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八年——周恩來秘書紀東的回憶
中央文獻出版社新近推出的《難忘的八年》,是曾經擔任周總理秘書的紀東的回憶錄。作者自1968年8月始,至1976年1月止,一直在周總理身邊工作。他記錄了這八年間的親歷親聞,書中追述的真實故事,有珍貴的史料價值。
周恩來粲然一笑的風采
“做人啊,不能做勢利小人”
“文革”中,周總理為保護和照顧黨、政、軍的領導幹部們,煞費苦心,竭盡全力。總理保護、照顧老幹部是多方面的,生活、醫療、工作……凡是與老幹部有關的事,只要總理知道了,他從不拒絕,不推諉,總是周到細緻,千方百計地作出安排。
1969年的冬天來得早些,中南海裏也早早地燒起了暖氣。那些受到衝擊的老同志,雖然有總理的保護和照顧,但對他們來說,這個冬天仍然顯得格外寒冷。
一九二六年周恩來和鄧穎超的合影
一天下午,我接到李富春同志辦公室的電話:“李富春同志和蔡暢大姐要你們向總理報告:家裏溫度低,身體又不好,有些冷。請總理給有關單位說一下,能不能把暖氣燒好些?”放下電話,我急忙向總理報告此事。他聽了之後,雙眉緊皺,氣呼呼地說出了三個字:“勢利眼!”總理接著對我說:“做人啊,不能做勢利小人,特別是在人家倒楣的時候!你告訴中央警衛局的領導,要保證富春和其他同志家裏的暖氣供應,要燒暖和。他們年紀都大了,身體又不好,富春還有氣管炎,凍壞身子怎麼辦?”
總理說的“勢利眼”三個字,對我震動很大。儘管當時我對種種情況並不完全瞭解,還不能更深刻地理解其中的含義。但我也知道,在1969年4月召開的黨的第九次代表大會上,李富春同志和陳毅等幾位老帥都沒能進政治局。李富春同志只是中央委員和國務院業務組的成員。這對個別“勢利眼”的人來說,就真的看“勢利”了。但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連暖氣都供應不足,李富春同志和蔡大姐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又怎麼會因為這樣的事來找總理,讓他操心、發話呢?
我領悟到:“勢利眼”是不看歷史、不顧將來的。有句俗話“看人下菜碟”,也是說的這個意思。這輩子,我牢記總理的教誨,努力做到真誠對人、平等待人,努力做個一生正直的人。
我立即把總理說的話報告了楊德中。楊德中深得總理信任,他執行總理指示堅決、認真、細緻。過了兩天,他就到西花廳向總理彙報了落實情況。臨走時,他像往常一樣到我們秘書值班室坐了一會兒,並告訴我們,他去李富春同志家裏和住在中南海的朱老總、陳毅等幾位老同志的家裏轉了一下,室內的溫度都可以了。他還說:“還去了劉少奇的家,溫度也可以,只是看到劉少奇自己在縫上衣的扣子。那麼大歲數了,眼睛又花,唉……”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楊德中最後說:“檢查的情況都向總理報告了,總理放心了,沒再說什麼。”說完,他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一天,我們收到了從國務院北門警衛值班室轉來的一封署名“林彬”的信。說實話,我當時真不知道這個“林彬”是誰。我把信拆開,裏面就一頁信紙,字數也不多。仔細一看,才知道“林彬”是北京軍區原司令員楊勇的愛人。信上說,楊勇同志在石家莊摔了一跤,腿骨骨折了,希望總理批准他回北京治療。
總理得知這個情況後,非常著急。親自給有關方面打電話,安排飛機接楊勇回京,使他的腿得到了及時有效的治療。後來,楊勇去新疆軍區任司令員,總理在大會堂接見了他。楊勇對總理的關心非常感激,見到總理眼睛都濕潤了。總理看到楊勇走起路來很正常,沒有留下殘疾,也非常高興。
