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29岁的林彪已是老谋深算、高深莫测。
林彪望一眼这洪水,露出一种不甘心来,原本他打算投入全部兵力到平型关之战,可愣是让洪水给他分掉了一个团。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在这个不寻常的日子里,被日本鬼子认定为“不堪一击”、“一盘散沙”的中国军队,用一个神话打破了另一个神话。在他们看来,日本军队在中国是不会失败的,因为他们不仅有精良的装备作支撑,还有残忍的“武士道精神”作抵押,所以,在这两个他们认为“不可战胜的法宝”的催化下,骄横得不可一世。“日本鬼子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贪生怕死的国民党军队不敢与鬼子正面交锋,甚至一些连鬼子毛都没见过的国民党兵也被这些传言彻底震慑了,不战而败、节节溃退。从而使日本兵更加不可一世。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这回碰上的是八路军,是一支经历了雪山草地锤打的军队,而且是115师这支共产党的主力部队。平型关就是日本人的天造墓场。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平型关大战。此战例后来被美国的西点军校列为必修课。
这些天来,林彪一直对着那张军事地图苦苦地思索。他双眉紧锁、脸色苍白,显得格外阴沉。那一对天生的“扫帚眉”,始终像两片阴云挂在额头,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位年仅29岁的师长老谋深算、高深莫测。。
早在井冈山时,由于林彪善于兵道,三四年之间就从营长当上了军团长。朱德在井冈山时就对毛泽东说过一句话:“这个娃子不可小视啊。”后来,他跟毛泽东发生过好几次争执,竟提出了“井冈山的红旗能打多久”的疑问。当时毛泽东给他写了一封信,回答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一次是在长征途中,遵义会议刚结束,毛泽东指挥红军四渡赤水,他没有领会毛泽东的战略意图,说毛泽东“专走弓背路,一个赤水河折腾了四次,部队都拖垮了。”并致电彭德怀,要求他接替毛泽东的指挥权。毛泽东知道了,对他说:“你懂什么?你还是个娃娃!”
来到太原后,林彪一直住在阎锡山的那个招待所里,一张地图已被他画得密密麻麻。
“这可是场恶战啊。”他自言自语道。说着,披衣在屋子里踱起步来,步履显得非常沉重。突地,他猛一转身,在地图前稳稳地站住了。把那支放于地图上的红蓝色铅笔攥在了手心,“咔嚓”一声,那支红蓝色铅笔断成了两截。
外面天已大亮,林彪推门走了出来。他举头看看天,天气有些阴沉,空气里流动着一股土腥味儿。他怔了片刻,突然又折身回到屋里,他要到平型关实地考察地形。
林彪带着参谋人员来到了平型关,把地形与地图作了充分的对照。渐渐的,那紧锁了十几天的眉头第一次松开了,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红晕。他嘴角一撇在心里笑了。
平型关位于山西东北部古长城上,残存的城垣已斑痕累累。这个自古以来晋、冀两地的交通要道,时时都被军事家所看好。关内关外,层峦迭嶂、群山连绵,怪石林立、竞显峥嵘,沟壑幽深,隘关狭窄,充满了神秘之氛。关前的那条公路蜿蜒如蛇,它是通往灵丘、涞源的惟一通道,其地势险峻程度,可想而知。如若设兵在山头把守,神兵过此也如入鬼门。
然而,这里却是日军板垣师团21旅团侵入平型关的必由之路。
“天助我也。”林彪有些欣喜了,他取下眼前的望远镜,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一仗,我将名扬天下。”
“八里埋伏”,林彪想到了这个令他自己都震惊的战斗名称。
随即,他蹲下身子,取出纸笔,将一个黑色公文包垫在膝上,立即给八路军总部和中央军委起草了一份电文:
朱、彭并告毛、聂:
