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冬天,正是豫東蘭考縣遭受內澇、風沙、鹽鹼三害最嚴重的時刻。這一年,春天風沙打毀了20萬畝麥子,秋天淹壞了30多萬畝莊稼,鹽鹼地上有10萬畝禾苗堿死,全縣的糧食產量下降到了歷史的最低水準。
就是在這樣的關口,黨派焦裕祿來到了蘭考。
展現在焦裕祿面前的蘭考大地,是一幅多麼嚴重的災荒的景象呵!橫貫全境的兩條黃河故道,是一眼看不到邊的黃沙;片片內澇的窪窩裏,結著青色的冰淩;白茫茫的鹽鹼地上,枯草在寒風中抖動。
困難,重重的困難,像一副沉重的擔子,壓在這位新到任的縣委書記的雙肩。但是,焦裕祿是帶著《毛澤東選集》來的,是懷著改變蘭考災區面貌的堅定決心來的。在這個貧農出身的共產黨員看來,這裏有36萬勤勞的人民,有烈士們流血犧牲解放出來的90多萬畝土地。只要加強党的領導,一時就有天大的艱難,也一定能殺出條路來。第二天,當大家知道焦裕祿是新來的縣委書記時,他已經下鄉去了。
他到災情最重的公社和大隊去了。他到貧下中農的草屋裏,到飼養棚裏,到田邊地頭,去瞭解情況,觀察災情去了。他從這個大隊到那個大隊,一路走,一路和同行的幹部談論。見到沙丘,他說:"栽上樹,豈不是成了一片好綠林!"見到澇窪窩,他說:"這裏可以栽葦、養魚。"見到鹼地,他說:"治住它,把一片白變成一片青!"轉了一圈回到縣委,他向大家說:"蘭考是個大有作為的地方,問題是要幹,要革命。蘭考是災區,窮,困難多,但災區有個好處,它能段練人的革命意志,培養人的革命品格。革命者要在困難面前逞英雄。"
焦裕祿的話,說得大家心裏熱呼呼的。大家議論說,新來的縣委書記看問題高人一著棋,他能從困難中看到希望,能從不利條件中看到有利因素。
"關鍵在於縣委領導核心的思想改變"
連年受災的蘭考,整個縣上的工作,幾乎被發統銷糧、貸款、救濟棉衣和燒煤所淹沒了。有人說縣委機關實際上變成了一個供給部。那時候,很多群眾等待救濟,一部分幹部被災害壓住了頭,對改變蘭考面貌缺少信心,少數人甚至不願意留在災區工作。他們害怕困難,更害怕犯錯誤……
焦裕祿想:"群眾在災難中兩眼望著縣委,縣委挺不起腰杆,群眾就不能充分發動起來。'幹部不領,水牛掉井',要想改變蘭考的面貌,必須首先改變縣委的精神狀態。"
夜,已經很深了,焦裕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披上棉衣,找縣委一位副書記談心去了。
在這麼晚的時候,副書記聽見叩門聲,吃了一驚。他迎進焦裕祿,連聲問:"老焦,出了啥事?"
焦裕祿說:"我想找你談談。你在蘭考十多年了,情況比我熟,你說,改變蘭考面貌的主要問題在哪里?"
