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自珍的風雨人生》作者王行娟曾多年跟蹤採訪賀自珍(又名子珍),隨後又從在毛澤東身邊長期工作過的汪東興、毛澤東的大秘書葉子龍的夫人蔣英、林伯渠的女兒林利、賀自珍的女兒李敏、賀自珍的哥哥賀敏學,以及曾與賀自珍一起戰鬥、生活過的老革命家曾志、劉英、水靜 等人處獲取了大量第一手資料,寫成了本書,基本上反映了賀自珍的一生。
“主席特意交代,這事要絕對保密。”
陶鑄的夫人曾志到了廬山後,見到毛澤東,講起了賀自珍在南昌的情形,她說:“我看她很好嘛,哪有什麼神經病,過去的事情講得那麼清楚。”毛澤東聽後動了感情,說:“哎呀,我們到底是十年夫妻了,還是很想她。你同汪東興講一講,在江青沒有來之前,我想見一見她。”
曾志找到了汪東興,轉達了毛澤東的意見。汪東興在延安幹部團時就認識賀自珍,對她很尊敬,稱她賀大姐。以後他在毛澤東的身邊,看透了江青的面目,很討厭她的為人。他是在毛澤東的身邊,敢于同江青對抗的一個人,江青同他拍桌子,他也同她拍桌子。江青多次要整他,都沒有整倒,是因為毛澤東了解他,毛澤東是他的後臺。毛澤東問過汪東興:“你敢同江青對抗嗎?”汪東興說:“有你的支持,我就敢。”毛澤東說:“我支持你。”事實上,毛澤東同江青的鬥爭,很多時候是通過汪東興來進行的。毛澤東曾經對汪東興說過:“你能治住她,我還治不了她,她要奪我的權。”
汪東興接受了這個任務後,怕泄露秘密,不敢讓更多的人知道。他找到了方志純和朱旦華,讓她把賀自珍從南昌接上廬山。朱旦華是原來毛澤東的弟弟毛澤民的夫人。毛澤民在新疆遇難後,她與方志敏的弟弟方志純結婚,方志純是當時江西省的省委書記,朱旦華是省婦聯主任。汪東興的記憶中,沒有當時的江西省委第一書記楊尚奎的夫人水靜參與這件事。但在水靜的介紹中,是她同朱旦華一起去南昌接賀自珍的。賀自珍的回憶中,也提到水靜去接她的事實。
水靜是這樣介紹的:
“八月上旬的一個上午,尚奎同志突然對我說:‘毛主席想見見賀自珍同志,要你同朱旦華今天下午回南昌,把賀大姐接上廬山。’全國解放後,賀大姐一直住在上海。後來她提出到南昌住一段,當時江西省委的幾個負責人都是她的老戰友,歡迎她到南昌來居住,尚奎同志常去看望她,她也常來我們家。”
“尚奎告訴我,你們上山後,直接去隧洞口左邊的第二棟房子,我已安排好了。主席特意交代,這事要絕對保密。”
“我與朱旦華當晚回到南昌,把事情告訴賀大姐,她顯得很激動,忙不迭地問我們何時動身。第二天中午,我們回到廬山,按照尚奎的交代,車子開到那棟房子前,早已有人等候在門口。”
賀自珍上山的時間,一種說法是在1959年的7月8日,而水靜提供的時間是8月上旬,相差一個月。賀自珍是乘坐楊尚奎的專車上山的,汽車到達廬山賀自珍的住處,一種說法是第二天的中午,另一種說法是在晚上,是摸黑上山的。前者是水靜的回憶,後者是賀自珍的回憶。
賀自珍的回憶是:汽車駛到一幢依坡而築的別墅門前,門牌是28號。車燈一亮,她見到汽車的前面站著汪東興,但他沒有同她打招呼,也沒有陪她進屋,就消失在黑夜中。汪東興證實,他因怕車子出故障,不能準時到達,就在接待賀自珍的別墅前等候車子的到來。他看到車子到了,放心了,就離開了。
賀自珍居住的別墅,是在廬山一個很僻靜的地方,行人很少。她進屋後,朱旦華就走了,是水靜陪著她。水靜介紹說:
“我們剛到達廬山,警衛就告訴我,主席通知我馬上去見他,我立刻就去了。主席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聽我匯報接賀自珍上山的經過。他聽完以後問:賀自珍身體怎麼樣。我回答說,還可以。主席說,你同尚奎同志商量一下,是否這幾天就由你陪著她。他又囑咐說,你一定陪著她,不要讓她跑到外面來,不要離開屋子一步。我答應了。”
“主席又說,你好好照顧她,我很快安排見她,時間可能是明天晚上,我會通知你的。主席接著說,江青正在北戴河,不知道這件事,我已經派人用專機給她送文件去了。我身邊的人我也會安排的,把他們支開。”
“主席囑咐完,看我要走了,突然又冒了一句:‘希望她能一拍即合。’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主席沒有解釋,我也不便多問。從主席見到賀自珍後沉重的情緒看,是否他的希望落了空,沒有做到一拍即合?”