一、黄绍等对我军要求划大同以西数县为我游击区域,坚持反对态度,已证明国民党企图以我牵制日寇南下,同时陷我军于平绥、平汉、同蒲、正太四铁路中,受日寇四面围剿之境地,以防止我军支配国民党其他统治区域。此为国民党对日寇一箭双雕之妙计。
二、我军须坚持军委决定之战略部署。以一方面军在同蒲路以东活动,以二方面军在大同以西活动,四方面军暂不出动,尔后看国共关系及其他情况而动作,如过河后亦应使用于同蒲路以西。
三、我军处在同蒲路以西,即处于主动地位,背靠苏区、绥远、内蒙,巩固左右侧及背后进攻极为便利,且可开辟同蒲路东。一方面军活动从战略上说,将同蒲路东、正太路北系处敌进攻之被动地位,同蒲路系处进攻敌人的主动地位,我军现在须力求军委部署之实现。如暂时不可能时,尔后亦当自主地实现之。
四、关于一方面军目前行动方针,我意不只陈旅应在现在区域协同友军作战,师直及徐旅亦应同样任务而靠近,陈旅暂不应以做群众工作为中心任务而进驻阜平,因为:
1. 目前敌正前进中、运动中、作战中,为我进行运动战之良好机会,我友目前尚有抗击敌人之相当力量,为能得友军作战之良好机会,倘过此时机,敌已击破友军越过山地,并进占诸主要城市时,即较难求运动战、山地战及友军配合之作战。
2. 目前军民正在看我直接参战,如我参战兵力过少,则有失众望。
3. 兵力过少,则不能将以绝对优势兵力消灭敌之一部。
4. 目前须以打胜仗,捉俘虏,提高军民抗战信心,提高党与红军威信,打了胜仗更容易动员群众与扩大红军。
5. 目前如集中一师以上兵力于狭窄区域求战,当然是不妥的,用不开的,但以一师以下兵力则是须要的,用得开的。目前第一仗应以集中约一师的兵力为好,待尔后客观情况上已失去一师兵力作运动战之可能时,再分散做群众工作和游击。
林 彪
早在此前,林彪已数次致电毛泽东和八路军总部,要求在平型关寻机歼敌。这一次,他总算找到机会了。
林彪这次又来了个先斩后奏。他要加强在平型关的队伍,因此在致毛、朱等急电中专门用两条理由作了强调。这是他必须做到的。他并没考虑上面会怎么回复,而是立即命机要员致电聂荣臻,让他与徐海东带344旅火速开赴平型关。其实他非常清楚,近来总部的电文一直都在命令各部队分兵去做群众工作。
于是他让罗荣桓带着机关的人员,由骑兵护送去做群众工作,别的兵他是绝对不会分出来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一仗,不管是从共产党、八路军的影响出发,还是从自己出发,都得打赢,至于其他工作,赢了这一仗就什么都有了。
天空飘着淡淡的云雾,远山的轮廓还不十分清晰。原平县的上空已是敌机轰鸣了。在原平县城外的一座农家小院里,344旅和师直团以上干部正在开会。这时,林彪的电报送了进来。聂荣臻手持电报,再抬眼看一看天上俯冲而过的敌机,以及原平城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果断地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杨成武的独立团乘车先行,徐海东的344旅紧随其后。车队刚开出去不远,不想从路的前方拥来大批国民党军的溃兵,致使车队无法行走。在公路两旁的田野里,到处都是溃兵丢下的枪支弹药。
聂荣臻骑在马上,把望远镜举到了眼前。一眼望去,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远处,溃兵像蚂蚁一般铺天盖地。这些溃兵严重阻塞了公路,不仅汽车无法行驶,就连步兵都无法经过。北进和南溃的两支部队搅在一起,乱成一团。为了使部队加速行进,同时也为了不使部队受到国民党溃兵的影响,聂荣臻将手一挥,把部队带到了通往五台山的一条小道上,准备抄小路快速徒步行军。
这些溃兵正是从平型关关前阵地退下来的。
直扑平型关而来的这支日军,正是第5师团,由板垣征四郎中将带领。号称日军精锐部队的王牌。