1971年“九一三”事件後,總理抓住機遇,在征得毛主席的同意後,排除“四人幫”的種種干擾,“解放”了一大批靠邊站、受審查的幹部,其中包括國務院的不少老部長、省裏的負責人和部隊的領導。這些同志有的長期被關押,有的住在牛棚裏隔離審查,有的在農村或偏僻的地方勞動改造。他們回到北京後,獲得了自由,那種感覺真像是獲得了第二次生命一樣高興。多年不見的老戰友、老同事、老朋友奔走相聚,促膝長談,共話滄桑。
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總理非常痛心、非常難過、非常惋惜的事情。內務部部長、被毛主席稱讚為“滿門忠烈”的曾山同志,1972年4月16日突發心臟病去世了。4月17日上午,我們得到消息。總理聽後非常驚訝,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回事?前幾天還好好的。”我就把詳細情況給他說了一遍:最近幾天去看望曾部長的老同志不少,晚上聊天時間長,非常興奮,這樣引起了心臟病突然發作……總理立即交代:“要告訴這些老同志,要節制情緒,要注意休息。好長時間不見面了,要說的話很多,可以理解。但聊天的時間不能太長,特別是晚上,不能太興奮。”後來,在國務院會議上或在同國務院領導談話中,總理又多次強調:要提醒剛解放出來的同志,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體,不能太累、太興奮,相互串門聊天時間不要太長。現在正是國家用人之際,要保護好他們的身體,注意他們的健康,今後,還有許多工作需要他們去做……關懷之殷,寄望之切,語重心長。
為保護領導幹部和各界人士的身體健康,總理指示有關部門,對在京及疏散到各地的副部長以上的高級幹部普遍進行身體檢查,並改善他們的就醫條件。總理並要政協機關調查上層愛國人士的醫療、生活狀況,瞭解、掌握他們的健康情況。
為了給解放出來的老幹部們安排工作,總理也是費盡了心機,多方運籌,尋找機會,創造條件,具體落實。四屆人大籌備期間,總理收到許多剛解放出來的老同志來信。他對每一封信,都親自過目。
我記得農墾部部長王震寫來一封厚厚的信。這位當年率領三五九旅在南泥灣開荒,威震全軍,人稱“王鬍子”的將軍,“文革”期間也賦閑在家。我把他的信送給總理時,總理示意我拆開,看看是什麼內容。我拆開一看,真是字如其人,頁數不少,字字鬥大,16開的信箋上,每頁也就十幾、二十來個毛筆字,字體粗壯有力。信中在彙報了思想情況,檢查了自己的“錯誤”之後,強調說自己的身體很好,還可以幹體力活,還能扛200斤的麻袋。最後,他向毛主席和周總理提出,希望批准他組織一支以知青為主的墾荒部隊,像當年南泥灣大生產那樣,到陝北墾荒,改變延安地區的貧窮落後面貌,並表示一定做出成績來!
關心年輕一代的成長
總理聽我讀完信,笑著反問我:“你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嗎?”
“王震同志很堅決啊!”我回答。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他這是在要求給他安排工作。”總理又笑著說:“他的信先放著吧,這件事我記著了。”看得出,這封信,讓總理非常高興。
過了沒幾天,總理找國務院業務組成員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李德生等幾位領導在國務院會議廳開會,商量四屆人大人事安排的事情,那一天把王震也請來了。會議中間,總理對王震說:“鬍子,主席想讓你當個副的,你是想管外呢,還是想主內呀?”
