恩格斯曾在該刊發表過不少著作)總撰述哈利遜氏,向梁啓超全面介紹了各國社會主義運動的情況,梁從他那兒得知:“現在全地球社會黨之投票權,合各國計之,已共九百萬余,而近一二年來,其黨員以幾何級數增加,不及十年,將成爲全地球第一勢力。"”梁雖認爲此言“ 不無太過,然其盛大之情況,固在計意之中。”在那次會見中,哈氏送梁“其黨之主義綱領等小冊子及叢報凡數十冊”。
1904年2月14日,梁啓超寫《中國之社會主義》時說:“社會主義者,近百年來世界之特産物。概括其最要之義,不過曰土地歸公,資本歸公,專以勞力爲百物價值之原泉。麥喀士曰:'現今之經濟社會,實少數人掠奪多數人之土地而組成者也。'拉士梭爾曰:'凡田主與資本家皆竊也盜也。'”並認爲“中國古代井田制度,正與近世之社會主義同一立腳點。”
但1905年成爲梁啓超的轉折點。在此之前,他大言倡導革命,“心醉共和政體”,甚至一度准備與孫中山合作。但在之後,他開始反對革命。導致轉變的原因,一方面是他在閱讀當時歐洲知名學者伯倫知理(Bluntchli Johann Caspar)的《國權政治論》和波倫哈克的《國家論》之後,加上他對美國共和制度的考察,認爲中國不具“共和國民應有之資格”;另一方面是俄羅斯 1905年革命的影響。梁啓超同年寫的《俄羅斯革命之影響》,文章以簡短急促的文字開篇:“電燈滅,瓦斯竭,船塢停,鐵礦徹,電線斫,鐵道掘,軍廠焚,報館歇,匕首現,炸彈裂,君後逃,輦轂塞,警察騷,兵士集,日無光,野盈血,飛電劌目,全球撟舌,于戲,俄羅斯革命!于戲,全地球唯一之專制國遂不免于大革命!”梁啓超在寫到“謂全俄之秘密結社,不下百數,而主義互相出入”之後,作了“中國民黨聞詞語當起如何之感”注解,于是他主張“無血革命”,也就是“君主立憲”。在此文中,他說:“吾以爲今此俄民之要求(指廢除土地私有權),苟其不成,固無論矣;即其成也,而所生之影響,猶至可危。可則使地球上忽失去一大帝國,或則使帝國將來之騷動,倍蓰十百于今日焉。”可見,梁啓超開始反對革命。
1907年,梁啓超創辦的《新民叢報》刊登了吳仲遙的《社會主義論》,並爲之作序。梁在序文中說:“社會主義,雖不敢謂爲世界唯一之大問題,要之爲世界數大問題中之一而占極重要之位置者也。此問題之發生,與國富之膨脹爲正比例。”雖然他中國那時還無“國富膨脹”的問題,但他還是建議要對社會主義進行研究。他認爲:“但使我國家既進步而馳騁于世界競爭之林,則夫今日世界各國之大問題,自無不相隨以移植于我國,又勢之必至也。”“然則社會主義一問題,無論以世界人類一分子之資格,或以中國國民一分子之資格,而皆不容以對岸火災視之。”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以後,梁啓超遊曆歐洲時,曾想親自去蘇聯看看具體情況,卻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實現這一願望。在《歐遊心影錄節錄》中,他認爲十月革命“將來曆史價值,最少也不在法國大革命之下,影響自然是及于別國。”後來在演講中這樣評論列甯:“以人格論,在現在以列甯爲最,其刻苦精神,其忠于主義之精神,最足以感化人,完全以人格感化全俄,故其主義能見實行。”