但是这个事实,中国军队当时没有一人知晓。就连阎锡山这个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时的板垣征四郎的同窗,竟也没有察觉。在一年前,板垣曾以关东军使者的名义前往太原拜访了老同学阎锡山。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一不坐飞机,二不坐火车,而是经蔚代公路穿过平型关,再经忻口,徒步跋涉上千里到达太原。阎锡山这个土皇帝哪能里会想到,“老同学”这一来,就是为完完全全地掌握这一带的地形。
战斗一开始,板垣一方面通过右翼迂回逼退阎锡山在大同的主力部队,另一方面亲率部分精兵直扑平型关。阎锡山不是不明白平型关地位的重要,因为一过平型关,就是一展平阳的滹沱河谷,要想再实施防御,只能后退150公里到忻口。所以,阎锡山先后集结了15个旅的兵力,准备据险扼要死守平型关,并在关前与敌交战,不让敌军入关。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板垣这个老贼,闪过阎军重兵布阵的关前要地,派粟饭原秀大佐率两个步兵大队,于浑源南下,翻越海拔两千多米、险峻无比的大尖山,绕过阎军阵地直插平型关左后背。这支仅千余人的奇兵突然降临,顿时让阎军手足无措,摸不着头脑。数万人马惊慌后撤,将关前要地全盘放弃。板垣得寸进尺,连夜猛袭国民党军防守的团城口、鹞子涧、东跑池等地,国民党军不知敌军情况,只好仓皇西撤,退往大营以北。于是,日军将阎军精心布设的平型关防线撕裂。
这些溃军就是这样退下来的。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另一支日军由21旅团长三浦敏事少将带领已抵达灵丘城。这样,三浦和粟饭两支日军之间就出现了一个长达30公里的空白地带,中日双方竟均无一兵一卒。
这一点被林彪看准了。
9月23日午时,八路军115师连以上干部全部聚集于上寨村一座农家院落里,林彪给大家布置了战斗任务,并做了战前动员。
他显得非常平静,像在说一件家务事。他说:
“从小寨村至老爷庙有一段长8里的狭沟,沟深多则30米少则10米,其北侧是陡壁无法攀登,易于伏兵向沟底出击。沟底宽约10~20米,这是灵丘之敌向平型关推进的必经之路。”
说到这儿时,他才提高嗓门儿,他接着说:
“师部决定,在此集中兵力伏击敌人。”
他扫视一下部队,下面的人都伸长了耳朵。
“杨得志,685团埋伏于老爷庙,那是个口袋底,你这员虎将可不要让敌人捅漏了你的口袋。”林彪说。
“请师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杨得志呼地站了起来说。
“好。686团设伏于白崖台。李天佑,你会打仗,你说你怎么打?”
“我们就是猛打猛冲,将敌人在沟底像剁猪大肠一样,斩成一截一截,然后再一截一截地吃掉。”李天佑满有兴致地作着比喻。
“是这样的。”林彪慢条斯理地说,“敌人的火力肯定很猛,但不要怕,要敢于接近敌人,与他们白刃战和肉搏战,跟敌人搅在一起,叫他们的坦克、飞机、大炮都失去作用。”
“是。”李天佑坐了下去。
“小寨村一带就是687团的事了,你们要注意隐蔽,等敌人全部钻进了口袋,就掐住袋口。如果战场形势如我们所料,战斗打响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685团先开火,再就是687团,最后是686团。688团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杨成武。”
杨成武刷地站了起来。
“你们独立团任务就重了,这一仗能不能胜,就得看你们的了。你们要大胆深入敌后,隐蔽穿插至腰站一带,准备阻击灵丘和涞源增援之敌。”
“是。”杨成武立刻明白了独立团在这一仗中的作用。
“我说完了,由聂政委做个动员吧。”林彪说着自己坐了下去。
聂荣臻双手撑桌站了起来,还没开口,一阵热烈的掌声就响起来了。战前动员是红一方面军的老传统了,也是这支部队高级干部们最擅长的事。再说,八路军将士面对小日本的猖狂早就忍无可忍了,有了打一回鬼子的机会,谁不激动万分呢。
其实,在这之前,林彪还做着一种犹豫状。他就是这样的个性。
早上,聂荣臻带着部队赶到上寨,林彪一见面,就忙问他兵带齐了没有。
“都来了,前方如何?”