第二天,水靜接到通知:當晚9時乘楊尚奎的專車,帶賀自珍去見毛澤東。通知還說到,已經打好招呼,一路不會有人截車。
當水靜與賀自珍準時乘車來到180號時,平時盤查很緊的門衛,竟沒有一個人上前攔阻、詢問,院子裏靜悄悄,汽車直接開到別墅的門前。這道門沒有人守衛,門是虛掩著的。
推門進去,只有封幼松衛士一個人在客廳裏等著。他顯然已經知道他今天晚上的職責,把來訪的兩位女士領上二樓。他讓水靜在他的樓梯旁的值班室裏坐著。然後他推開套間的門,讓賀自珍走進去,他自己並沒有走進去,而是隨手帶上了門,退到值班室,與水靜一起坐著等候。
毛澤東與賀自珍的會見,經過周密精心的安排,在他們分別二十多年後,終于實現了。
這次會見,賀自珍是興奮,毛澤東則是心情沉重
毛澤東與賀自珍的會見是在兩個當事人中進行的,參與會見安排的人都沒有在場,水靜也只在值班室等候。因此,這次會見的情形只有當事人最清楚。從以後掌握的材料來看,賀自珍與毛澤東對這次的會見,看法並不完全一致,賀自珍是興奮,毛澤東則是心情沉重。
根據賀自珍本人的敘述,會見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她被領到一間屋子裏,抬頭一看,不覺一驚,裏面坐著的是毛澤東。毛澤東見她來了,站起身,微笑著同她打招呼,請她坐下,然後拿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賀自珍面前,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他們就隔著一個茶幾,在兩把藤椅上坐下來(水靜說,在毛澤東的書房,沒有藤椅,只有沙發)。
賀自珍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刻,能夠見到毛澤東。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而且像打開了閘門的水壩,洶涌澎湃,再也關不住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哭。
毛澤東看了,溫和地說:我們見面了,你不說話,老哭,以後見不到了,又想說了。他問道:“你這幾年生活得怎樣?身體都好了?”
賀自珍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她仔細看了看毛澤東,說:“我好多了,你的身體不如以前了。”
毛澤東說:“忙呀,比過去更忙了。”
接著,毛澤東詳細問起賀自珍在蘇聯的情況,賀自珍一一都說了。毛澤東聽了後,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你當初為什麼一定要走呢?”
毛澤東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淒然。他是不是也在為他們之間關係的破裂而後悔呢?
賀自珍的眼淚又禁不住流了下來。她哽咽地說:“都是我不好,我那時太不懂事了。”
毛澤東談起了他這些年的情況。他辭去國家主席職務的事。
他們誰都沒有提到江青,一句關于她的話都沒有。賀自珍只是提醒毛澤東:“當心有人害你,當心王明這樣的人害你。”
毛澤東點頭說:“我會注意的,你放心。”
毛澤東又告訴賀自珍:“嬌嬌有朋友了,你見過沒有?同意不同意?”
“我見過了,我滿意。他們結婚,你同意了,我也同意。”賀自珍回答說。
毛澤東還告訴她,等他這次開完會回去,就要為他們舉行婚禮。
他們在一起談了一個多小時。毛澤東站起來說:
“時間不早了,我們明天再見面,再談談。”
他們沒有握手,也沒有告別,只點點頭,就各自回房間去了。
水靜的回憶是這樣的:她同封衛士在值班室等候了一個多小時,鈴聲響了,是毛澤東在召喚。封衛士走進了毛澤東的書房,一會兒,他攙扶著賀自珍走了出來,她看到賀自珍兩眼通紅,還帶著淚痕。封衛士讓賀自珍在值班室坐下,通知水靜說:“主席請你進去。”
水靜推開了毛澤東書房的門,只見他身穿白色的長睡袍,很寬大,腰間結了一根帶子。他站在那裏,吸著煙,面部表情有些愁苦。
他見水靜走來,對她說:“賀自珍的腦子已經不行了,所答非所問。”他還說:“她拿走我三瓶安眠藥,這種藥很厲害,千萬不能讓她多吃,最好把藥拿回來。”
毛澤東停頓了一下說:“你要好好照顧她,明天送她回南昌。”
水靜點頭答道:“我向主席保證,一定把藥拿回來,一定把賀大姐安全送回南昌。”
毛澤東聽了,點頭說,好的,水靜就退了出來。她與賀自珍乘原車回到原來的住所。
水靜是在第三天傍晚時分,與賀自珍一起下山的。
曾志也聽到過毛澤東對這次會見後的印象。曾志問毛澤東:“她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毛澤東搖搖頭,心情十分沉重地說:“她的思想不是很健全。她看見我的桌子上放著藥,她將藥瓶一搶,說,這藥有毒,不要吃藥,不要吃藥。另外還談了王明,要我當心王明會害我。”
不論是悲是喜,這對分飛的勞燕在闊別二十多年之後,總算有了一次短暫的相見的機會了。
(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
來源:文匯讀書周報 2008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