當時,各種社會主義理論湧入中國,其中有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工讀互助主義、實用主義、泛勞動主義、新村主義。梁啓超發起的共學社也大力翻譯與介紹有關馬克思主義方面的書。但他不同意馬克思的說法,認爲中國不存在無産階級。他反對在當時中國的條件下提倡“生産機關”“歸到國家 ”,反對中國實行社會主義。
1921年寫了《複張東蓀書論社會主義運動》長文,支持張東蓀與陳獨秀、李大釗、李達等馬克思主義者論戰。他在文中說:“吾認爲社會主義所以不能實現于今日之中國者,其總原因在于無勞動者階級”。“故中國之社會運動,當以多數人取得勞動者地位爲第一義”。1925年,他又在《無産階級與無業階級》中說:“中國社會到底有階級的分野沒有呢?我其實不敢說,若勉強說有,則我以爲有産階級和無産階級不成對待名詞,只有有業階級和無業階級成對待名詞。什麽是有業階級?如農民(小地主和佃丁都包在內)、買賣人(商店東家和夥計都包在內)、學堂教習、小官吏與及靠現賣氣力吃飯的各種工人等,這些人或有産,或無産,很難就'産'上畫出個分野來。什麽是無業階級?如闊官、闊軍人、政黨領袖及黨員、地方土棍、租界流氓、受外國宣傳部津貼的學生、強盜(穿軍營制服的包在內)、乞丐(穿長衫馬褂的包在內)與及其他之貪吃懶做的各種人等,這些人也是或有産,或無産,很難就'産'上畫出個分野來。”
雖然只存在有業階級與無業階級,但梁啓超看到"無業階級的人臉皮真厚,手段也真麻俐,他們隨時可以自行充當某部分人民代表。路易十四世說'聯即國家',他們說'我即國民'。他們隨時可以把最時髦的主義頂在頭上,靠主義做飯碗。記得前車上海報上載有一段新聞說,一位穿洋裝帶著金絲眼鏡的青年,坐洋車向龍華去,一路上拿手仗打洋車夫帶著腳踢,口中不絕亂罵道:“我要趕著赴勞工大會,你誤了我的鍾點,該死該死。'這段話也許是虛編出來挖酷人,其實像這類的怪相也真不少。”
所以梁啓超說:“我近來極厭聞所謂什麽主義什麽主義,因爲無論何種主義,一到中國人手裏,都變成挂羊頭賣狗肉的勾當。”他主張:“歐美人今天的運動,大抵都打著'無産階級打倒有産階級'的旗號,這個旗號我認爲在中國不適用,應改寫道:'有業階級打倒無業階級!'”
梁啓超寫這篇文章時是1925年,那年發生了“五卅慘案”。他後來在給《給孩子們書》中說:“這回上海事件,純是共産黨預定計劃(劃),頑固驕傲的英僑和英官吏湊上去助他成功,真可恨。君勱、百裏輩不說話,就是爲此。但我不能不說,他們也以爲然(但嫌我說得太多)。”他又在《與順兒書》中又說:“ 各地工潮大半非工人所欲,只是共産黨脅迫。其手段在闖入工場,打毀機器,或把燒火人捉去。現在到處發現工人和共産黨鬧事(因不願罷工而打),實爲珍聞。”
1926年1月2日《給孩子們書》中說;“尤其可怕者是利用工人鼓動工潮,現在漢口、九江大大小小鋪子什有九不能開張,車夫要和主人同桌吃飯,結果鬧到中産階級不能自存,(我想他們到了北京時,我除了爲了黨派觀念所逼不能不亡命外,大約還可以勉強住下去,因爲我們家裏的工人老郭、老吳、唐五三位,大約還不至于和我們搗亂。你二叔那邊只怕非二叔親自買菜,二嬸親自煮飯不可了。)而正當的工人也全部失業。”同年3月29日,在《給孩子們書》說:“他們最糟的是鼓動工潮,將社會上最壞的地流氓一翻,翻過來做政治上的支配者,安分守己的工人們的飯都被那些不做工的流氓打爛了。商業更不用說,現在漢口、武昌的商店,幾乎全部倒閉。失業工人驟增數萬,而所謂總工會每月抽勒十余萬元供宣傳費(養黨人),有業工人之怨恨日增一日,一般商民更不用說了。”這一點梁啓超分析是不到位的,如果他活到中共建政以後的話,他會發現老實巴交的“老郭、老吳、唐五"們也被共産黨發動起來,對他進行批判。