林彪就自己关于“八里埋伏”的设想给他谈了一通。聂荣臻听着一个劲儿地点头。
“老聂,这个仗小不了,你说打还是不打?”林彪盯着聂荣臻问。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打?”
“但是,机不可失,我们可没有时间向军委和总部具体报告啊,况且还要冒险。”
“老林,打仗没有不冒险的,我们不跟鬼子交火,就总结不了经验,我看有胜利的六七成把握,就可以一战。”
“八成吧。”说着,林彪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拿出一根擦着了,又轻轻吹灭,然后放到鼻子前嗅了起来。
“下决心吧,坚决打。”聂荣臻干脆地说。
“那下午召集全师连以上干部,你做个动员?”
“行,我来动员。”聂荣臻说。
第二天清晨,陈光一爬起来就带着本旅营以上干部,趁着晨雾穿过平型关,悄悄地来到了关前那段公路。此时,占领团城口的敌人正在与阎军进行激烈的炮战。20多个人在即将设伏的预定阵地上,进行了准确的测量,并研究好了如何隐蔽如何出击。当天下午,陈光又亲自潜入团城口敌人的阵地前实地侦察,并架设了电话线。战场上炮火轰鸣,弹片横飞。陈光拿起电话,里面响起了林彪的声音:“老陈,情况如何?”
“师长,据我判断,鬼子打空炮,玩空城计,实际就在等援兵,我想灵丘城的鬼子明天必到。”
“哦,你判断得不错嘛,独立团的侦察员到灵丘,发现他们有出动的迹象。”
“师长,我建议今晚就进入伏击阵地。”
“好哇,你立即撤回,留下观察哨。”
正在这时,阎锡山派人送来了一份《平型关出击计划》,决定第二日分五路出击,其中阎军8个团分为三路,要八路军分两路配合行动。林彪一看便来气了,真他娘的一群草包,区区8个团还要分三路,这不是往敌人嘴里喂嘛!
“阎锡山就会葬送部队,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起完蛋。”聂荣臻说,“我们的行动完全可以不跟他讲,我们有情况可以向在太原的周副主席报告,或通过八路军总部转达。”
“阎锡山我们自然不去管他,我只担心一点……”林彪没把话说完。
聂荣臻明白了。因为洛川会议上确定的八路军战略方针是开展山地游击战,而平型关一仗显然是运动战,林彪是怕自己一个人担责任。
“老林,没问题的,有什么责任咱们一起担吧。”
林彪看着聂荣臻,嘴角挤出一丝笑来。
115师各部连夜向伏击阵地进发。天下着绵绵细雨,天气突地变得阴冷了。林彪、聂荣臻披着雨衣骑马前进。他抬起头来,才发觉这雨中竟夹着雪花。
“老聂,这晋东北的山地气候真怪,昨天还热得冒汗,今天就冻得直打哆嗦了。”林彪说着说着,仿佛想到了一件事,接着说,“这天气说起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怕是那些日本鬼子也好受不到哪去喽。”
部队沿着山道转入一条深谷,这时雨越下越大了。沟谷里洪水大作,山洪把公路也截断了。要想过去,需要趟过齐腰的洪水。685团最幸运,他们已率先过了这条沟,在洪水没来之前,他们全部冲过去了。紧随其后的686团刚过去了一半,洪水就来了。抢渡以后,仍留下了344旅的一个团过不来。有几个战士心里急,要求强行过河,结果被急流冲走。
聂荣臻见状有些着急了,说:
“老林,依我看344旅不能强渡了,过来多少算多少。过来的就作为战役预备队,没过来的就向南隐蔽待命,你看如何。”