聽了這話,王震有點發懵,但也聽清了總理的問話。他馬上站起來,神態既激動,又不好意思。這時,我看不到他那種叱吒風雲的英風豪氣了,倒顯出了幾分靦腆。他“嘿嘿”笑了兩聲,小心翼翼地用一口湖南口音回答:“總理,您知道,我不懂外事,我還是在您和各位老領導的下邊做具體工作吧。”就這樣,在四屆人大會議上,王震被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主管國內有關事務。
至於那封請求到陝北開荒的信,在總理心目中,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我就不得而知
我曾問過總理,在學生時代的各種球類運動裏,他喜愛哪種?總理說喜歡排球。但他對乒乓球卻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在所有體育項目裏,他對乒乓球最熟悉、也最喜愛。總理對那些著名的乒乓球運動員們也很熟悉,不但叫得上名字,就連每個人的打法、特點也都有一些瞭解。
周總理的乒乓球緣,還要追溯到延安時期。據考證,早在上世紀40年代初,中國共產黨的軍隊穩固地佔據了陝北作為根據地,乒乓球運動在這時也傳入這個地方。戰士們在領袖們的住地壘起幾張球臺,毛澤東、周恩來等人便在辦公之余,利用休息時間揮動球拍,調節一下疲勞的神經,活躍一下緊張的戰鬥生活。
總理本來就有一些打乒乓球的技術基礎。1939年,他在延安騎馬摔傷了右臂,從此以後,他便有意識地多打乒乓球,以調理和鍛煉右臂功能。
“文革”時期,總理已經年過古稀,工作也更加繁忙。別的活動,諸如參加舞會,欣賞京劇等都停止了,打乒乓球就成了一種難得的休息方式。為了鍛煉身體,他還自己編了一套保健操,只要沒有急事,起床後就在盥洗室做幾下操,活動活動筋骨。總理在家辦公時,偶爾也到院裏散散步,但他最喜愛的還是打乒乓球。即使1972年生病後,還時常打上一會兒,直到住進305醫院。
在西花廳總理辦公室的隔壁,擺放著一張乒乓球台。這張球臺是原國家体委副主任榮高棠特意送來的。據老同志告訴我,那還是在60年代初,西花廳本來有一張自製的乒乓球台,既不標準,也不結實,稍一碰,就搖晃。一天,秘書見到了抗日戰爭時期周總理在重慶中共代表團工作時的老部下、時任國家體育委員會副主任的榮高棠,便對他說:“總理愛打乒乓球,工作疲勞的時候,我們陪他打一會兒球,讓他活動活動。你們體委用過的舊球臺很多,拿一張來放在西花廳吧。”榮高棠滿口答應,第二天就給總理辦公室送來了一張標準乒乓球台。總理發現以後,有些生氣,並表示一定要給體委付錢,榮高棠則無論如何不肯收錢。最後還是秘書們想了一個辦法,說這張球臺是從國家体委暫借的。就這樣,球臺留了下來,直到現在還放在西花廳。
西花廳不少同志——衛士、秘書、醫生、護士都陪總理打過球。總理一般在三種情況下打乒乓球,每次大約二十幾分鐘。一是總理從外面回到家裏,放鬆一下;二是在辦公室坐得時間太長,起來活動一下;三是大姐看到總理太累了,叫他和大家一起活躍一下氣氛。我們陪他打球,無論是誰,都十分認真,而且要動一番腦筋:不能讓總理看出來我們讓著他,要裝出來每球必爭的樣子,有時還得有意識地給他出點小難題。
我在學校也打過乒乓球,扣殺、推擋、提拉都能比劃幾下。第一次陪總理打球很拘謹。打完球了,高振普就指點我怎樣和總理打球。他多年陪總理打球,有經驗。後來我也逐漸地放鬆了,並有意識地把動作放大,擺出了姿勢來。所以,總理誇獎我說:“小紀是打姿勢球的。”我這樣做,老人家很開心。