梁啓超不喜歡共産黨,他參與創辦的中原公司被共産黨“共了産”,于是他在給孩子們的書信中,多次把他的尿血症稱爲“赤禍”、“赤化”。如果說上面這些只是他對共産黨發起“工潮”不滿的話,那麽下面這些就是直接對共産黨進行批評了。
1925年9月3日的《與順兒書》說:“共産黨橫行,廣東不必說了,(廣東完全變了外蒙古,鮑羅廷即唯一之主權者。)”
1927年3月29日,在《給孩子們書》說:“其最大致命傷在不能脫離鮑羅庭、加倫的羈絆--蔣介石及其他一二重要軍人屢思反抗俄國勢力,每發動一次輒失敗一次,結果還是屈服--國民黨早已成過去名辭,黨軍所至之地,即是共産黨地盤,所有地痞流氓一入黨即爲最高主權者,盡量的魚肉良善之平民。”“ 不惟唐生智頭痛,連蔣介石們也頭痛,總而言之,共産黨受第三國際訓練,組織力太強了,現在真是無敵于天下,我們常說'他們有組織,我們沒有組織'。誰知陳銘樞給他的朋友的信(我親看見的)說的也正是這兩句話,現在倒蔣陳、倒唐之聲大盛于兩湖、江西。李濟琛在廣東想自己練些非共産的軍隊(四師),到底被他們破壞練不成功,蔣、唐他們自己安慰自己道:'好在軍隊不在他們手裏',不錯,現在南方軍人確非共産派,但他們將來必倒在共産派手上無疑。現在南方只是工人世界,智識階級四個字已成爲反革命的代名詞。”
蔣介石發起“四一二”事件之後,于是他5月5日在《給孩子們書》中這樣說:
“受病的總根原,在把社會上最下層的人翻過來,握最高主權。我所謂上層下層者,並非指富貴貧賤等階級而言,乃指人的品格而言。貧賤而好的人,當然我們該極端歡迎他。今也不然,握權者都是向來最凶惡陰險齷齪的分子,質言之,強盜、小偷、土棍、流氓之類,個個得意,善良之人都變了刀俎上肉。這種實例,真是舉不勝舉,我也沒有懲麽閑工夫來列舉他。'黨軍可愛,黨人可殺',這兩句早已成爲南方極流行的格言,連最近吳稚暉彈劫共産黨的呈文上都已引及。但近來黨人可殺的怨聲雖日日增加,而黨軍可愛的頌聲卻日日減少,因爲附和日多,軍隊的素質遠不如前了。總而言之,所謂工會、農會等等,整天價任意宣告人的死刑,其他沒收財産等更是家常茶飯。而在這種會中(完全拿來報私怨,他們打的是“打倒土豪劣紳”旗號,其實真的土豪劣紳,旱已變做黨人了,被打者只是無告的良民。)主持的人,都是社會上最惡劣分子,(報上所說幾次婦女裸體遊行,的確的確是真的,諸如此類之舉動,其舉不勝舉。)半年以來的兩湖,最近兩個月的江西,(今年年底兩湖人非全數餓死不可,因爲田已全部沒有人耕,工商業更連根拔盡。)凡是稍爲安分守己的人,簡直是不容有生存之余地。(今日見著一位湖南人,說他們家鄉有兩句極通行話,說道:'今年湖南人沒有飯吃,只怕明年湖南便沒有人吃飯'。這句真一點不錯。)”
“這種罪惡當然十有九是由共産黨主動;但共産黨早已成了國民黨附骨之疽--或者還可以說是國民黨的靈魂--所以國民黨也不能不跟著陷在罪惡之海了。原來在第三國際指揮之下的共産黨,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犧牲了中國,來做世界革命的第一步。在俄國人當然以此爲得計,非如此他便不能自存,卻是對于中國太辣手了。近來南北兩方同時破獲共産黨機關--即俄使館及領館發現出那些文件(現在發表的還不到十分一、二),真真可怕,真真可恨。