林彪望一眼这洪水,露出一种不甘心来,原本他打算投入全部兵力到平型关之战,可愣是让洪水给他分掉了一个团。面对汹涌的洪水,无奈,他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日军被中国军人的表现惊呆了,冲上山坡的敌人一个个滚下了山坡。他们不明白溃不成军的晋军一夜之间为何变得如此凶猛。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此时遭遇的是共产党,是八路军。
天刚拂晓,343旅已抵达白崖台一带伏击阵地,按计划设下埋伏。师指挥所设在一个小山头上,旁边还有一片小树林。此时天色已亮,雨也住了。林彪立于山头,举起望远镜,只见八里长沟尽在眼底,再看一看隐蔽的官兵,连一点踪影也难以发现。经过一夜的大雨,战士们都滚成了泥人,往山坡一卧,简直让人无法分辨那是人,哪是山石。
看到这里,林彪有些激动了:这个张着大口的袋子,足够装下敌人的一个旅团。如果真是这样,八路军出征以来的第一战功就将记在了我115师名下,就记在了我林彪的名下了。
一夜秋雨秋风过后,山野里显得格外地平静。战士在野草中静卧着,像猎人在等待着猎物。时间好像过得极慢,每一秒钟都那样的难熬。
天还没亮的时候,陈正湘、邓华几个人就到阵地上去走了一圈儿。一回来,杨得志连忙问:
“下这么大的雨,部队士气怎么样?”
“一句话,劲头都集中到刺刀尖上,就等吹冲锋号了。战士们说:日本鬼子嗷嗷叫,国民党兵往后跑,人民群众在吃苦,这口气死了我们也咽不了。这样的深仇大恨一定得报,要不就不是中国人,就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好得很,那就等着吧,报仇的时候快到了。”杨得志咬咬牙说。
又等了一些时辰,日军还是未见人影,1营长有些按捺不住了,就跑来找杨得志,问鬼子怎么还没来?
“打伏击嘛,就要沉得住气,有点耐性。怎么?你认为鬼子不会来吗?”杨得志说。
“拿不准。”1营长摇了摇头。
“没什么拿不准的,赶紧回到你的指挥位置上去,你那里可是集中了全团10多挺机枪。”
又过了一阵子,汽车的马达声终于从远处传来。战士们抬头一看,差点骂出了声。“狗日的终于来了,头一辆车还插着太阳旗呢。”
这一下日本鬼子是真的来了。汽车越来越近了,车上的鬼子一个个戴着闪光发亮的钢盔,怀里抱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嘴里还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
686团的指挥所设在一片玉米地里,李天佑首先听到了一点什么声音。他抬起望远镜,越过高高的玉米秆,往远处的公路上望去,果真是鬼子来了。
鬼子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口袋里钻,足有一百多辆,后面还跟着二百多辆骡马大车。再后面才是骑兵。
一直到战斗结束后,他们才知道这就是日军素称精锐的第5师团。侵华两个月来,纵横千里,几乎还没遇上中国军队的正面抵抗,他们认为###军都是一群废物。在南口之战中,一交火,国民党军就大败而去,更加使这支精锐之师骄横到了极点。他们竟然在不派尖兵探路的情况下,直扑平型关而来。
突然,几梭子机枪子弹向玉米地方向射来。李天佑心想,难道敌人发现了目标。又是几梭子机枪子弹毫无目的在玉米地上空飞过。李天佑终于明白了,杂种的小鬼子是在打探虚实呢。他抓起电话机问道:
“望哨,鬼子全部进沟没有?”
