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津
廣州海關發現兩隻可疑老鼠 偵查員摸出蛛絲馬跡 1967年,廣州白雲山國際機場。我機場海關進出境出口檢查處的海關人員林華發現一名外國人攜帶了兩隻老鼠。此可疑情況馬上引起林華的注意,他隨即向廣州海關及外貿部外事局作了電傳彙報。此事馬上傳到了北京市公安局負責外貿系統敵特偵查的張文奇那裏,富有偵查經驗的張文奇雖然只有30出頭,但卻已經是一個老練的偵查能手了。他立刻通知海關保衛部門將這兩隻老鼠扣留,送廣州市衛生檢疫局檢測,查明老鼠的來源地,並指示捉兩隻相同的廣州地區的老鼠交給被扣人,允許其攜帶出境。 經檢疫部門檢測,送檢的兩隻老鼠身上粘染有不同程度的放射性物質,化驗鑒定後的放射性物質資料與我國西北核工業生產基地的放射性資料類同。據此分析,老鼠生活的地區有可能是原子工業基地。很快,化工部國外局的調查報告也送到了北京市公安局。據偵查,攜帶老鼠出境的是在我國蘭州化工公司工作的外國專家,名叫喬治·瓦特。最近,外交部特批了他的夫人來華探親,也批准他去香港休假。 面對複雜的敵情,張文奇打算主動出擊。 然而,此時中國的首都北京,由於文化大革命的紅色風暴,在不到幾個月的時間裏,黨政癱瘓,“黑幫”、“走資派”紛紛落馬。 8月22日晚,北京外國語學院、北京師範大學、清華大學及北京第一機床廠的造反派組織成立了“首都無產階級革命派反帝反修聯絡站”,並召開大會。 張文奇推斷,如果瓦特是間諜,在外交關係緊張、敏感的情況下,他不敢貿然走“大路”轉送情報,唯一的途徑就是走夫人來華探親後回國的“小路”。現在,夫人探親結束即將回國,瓦特也申請去香港“休假”,時間緊迫,下一步怎麼辦?如果放走了“老虎”,國家的機密就會受到損失;如果扣住了“老虎”,又會引起外交風波。這真是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更難辦的是,全局工作都處在癱瘓狀態,找誰決斷呢?萬般無奈,他只得去找一位熟識的老同志拿主意。老同志一聽案情,難得直搓手,突然他眼睛一亮:“文奇,你去公安部找楊奇清副部長直接請示吧,這時候只有找他了。”1967年8月的一天,他“沖”進了戒備森嚴的公安部,來到了楊奇清的家。 這裏對外稱1號平房,是清王朝翰林院的一處住宅,室內陳設樸素莊重。 楊奇清聽了張文奇的彙報,立即回答:“不能放,不能放,放走就是犯罪!你有什麼辦法?” “通過海關可以查獲證據,可是現在沒有人做主,沒辦法。” 楊奇清沉思了一下:“海關……可以,可是如果瓦特提出要去香港怎麼辦? “可以找藉口,他不是挺‘左’,挺友好嗎?就說工作需要,讓他暫時留下來。” 楊奇清點點頭:“好!要婉轉,不要打草驚蛇,要拖住他,給他開一條通道,讓他把‘東西’給夫人,我們在機場張網!” 楊奇清像一位老練的漁翁,輕輕拋出了“釣餌”…… 正當張文奇告辭出門時,楊奇清又說了一句:“你最好和外交部聯繫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 “哎!”張文奇應了一聲,騎上車子就跑。一路上,他的心情一半是喜悅,一半是急切。因為瓦特夫人出境時間越來越近了。 “我是公安部楊奇清,要向總理彙報案子。” 1967年9月5日。在首都機場,保衛人員經過一番努力,從瓦特夫人那裏搜出了發報機和膠捲,以及外國情報機構所要的中國原子彈實驗任務的詳細情況。 洗出小樣後,經分析鑒定,再把瓦特拍的可疑膠片沖洗放大,送往有關部門鑒定,證實他雖然表面身份是維尼龍設備安裝專家,實際上他們搞的是放射化學,拍的是我核工業基地的地形圖。這些底片經過特殊拼接,可以顯示不僅有原子彈機密資料,還有7張是蘭州軍區完整的戰備地形圖,另外3張是蘭州軍用機場地形圖。據此完全可以判斷瓦特是個訓練有素的特務! 經分析,他們通過海關往境外攜帶老鼠,目的是通過老鼠身上的微塵,測試我國西北原子彈基地放射物的試驗資料,然後推算中國原子能工業的發展機密。 事不宜遲,馬上向楊副部長彙報。 楊奇清擰著眉聽著,在屋裏不停踱步。突然他站住,抓起桌子上的紅色電話機,說道:“我是公安部楊奇清,要向總理彙報案子!” 張文奇頓時睜大了雙眼。 “我是周恩來呀。” 周總理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張文奇雙手禁不住緊緊地按在沙發扶手上,側耳傾聽。 楊奇清簡單扼要地彙報了案情。周總理邊聽邊問,電話裏的聲音很清晰,張文奇都聽呆了。 楊奇清放下電話,興奮地說:“小張,聽見了吧?總理說這個案子大有可為,一定要搞到底,配合外交鬥爭、外貿鬥爭。” 張文奇連說:“聽見了,我聽見了。”走出公安部大門,張文奇抬眼望天:天是那麼的藍,太陽是那麼的亮! 不久出現了新情況,蘭州的一個外國專家在某科研單位搜集我核彈頭無線電遙測頻率時被我方拘留了。 這時,一個長途電話打到北京找瓦特。此時瓦特尚不知自己處在被監視之下,接電話時,他脫口而出:“不是他,是許林德!” 許林德是誰?在何地?以什麼身份在中國再現? 張文奇對這句脫口而出的話非常重視,敏銳的偵查嗅覺告訴他,許林德是一條大魚! 為了進一步瞭解許林德,弄清他的真實身份,張文奇決定以技術專家的名義隨中國進出口公司考察組赴蘭州化工基地。 後查明,許林德在蘭州十分活躍,他常單獨一人到處轉,偷拍我禁區照片。 一直敵視中國的美國政府,得知中國開始秘密研製原子彈後十分關注,美國情報界通過各種手段,設法偵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製情況。 11月的蘭州,已經寒冷起來。許林德加快了搜集情報的行動,並做好隨時出境的準備。 1967年12月初的夜晚,北京機場零星地飄著片片雪花。張文奇等幾個偵查員早已在機場張網等待。 