總理的右臂有傷,伸不直,在球臺上不能左右兼顧,所以我們陪他打球,實際上就是給他“喂球”。球高了、低了、左了、右了,對他來說,都不太方便。我們往往向他正手偏中的位置送球。總理是橫拍、直拍輪著打。開始,總理愛用橫拍,他稱之為“大刀”,推擋、削球、抽球,這些技術他都會一些,最擅長的還是吊球。總理吊球角度大,有些刁鑽,猛然來那麼一下,還真難接。有時我搶得先機,也吊他一下,他會不服氣地說:“你還吊我?”他會猛然抽一下回敬過來。如果我們照顧他,總給他容易的球,他會不高興,甚至埋怨:“這球太平了!”而他一旦擊球失誤,丟了球,也會惋惜地說:“唉,丟了一個。”總理很會捕捉機會,如果送上去的球恰到好處,他會有力地抽上一拍,或者大角度吊一下,讓你失分,這時,他便孩子般地得意,高興地叫起來:“哈哈,你輸了!”我和總理打球時,有時穿布鞋,木地板上鞋底很滑,有一次接總理的吊球,不慎摔了個“屁股墩兒”,總理見狀,哈哈大笑。當時鄧大姐和在場的人也大笑起來。我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看到總理開心,我也蠻開心的。為了不再出醜,我索性脫了鞋子,穿著襪子來回跑。
1969年在玉泉山,是我陪總理打球最多的時候。那時中蘇關係緊張,全國備戰,總理臨時住在玉泉山,但各種會議和外事活動還是在城內進行,所以來回奔波,有時住西花廳,有時住玉泉山。我們秘書兩頭都要照顧,服務員和炊事員也分兩邊。本來人手就少,這樣分成兩攤兒,就更不足了。北京有家的同志,也不能回家了。那時路窄,從城裏到玉泉山的路況也不好,走一趟大約半個多小時,最多時40分鐘。總理從城裏出發,警衛就給玉泉山上的值班室打電話,一是請大師傅起來做飯;二是告訴我們總理回來時,準備開樓的大門和準備送批的文件。每次我去開門,總理都讓我陪他去乒乓球室打球。總理太累了,有兩次深夜從城裏回來,在我開車門扶他下車時,他順勢把左胳膊搭在我的左肩上,我用右臂摟著他的腰部,攙扶著他,慢慢地往乒乓球房走。老人家真是沒勁兒了,連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都很勉強。他靠在我的身上,我們一步一步地向乒乓球室走,這三十來米的距離,我們走得很慢很慢,我儘量讓老人家身體的重量往我身上傾斜……當然,這也因為到自己的家了,又是我這個西花廳最年輕的小夥子來扶他,不然,他是寧肯強打精神硬撐著,也不會這樣讓人攙著走的。
到了乒乓球房,他打起精神,玩了幾下,驅趕了疲勞,然後又去辦公室批閱文件。不是眼見親歷,誰能想到那麼神采奕奕,那麼風度翩翩的總理能累成這個樣子,能累到這種程度!直到現在,每當我向朋友談起這個情節,仍然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潸然淚下。
說起總理和乒乓球,還有許多事情可講。中國乒乓健兒參加31屆世乒賽時,就有好幾個故事。這屆世乒賽1971年4月在日本名古屋舉行。從“文革”開始到1971年,我國已經兩屆沒有參加世乒賽,男女隊的技術水準也下降了,能不能再創往日的輝煌,這是全國人民關心的問題。總理也關注著這件事。體委的每一期訓練簡報,他都仔細閱讀,有時還作出批示。記得他在一期簡報上批道:“唐誠、趙正洪兩同志並轉乒乓球男女隊員同志們:今晚讀檔,讀了以後知你們已開始準備,……你們不應有包袱,學好了,練好了就會輕裝上陣。祝你們雙豐收。”乒乓球隊訓練的時候,為瞭解情況,我和國務院值班室的同志還去國家体委乒乓球訓練館看過一次。徐寅生還讓許紹發給我們演示了高拋發球技術。回來後我們簡單地向總理彙報了幾句。臨近出國時,總理在大會堂接見了全體隊員,既提出了要求,又給予了鼓勵。
世乒賽開始後,總理雖然很忙,仍然每天過問比賽情況。體委送來的比賽秩序冊就擺在他的辦公桌上,總理不僅讓我給他報比分,他自己也在冊子上圈圈點點,誰出線了,下一輪對誰,他心裏都有數。有一天看比賽實況轉播時,我給他講高拋發球的技術,他特別感興趣地聽著。男子團體比賽時,前兩盤都贏了,到莊則棟比賽時先輸了兩局。我心想,別讓總理不高興,就沒到辦公室向他報告。總理覺得不對勁,怎麼不來了?就摁電鈴叫我,並問道:“怎麼這麼長時間不進來?莊則棟打得怎麼樣?”