“报告团长,鬼子全部进来了,后面再也看不到人马。”
“师部为什么还不下令开火,鬼子全进来了。”李天佑放下电话,自语。
鬼子进来了,其实林彪比谁都激动,但是别人却难以察觉。他仍做着认真的观察,看看敌人抵抗能力有多大,从哪里下手,才能致小鬼子以无法还手之境地。
汽车队快要穿过峡谷了,而后面的骡马大车只进来了一半,不能错过了最好时机。正在他准备下令开火的时候,罗荣桓在一旁用胳膊肘碰他一碰,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再当他仔细看时,发现鬼子的车队竟停在了峡谷里,可能是在等待后面的骡马大车跟上来。
此时,杨成武的独立团已与敌人交上了火。接到报告,林彪一边命令杨成武团不惜一切代价堵住敌人,一边让参谋人员立即通知友军按计划战斗。
“师长,敌人全部进沟了。”
“立即开火!”这一回,林彪显得十分果断。
3发信号弹腾空而起。倏地,冲锋号、机枪、手榴弹、迫击炮顿时响成一片。停在沟里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惊惶失措。最前面的汽车已着起了大火,车上的士兵纷纷跳车,藏到了车厢底下。车辆前冲后撞,骡马乱成一团。
林彪吼道:“命杨得志、李天佑跑步过来。”
杨得志奔跑过来。
林彪命令道:“敌人还没清醒过来,乘机冲锋,抢占公路对面的制高点。”
“是。”杨得志转身跑开。
几分钟过去了,日军渐渐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新庄中佐跳下小车来,手里挥舞着指挥刀,命藏在车底下的士兵“统统地出来”,抢占公路右侧的制高点。桥本中佐在奔跑着指挥骡马大队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臂。
这时李天佑跑上山头师指挥所,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林彪冷冷地说:
“一定要沉着应战。敌人不少啊,被我们包围了上千人,不可能一口吃掉。你们一定要冲下公路,按计划把敌人切成一段一段,然后再分别吃掉。还要派一个营拿下老爷庙这个制高点,这样主动就都在我们手中,任凭敌人如何顽抗,都将被全歼。”
“是。”李天佑快步返回了玉米地里。
随即,685团和686团向谷底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陈光卧在半坡上,听冲锋号一片响了起来,陈光和所有指挥所的人员一个个端枪冲向公路。八路军将士冲入敌群,展开了白刃战,顿时杀声震天。
难怪这支日军被称之为“精锐”,他们不仅枪法很准,而且擅长拼刺刀。这时天上飞来了几架日军的飞机,但由于两军混战在一起,无法投掷炸弹,只好轰轰作响,飞来飞去给地下的步兵助助威。
686团3营是最先冲上公路与敌人肉搏的。经过半小时的激战,伤亡很大,有一个连队只剩下了十几个战士,班以上干部几乎全部牺牲。3营营长也负了伤,他带伤指挥官兵冲上了老爷庙,抢占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制高点。
日军受到了两面夹攻更加疯狂了。他们向老爷庙发起了十几次猛攻。十几个回合过去,高地依然回到了八路军的手中。战斗相当惨烈,先是拼刺刀,刺刀折断了就用枪托砸,最后干脆用石头和树棍,双方抱在一起,拳击牙咬,不到拼死决不停手。
老爷庙制高点被八路军牢牢控制住了,日军丢下上百具尸体败了下去,转头企图从辛庄突围,李天佑立即派兵追击。
这一场战斗中,几乎每一大战必负伤的杨勇又负了伤。
杨得志一看鬼子想从他的阵地上冲开个口子逃窜,忙命令部队准备肉搏,因为两个小时过去,弹药已基本用光了。待敌人一步步靠近,杨得志一声令下,战士们纵身从战壕里跳了出来,与敌人撕打在一起。日军被中国军人的表现惊呆了,冲上山坡的敌人一个个滚下了山坡。他们不明白溃不成军的晋军一夜之间为何变得如此凶猛。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此时遭遇的是共产党,是八路军。