副書記沉思了一下,回答說:"應該在思想前面加兩個字:領導。眼前關鍵在於縣委領導核心的思想改變。沒有抗災的幹部,就沒有抗災的群眾。"
兩個人談得很久,很深,一直說到後半夜。他們的共同結論是,除"三害"首先要除思想上的病害;特別是要對縣委的幹部進行抗災的思想教育。不首先從思想上把人們武裝起來,要想進行除"三害"的鬥爭,將是不可能的。
嚴冬,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焦裕祿召集在家的縣委委員開會。人們到齊後,他並沒有宣佈議事日程。只說了一句:"走,跟我出去一趟",就領著大家到火車站去了。當時,蘭考車站上,北風怒號,大雪紛飛。車站的屋簷下,持著尺把長的冰柱。許多逃荒的災民扶老攜幼擁擠在候車室裏。他們正等待著國家運送災民前往豐收地區的專車,從這裏開過……
焦裕祿指著他們,沉重地說:"同志們,你們看,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是我們的階級兄弟。是災荒逼迫他們背井離鄉的,不能責怪他們,我們有責任。党把這個縣36萬群眾交給我們,我們不能領導他們戰勝災荒,應該感到羞恥和痛心……"
他沒有再講下去,所有的縣委委員都沉默著低下了頭。這時有人才理解,為什麼焦裕祿深更半夜領著大家來看風雪嚴寒中的車站。
從車站回到縣委,已經是半夜時分了,會議這時候才正式開始。
焦裕祿聽了大家的發言,最後說:"我們經常口口聲聲說要為人民服務,我希望大家能牢記著今晚的情景,這樣我們就會帶著階級感情,去領導群眾改變蘭考的面貌。"
緊接著,焦裕祿組織大家學習《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等文章,鼓舞大家的革命幹勁,鼓勵大家像張思德,白求恩那樣工作。
以後,焦裕祿又專門召開了一次常委會,回憶蘭考的革命鬥爭史。在殘酷的武裝鬥爭年代,蘭考縣的幹部和人民,同敵人英勇搏鬥,前仆後繼。有個地區,在一個月內曾經有九個區長為革命犧牲。烈士馬福重被敵人破腹後,腸子被拉出來掛在樹上……焦裕祿說:"蘭考這塊地方,是同志們用鮮血換來的,先烈們並沒有因為蘭考人窮災大,就把它讓給敵人,難道我們就不能在這裏戰勝災害?"
一連串的階級教育和思想鬥爭,使縣委領導核心在嚴重的自然災害面前站起來了。他們打掉了在自然災害面前束手無策、無所作為的懦夫思想,從上到下堅定地樹立了自力更生消"三害"的決心。不久,在焦裕祿倡議和領導下,一個改造蘭考大自然的藍圖制訂出來了。這個藍圖規定在三五年內,要取得治沙、治水、治堿的基本勝利,改變蘭考的面貌。這個藍圖經過縣委討論通過後,報告了中共開封地委,焦裕祿在報告上,又著重加了幾句:
"我們對蘭考的一草一木都有深厚的感情。面對著當前嚴重的自然災害,我們有革命的膽略,堅決領導全縣人民,苦戰三五年,改變蘭考的面貌。不達目的,我們死不瞑目。"
這幾句話,深切地反映了當時縣委的決心,也是蘭考全黨在上級黨組織面前,一次莊嚴的宣誓。
"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
焦裕祿深深地瞭解,理想和規劃並不等於現實,這澇、沙、堿三害,自古以來害了蘭考人民多少年呵!今天,要制服"三害",要把它們從蘭考土地上像送瘟神一樣驅走,必須進行大量艱苦細緻的工作,付出高昂的代價。
他想,按照毛主席的教導,不管做什麼工作,必須首先瞭解情況,進行調查研究。"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要想戰勝災害,單靠一時的熱情,單靠主觀願望,事情斷然是辦不好的。即使硬幹,也要犯"閉塞眼睛捉麻雀"的錯誤。要想戰勝災害,必須詳盡地掌握災害的底細,瞭解災害的來龍去脈,然後作出正確的判斷和部署。
他下決心要把蘭考縣1800平方公里土地上的自然情況摸透,親自去掂一掂蘭考的"三害"究竟有多大分量。