現在國內各種恐怖情形完全是第三國際的預先計劃,中國人簡直是他們的機械。即如這回南京事件,思永來信痛恨美國報紙造謠。不錯,歐美人免不了有些誇大其詞(把事情格外放大些)。然而搶領事館等等,類似義和團的舉動誰也不能否認。(據說被奸淫的外國婦女至少有兩起,還有些男人被雞奸,說也來真是中國人的恥辱。)這種事的確是預定計劃,由正式軍隊發命令幹的。爲什麽如此呢?就是因共産黨和蔣介石過不去,要開他頑笑,毀他信用。共産黨中央執行會的議決,'要在反對派勢力範圍內,起極端排外運動,殺人放火,奸淫搶掠手段,一切皆可應用'。這個議案近來在俄使館發現,已經全文影印出來了。(俄人陰謀本來大家都猜著許多分,這回破獲的文件其狠毒卻真意想不到,大家從前所猜還不到十分之二、三哩。)他們本來要在北方這樣鬧,但一時未能下手。蔣介石當然也是他們的'反對派',所以在南京先試一下。他們最盼望帝國主義者高壓中國,愈高壓則他們的運動愈順利。自五卅慘案以來,英國完全上了他們的當,簡直是替他們做工作。他們的戰略真周密極了,巧妙極了,但到他們計劃全部實現時,中國全部土地變成沙漠,全部人民變成餓殍罷了。”
“共産黨如此,國民黨又怎麽樣呢?近年來的國民黨本是共産黨跑入去借屍還魂的。民國十二三年間,國民黨已經到日落西山的境遇,孫文東和這個軍閥句結,西和那個軍問句結--如段祺瑞、張作霖等--依然是不能發展。適值俄人在波蘭、土耳其連次失敗,決定'西守東進'方針,傾全力以謀中國,看著這垂死的國民黨,大可利用,于是拿八十萬塊錢和一大票軍火做釣餌。那不擇手段的孫文,日暮途遠(窮),倒行逆施,竟甘心引狼入室。孫文晚年己整個做了蘇俄傀儡,沒有絲毫自由。(孫文病倒在北京時,一切行動都在鮑羅庭和汪精衛監視之下,凡見一客都先要得鮑羅庭的許可,每天早半天鮑或鮑妻在病榻前總要兩、三點鍾之久,鮑出後孫便長太息一聲,天天如是,此是近來國民黨人才說出來的,千真萬真。)自黃埔軍官成立以來,只有共産黨的活動,那裏有國民黨的活動。即專以這回北伐而論,從廣東出發到上海占領,那一役不是靠俄人指揮而成功者。(說來真可恥,簡直俄人來替我們革命。)黨中口號皆由第三國際指定,什麽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資本階級等等,那一句不是由莫斯科的喊筒吹出來。除了這些之外,國民黨還有什麽目標來指導民衆?所以從國民黨中把共黨剔去,(這幾天五一節、五四節等,不惟北京銷聲匿迹,即黨軍所在地,也奄奄無生氣,可以窺見此中消息。)國民黨簡直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了。近來蔣介石們不堪共黨的壓迫,已經翻過臉,宣言“ 討赤”,而且殘殺的程度比北方利害多少倍。同時共黨勢力範圍內也天天殘殺右派。(前面那幾張紙都是十天以前陸續寫的,現在情形天天劇變,很有些成了廢話了。)據各方面的報告,最近三個禮拜內雙方黨人殺黨人--明殺暗殺合計--差不多一萬人送掉了,中間多半是純潔的青年。可憐這些人糊裏糊塗死了,連自己也報不出帳,一般良民之入枉死城者,更不用說了。尤可駭怪者,他們自左右派火並以來,各各分頭去勾結北方軍閥:蔣介石勾孫傳芳,唐生智勾吳佩孚(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雙方又都勾張作霖。