新庄中佐气急败坏,下令焚烧了汽车,整个峡谷被一片浓烟弥漫着,血腥味、焦炭味,呛人咽喉。白刃战还在进行,两军一次又一次地厮杀在一起。
林彪遂命令预备队投入战斗,极力堵住敌人撕破的缺口,使敌人无法突围。下午1时,686团与687团合力全歼了沟底日军的辎重队,并一起向日军辛庄残部杀将过去。
峡沟里,尸横累累,日军1,000余人被歼,竟无一人被俘。如此之大的战斗竟无一个俘虏,这在战史上也是罕见的,可见日军凶狠到何种程度。
这次战斗,歼灭日军1,000余人,毁敌汽车100余辆,大车200余辆,缴获九二式野炮1门,轻重机枪20多挺,步枪1,000余支,掷弹筒20多个,战马53匹,日币30万元以及大量军用食品和军用物资。
林彪在他的《平型关战斗的经验》中写道:
“友军在战斗中的配合,实在太差。他们自订的出击计划,他们自己却未能遵守。你打,他旁观。他们时常吹牛说要决战,但却决而不战,或向敌人打,而又不坚决打。他们的部队本来就不充实,在一个出击中,却以区区的8个团兵力分成三大路,还留了总预备队,而每路又相隔十多里或二十多里,这样不仅缺乏出击力,而且连我们打败了而退下的敌人,他们碰着了,竟不但不能消灭之,反而被这些突围的敌人冲垮了。他们的指挥真笨极了,特别不能真正了解与运用在战役上,于决战的地点与时机集中绝对优于敌人的步兵、炮兵、飞机以猛攻敌人。”
一句“友军的配合实在太差”,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林彪打了胜仗后的心态,那就是从心底里瞧不起国民党军队。当然除了瞧不起国民党军队之外,似乎还有弦外之音:怎么样,你国民党军一败再败,可我林彪师一上去就打了一个大胜仗。
平型关战斗,本来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但由于国民党军队的恐日心理和指挥无能给断送了。作为一个军人,林彪瞧不起国民党军队的官兵;作为一名军队的领导者,林彪又瞧不起国民党军队的指挥官。在林彪看来,国民党军队的有些决策简直无法理解。集中兵力几乎是每一支军队所要遵循的作战原则,但国民党军队“却以区区8个团兵力分为三大路”,犯了兵家之大忌。国民党军队的这个毛病似乎到最后也没有改好,在辽沈战役中,当林彪一次又一次以几倍或十倍的兵力对国民党军队发起进攻时,国民党的将军们却认为这不合常理,并觉得这不十分公平。
对国民党军队的胆小怯战,林彪似乎不应感到吃惊,因为在中央红军的五次反“围剿”和红军的长征途中,这样的事他应该见得多了。
当然,话说回来,115师的胜利也应该有国民党军队的一分“功劳”,要不是国民党军在抗日战场上的无能,战术上的呆板,日军也不会骄纵至此,孤军深入,给115师造成这个打伏击的机会。在平型关战斗之前,国民党军队的所作所为已经给日本人一个印象,即中国军队不会打伏击,战斗力也不强。要不然他们的胆怎么会那么大呢!
林彪在总结中,还留出一个部分为国民党军队指点迷津。
“中央军队如果还是守着挨打战术,便是糟糕透了。他们对主要点应坚持固守,而不应到处守,应行决战防御与运动战,应集中优势兵力、飞机、大炮于决战点。至于他们军官的调动,政治工作的建立和对群众关系的改善,都是他们很重要的问题。”一名只指挥区区15,000人的八路军师长,却对总数约200万人的国民党军队指手画脚,可谓是心高气傲。但他确实有理由这样做,因为国民党200万军队不能做到的事情,八路军的一个师却做到了。
抗日战争爆发后,身为国民党领袖的蒋介石,却给一年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要剿灭的共产党军队发出了嘉奖令,不知他作何感想。
历史总爱跟老蒋开玩笑。
(新浪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