22點10分,許林德從飛機上走下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張文奇。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沒想到!” 在機場檢查室裏,當場搜出了許林德攜帶的情報。這些情報上面明顯地印著NSD密寫標記。這些情報都以不分行、不分段、沒有標點符號的格式書寫,共72頁,全部用英文大寫排列,是美特工書寫情報的特有方式。 更重要的是,發現了許林德精心攜帶的用塑膠袋密封的粘在各種白色手套、手帕上的塵埃標本以及微型膠捲。這些正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急需得到的情報。收集原子彈爆心附近的塵埃對測試原子彈當量及原料成分是相當重要的。 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突然消失 1967年12月12日的北京,西北風夾著小雨抽打著窗戶。 楊奇清就在這個冰冷的早晨被帶到秦城監獄。高牆鐵窗,隔絕了這位党的忠誠戰士與外面的聯繫。他心裏有一樁樁、一件件難以放心的事情,其中就有張文奇正在偵破過程中的間諜案。 釣到許林德這條“大魚”之後,張文奇突然發現找不到楊副部長了。當他猜出“小老頭”的去處時,心裏像被刀絞了一下。他擔心,他難過,同時又多麼想告訴楊副部長一個好消息:從許林德身上已搜出了進行特務活動的確鑿證據,粉碎了這個間諜企圖將我國西北重要軍事機密帶出境的美夢。 初戰告捷的喜悅在張文奇心裏沒有存留多久,就被新的焦慮沖走了。 瓦特、許林德提供的口供十分重要,涉及我國外貿、外交戰線的工作,但要扣人,可不是小事,會引起國際糾紛。這些情況必須向中央反映,由中央作出決策。可這時卻找不到楊奇清了,下一步工作找誰決策成了問題的關鍵。對!找外貿部長李強,請他向周總理轉告案子的進展情況。張文奇平素是個很縝密的人,如今他也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驚呆了。事到如今,只有這麼辦了。 他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眼在暗夜裏熠熠發光。 第二天上午,他穿過外貿部層層疊疊的大字報,迎著震耳欲聾的造反派廣播站的“紅色聲浪”,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推開了李強部長辦公室的門。 處在“文革”風暴中的李強十分鎮定。他認識張文奇,沒等張文奇說兩句話,就打斷了話頭,說:“你別彙報了,告訴你,這個案子周總理批了,該公司在中國的人員限期離境,立即廢除簽訂的合同,並要求他們賠償經濟損失。” 張文奇顧不上高興,接茬說:“李部長,我是說這些外國人的間諜活動問題,我審查了許林德,他的問題比瓦特還嚴重,有關原子彈的機密、情報、資料,還有密寫工具、信件都搞到了,可是我找不到楊奇清副部長啊。”說到這裏,他發現李強的眉頭擰了起來,屋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這些外國人享有外交豁免權,搞不好就會引起國際糾紛。但是如果讓外國間諜把這些機密資料帶走,這對我國將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呀! 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通過外交途徑,通過中央領導同意。可是這些間諜馬上就要離開中國了。 “你們辛苦了,要把案子搞到底。” “您是否能找一下總理?”張文奇急切地說。 李強沒有說話,伸手拿起“紅機子”,有力地說:“請接周總理辦公室。”張文奇一聽,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不一會兒,電話裏有了聲音,李強簡潔地說了兩句,隨即把聽筒伸到張文奇面前:“你直接跟總理說吧!” 張文奇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心“忽”地提到嗓子眼兒,也不知怎麼地就接過了電話。只聽見電話裏傳出聲音:“我是周恩來。” 多少年以後,張文奇仍記得這個聲音。他知道,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此時,他想哭,他想哭啊……他像受了委屈、折磨的孩子向長輩傾訴心曲,但他首先是個員警,員警有員警的職責。 於是,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說:“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偵查員……”下面說什麼呢?他想不起來了,只得又重複說道:“總理,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偵查員。” 他聽見周總理笑了,說:“你講具體的。” 一想起案子,張文奇忘記了緊張,一口氣把兩個間諜的情況講完了。 話筒裏傳出周總理抑揚頓挫的聲音:“你們辛苦了,要把案子搞到底,配合外交戰線、外貿戰線的鬥爭,祝你們爭取更大的勝利。” 張文奇不失時機地“叮”了一句:“案子的處理意見送上去了,請您快點批。” 周總理沉吟了一下,像是跟張文奇商量似的說:“請給我一點考慮問題的時間,好不好?” “哎、哎。”張文奇連聲回答。 很快,周總理辦公室把批件送到了。 “北京市公安局:同意張文奇同志對國際間諜一案的處理意見……” 一起外國間諜刺探我原子彈有關機密資料的間諜案就這樣被及時地偵破了。 (摘自《文史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