我說:“他輸了兩局。”
總理笑了笑,說:“前面贏了,你那麼積極報告,輸了你就不進來了。那有什麼,兩國交兵,各有勝負,不能只想贏害怕輸,哪能勝了報,輸了就不來了呢。”
李富榮與匈牙利一名隊員比賽時,關鍵時刻,對手的一個擦邊球被裁判判為出界,李富榮拿了這關鍵的一分,贏了比賽。賽後,外界對這個球爭議不少,認為球擦邊了。乒乓球隊回國後,總理接見了他們。總理當場問李富榮,那個球是不是擦邊了。李富榮承認,是擦邊了。總理便問他,為什麼沒有勇氣告訴裁判。李富榮說,壓力太大,太想贏了。總理語重心長地說:“運動員要有風格。如果你的風格高一些,主動示意,將會贏得更多的觀眾和對手的心。”李富榮心悅誠服,虛心地接受了總理的意見。
31屆世乒賽後,梁戈亮的兩面膠球拍引起了國際乒壇的議論,也驚動了總理。因為梁戈亮使用的兩面不同性能的球拍,讓歐洲選手大傷腦筋,國外反映梁戈亮使用的球拍顆粒長度超出國際乒聯的規定,梁戈亮發球時有遮擋等等。這件事不知怎麼就傳到了總理的耳朵裏,總理說:“贏球要贏得光明正大,讓對手心服口服。國際乒聯規定不能使用的器材,我們一律不用。”於是,梁戈亮就只好改用普通的球拍打球,成績很不理想。之後不久,乒乓女隊名將梁麗珍騎自行車到國務院西門找總理辦公室的人,要給總理送一封信。我接待了她。梁麗珍說,梁戈亮球拍的膠皮顆粒長度仍在國際乒聯規定範圍以內,並沒有超過標準,她希望總理過問一下這個事情,不然,梁戈亮的技術很難保持和提高了。說完,她把反映這個情況的信交給了我。我把梁麗珍講的情況和信的內容一一報告總理。總理聽後說:“你把這個情況報告給李德生同志(當時在國務院李德生分管體委工作),讓他轉告體委,既然符合標準,就可以使用。”
總理這種根據實際情況改正自己決定的作風,對我觸動很大,使我受到很深的教育。
西花廳:我們的“家”
西花廳秘書們合影(左起:紀東、張作文、趙煒、錢嘉東、趙茂峰)
在我的相冊裏,有一張十分珍愛的照片:姿態端莊、滿面倦容的總理,面帶微笑、和藹可親的鄧大姐與我們西花廳工作人員的合影。在“文革”那忽風忽雨、飄來蕩去、反復無常的歲月裏,總理和大姐就像撐蔭納涼的華蓋,遮風擋雨的大樹,給我們愛護和關懷,給我們教育和培養。西花廳黨支部是一個齊心協力、忘我工作的集體。
我到總理身邊的時候,支部書記由楊德中兼任,總理和大姐都是支部成員。楊德中主要在中央警衛局工作,分管西花廳。同時,總理還交給他一些特殊任務,如首長醫療保健等,他是總理信任和得力的助手。
西花廳黨支部分前、後兩個小組。前面小組的成員是秘書,後面小組成員是警衛、司機、炊事員和服務員。醫護人員不屬於西花廳支部,他們的組織關係在中南海保健處。
我去之前,前面黨小組的成員多一些。據說,總理辦公室人最多的時候有二十幾個,分為文教、財經、外事、機要等幾個組,有辦公室主任、副主任。後來,因為毛主席對秘書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認為“有的幹部,秘書一大堆,秘書多了會誤事”。周總理聽了這個話以後,從50年代末開始,帶頭減少自己的秘書。到我去的時候,總理的秘書大部分已經分散到其他單位工作,或被抽去“支工”、“支左”,最後,只剩下孫岳、錢嘉東和張作文三個人了,再加上鄧大姐的秘書趙煒。總理辦公室人員精簡後,1965年,辦公室的名稱也改成“總理值班室”。我到西花廳一個多月,孫岳同志也“支工”去了。後來,張作文生了病,休息了一段時間,便沒再到西花廳上班,也去“支左”。又過了一段時間,去“支左”的趙茂峰因為身體不好,難以堅持“支左”工作,就又回到了西花廳。開始,他主要是養病,後來一面養病,一面擔負給總理查找資料等工作。有時遇到錢嘉東還沒上班,我又要跟總理出去,值班室沒人的時候,就由趙茂峰來替班。趙茂峰和趙煒是夫妻,他工作認真細緻,一絲不苟,言語不多,為人憨厚,很容易相處。從秘書這個方面來講,錢嘉東、趙茂峰和我三個人最後把總理他老人家送走,我們一直堅持到1976年11月,把檔清理完畢,總理值班室工作徹底結束,才離開了西花廳。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按照分工,錢嘉東主要負責外事、安全和宣傳、港臺等方面的工作。我接替張作文的工作,主要負責黨、政、軍、群等方面。也可以說一個外交,一個內政吧。