北軍閥固然不要臉,南黨閥也還像個人嗎?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可見所謂什麽爲主義而戰,都是騙人,現在揭開假面孔,真形畢露了。現在軍事上,形勢蔣派似頗有利,其實他們黨的內部,早已是共産黨做了主人翁,共黨也斷不肯抛棄'國黨'這件外套。最後的勝利,只怕還是共黨。共黨也不能得真的勝利--不會像俄國那樣,但是這種毒菌深入社會,把全國攪到一塌糊塗,人民死一大半,土地變成沙漠,便算完事。現在南方大多數人都天天盼望外國人來收拾。這種卑劣心理之可恥可痛,自無待言。其實外國人又何能收拾,只有增加擾亂的成分,把垂死的國命民命,更加上些痛苦罷了。”
同月11日《與順兒書》說:“南方黨軍已到潮落的時候,其力不能侵北,卻是共産黨的毒菌在社會傳播已深,全國只有一天一天趨到混亂,舉國中無一可以勘定大難之人,真是不了。”
當時武漢與南京分別存在以汪精衛和蔣介石爲代表的政府,在“甯漢合流”之前的六月十五日,梁啓超在《給孩子們書》對局勢做出分析:“以現在局勢論,若南京派得勢,當然無避地之必要;若武漢派得勢,不獨我要避地,京津間無論何人都不能安居了。以常理論,武漢派似無成功之可能。然中國現情,多不可以常理測度,所以不能不做種種准備。”
于是他爲了避難,甚至把錢寄給遠在美國長女梁思順(即梁令嫻),以備避難的時候用。最後果然是蔣介石派勝利了,梁啓超用不著“避難”。雖然他在孫中山去世以“爲目的不擇手段"評價孫中山,但他去世時,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北平行營主任閻錫山、北平特別市市長何其鞏還向其送了挽聯。閻錫山的挽聯是:“著作等身,試問當代英年,有幾多私淑弟子;澄清攬轡,深慨同時群彥,更誰是繼起人才?”
“最後的勝利,只怕還是共黨”,可見梁啓超的先見之明。在梁啓超剛好去世20周年的時候,共産黨終于依靠“強盜”、“小偷”、“土棍”、“流氓 ”,借“抗日戰爭豐滿了羽毛”,借助于“蘇聯人的幫助”與“美國人幼稚”,以及利用“蔣介石的人性”打敗了國民黨,正式開始禍害全中國,直到今年正好60 周年。
梁啓超曾說:“中國全部土地變成沙漠,全部人民變成餓殍罷了”、“人民死一大半,土地變成沙漠”。確實中共發起內戰,導致數千萬的人死亡。其建政後,又導致數千萬上億的人死亡,單單是六十年代的大饑荒就至少導致3600萬以上的人餓死,以及導致數億人受到迫害。而現在全國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經荒漠化。這一切卻是罪惡累累,不出梁啓超所料。
全國人民這樣,梁啓超的家人與後代也不例外:梁啓超二夫人王桂荃文革中受迫害,1968年在一間陰暗的小屋中與世長辭;梁啓超給其寫信討論共産黨最多的長女梁思順,1966年文革爆發時受迫害自殺;長子梁思成雖然爲中共政權設計了人民英雄紀念碑,還擔任全國人大常委,但他還是在1972年因受迫害去世;著名的圖書館學家梁思莊文革中被被揪;追隨共産黨參加新四軍的梁思甯,早在1948年就被開除黨籍……對此,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文革中對表妹、梁思莊的女兒總結說:“梁氏家族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