根據這一想法,縣委先後抽調了120個幹部、老農和技術員,組成一支三結合的"三害"調查隊,在全縣展開了大規模的追洪水、查風口、控流沙的調查研究工作。焦裕祿和縣委其他領導幹部,都參加了這次調查。那時候,焦裕祿正患著慢性的肝病,許多同志擔心他在大風大雨中奔波,會加劇病情的發展,勸他不要參加,但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同志們的勸告,他說:"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他不願意坐在辦公室裏依靠別人的彙報來進行工作,說完就背著乾糧拿著雨傘,和大家一起出發了。
每當風沙最大的時候,也就是他帶頭下去查風口、探流沙的時候;雨最大的時候,也就是他帶頭下去冒雨涉水,觀看洪水流勢和變化的時候。他認為這是掌握風沙、水害規律最有利的時機。為了弄清一個大風口,一條主幹河道的來龍去脈,他經常不辭勞苦地跟著調查隊,追尋風沙和洪水的去向,從黃河故道開始,越過縣界、省界,一直追到沙落塵埃,水入河道,方肯甘休。在這場艱苦的調查中,焦裕祿簡直變成一個滿身泥水的農村"脫坯人"了。他和調查隊的同志們經常在截腰深的水裏吃乾糧,蹲在泥濘裏歇息……
有一次,焦裕祿從固陽公社回縣城路上,遇到了白帳子猛雨。大雨下了七天七夜,全縣變成了一片汪洋。焦裕祿想:"洪水呀,等還等不到哩,你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回到縣裏後,連停也沒停,就帶著辦公室的三個同志察看洪水去了。眼前只有水,哪里有路?他們靠著各人手裏的一根棍,探著,走著。這時。焦裕祿突然感到一陣陣肝痛,不時彎下身子用左手按著肝區。三個青年懇求他:"你回去休息吧。把任務交給我們,我們保證按照你的要求完成任務。"焦裕祿沒有同意,繼續一路走,一路工作著。
他站在洪水激流中,同志們為他張著傘,他畫了一張又一張水的流向圖。等他們趕到金營大隊,支部書記李廣志一看見焦裕祿就吃驚地問:"一片汪洋大水,您是咋來的?"焦裕祿掄著手裏的棍子說:"就坐這條船來的。"李廣志讓他休息一下,他卻拿出自己畫的圖來,一邊指點著,一邊滔滔不絕地告訴李廣志,根據這裏的地形和水的流勢,應該從哪里到哪里開一條河,再從哪里到哪里挖一條支溝……這樣,就可以把這幾個大隊的積水,統統排出去了。李廣志聽了非常感動,他沒有想到,焦裕祿同志的領導工作竟這樣的深入細緻!到吃飯的時候了,他要給焦裕祿派飯,焦裕祿說:"雨天,群眾缺燒的,不吃啦!"說著,就又向風雨中走去。
送走了風沙滾滾的春天,又送走了暴雨連連的夏季,調查隊在風裏、雨裏、沙窩裏、激流裏度過了一個月又一個月,方圓跋涉了5000餘裏,終於使縣委抓到了蘭考"三害"的第一手資料。全縣有大小風口84個,經調查隊一個個查清,編了號、繪了圖;全縣的千河萬流,淤塞的河渠,阻水的路基、涵閘……也調查得清清楚楚,繪成了詳細的排澇洩洪圖。
這種大規模的調查研究,使縣委基本上掌握了水、沙、堿發生、發展的規律。幾個月的辛苦奔波,換來了一整套又具體又詳細的資料,把全縣抗災鬥爭的戰鬥部署,放在一個更科學更扎實的基礎之上。大家都覺得方向明,信心足,無形中增添了不少的力量。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夜已經很深了,陣陣的肝痛和縣委工作沉重的擔子,使焦裕祿久久不能入睡。他的心在想著蘭考縣的36萬人和2574個生產隊。抗災鬥爭的發展是不平衡的,基層幹部和群眾的思想覺悟也有高有低,怎樣才能充分調動起群眾的革命積極性?怎樣才能更快地在全縣範圍內開展起轟轟烈烈的抗災鬥爭?
焦裕祿在苦苦思索著。
在多年的工作中,焦裕祿善於從毛澤東同志著作中汲取營養,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叫做"白天到群眾中調查訪問,回來讀毛主席著作,晚上'過電影'。"他所說的'過電影',主要是指聯繫實際來思考問題。他說:"無論學習或工作,不會'過電影'那是不行的。"
現在,全縣抗災鬥爭的情景,正像一幕幕的電影活動在他的腦海裏,此時此刻,他常覺得毛澤東同志所宣導的深入群眾,深入實際,調查研究的方法,是多麼重要!他決定發動縣委領導同志再到貧下中農中間去,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