在時間上,錢嘉東主要是值夜班。吃過晚飯後上班,到第二天上午8時交班。我從早上8時接班,晚飯後交班。不過實際上,我們交班後並不馬上離開辦公室,一般情況下,錢嘉東交完班,再處理完需要辦的事情,就9點多了,回家睡幾個小時,下午晚飯前就又回到辦公室。總理夜間事情多,白天來的外交方面的文電錢嘉東都要先看一遍。後來總理的作息時間沒有規律了,錢嘉東值班的時候,即使能躺一會兒,也是合衣而臥,難得踏實睡一覺。成年累月,天天如此。我吃過晚飯交班後,也不離開,一般要到11點鐘吃完夜餐,才回去睡覺。這也是為了及時辦理總理在家辦公時交代的事情。而且,1975年3月前,我在北京沒有家,就住在西花廳,所謂下班,就是從辦公室到另一間屋子睡覺而已。
總理對秘書的分工非常清楚,也非常嚴格。只要事情不急,誰負責的事,就交給誰辦,誰管的檔,就由誰處理。當然,遇上緊急的事情,不論是哪個秘書的分工,誰值班就由誰辦理,辦完後我們再互相通氣。
後面的小組由衛士張樹迎、高振普,司機楊金明、服務員高雲秀、炊事員桂煥雲、姚德林、安振常等人先後組成。後來桂師傅年紀大了,他的徒弟林清也來西花廳工作了一段時間。大姐的司機王炳文和服務員霍愛梅等人,也屬於這個小組。張樹迎是1951年開始跟隨總理的一個老同志,事業心強,工作認真,勤勤懇懇,細心周到,言語不多,反應機敏。楊金明除駕駛技術好以外,還是西花廳最勤快的人,打夜餐、擦窗臺……只要有時間,從不間斷;高雲秀做得一手好針線,總理、大姐的衣服,縫縫補補,飛針走線,大多出於她之手;桂師傅是在我們工作人員中年齡最大的,身體很胖,給總理、大姐做飯多年,我有幾次深更半夜把他從熟睡中叫醒,他也是樂呵呵的。他給我講起過開國大典前,在中南海瀛台舉行第一次大型國宴,廚師長就是桂師傅,他提出的菜譜,經各級領導審核,最後得到總理的批准。這是老人家最得意的事,每當他給我講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都會不時露出那種獨有的驕傲和得意的笑容。
當時總理的保健醫生是卞志強和張佐良。保健護士是許奉生、張心莉和王星明,劉心蓮做過大姐一段時間的保健護士。這幾位同志平時與我們接觸多一些。我在西花廳工作的那幾年,還有一些同志來做過警衛、服務和醫護工作,但都是臨時替一下班,時間不太長。
1974年,楊德中被調離中央警衛局,到陝西省咸陽軍分區任第二政委。離京前,總理同他談了幾個小時的話。此後,就由張樹迎代理西花廳黨支部書記,直到總理去世。
西花廳的活動,一般都由黨支部組織,平時主要是組織學習,也包括一些行政方面的事務。最後,總理的骨灰送上天空,撒向大地,也是遵照大姐的交代,由張樹迎、高振普這兩位保衛、照顧總理多年的衛士代表黨支部執行的。
這是一個特殊的支部,也是一個特殊的集體。西花廳是這個集體所有成員共同的“家”。有的同志的婚禮是在這個“家”舉行的;有的同志的孩子是總理和大姐在這個“家”裏看著長大的。1975年1月31日中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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