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誼（北京市老齡研究中心主任）

　　感謝大會給我這樣的機會，讓我向與會代表匯報一下我們關於老年人易地養老的一些想法，我來自北京，我引用的數據和一些想法主要還是根據北京的實踐情況提出來的。

　　老年人易地養老問題也不是一個新鮮事，但是今年在北京這個話題特別熱，主要是因為去年年底北京“十一五”規劃的市民調研會提出了關於如何調控北京市人口的問題。北京市的人口規劃裡面有一個目標，到2010 年，北京市的常住人口控制在1600萬，到2020年，北京市總人口要控制在1800萬，這個指標一石激起千層浪，社會各界都提出自己的想法。

　　政府方面，國務院已經批准了這個規劃，作為政治中心的北京要實現1600萬人口，這是一個硬的任務，市政府如何確保實現這個目標，從人口調控總趨勢來看，一方面我們的入口放開了：要分流人口就要打開出口，出口從哪裡開呢？有專家提出老年人可以分流，甚至提出易地養老。老年人易地養老在國外已經很早就有，在國內北京也不是首提，隻是因為特殊的時機特殊事件得到了特殊的關注。

　　我認為相對於傳統的養老方式——固定的居家養老來說，易地養老從本質上是流動式養老。隨著人口流動渠道和規模的開放和加深，老年人也流動起來。老年人易地養老有多種方式，傳統的方式是在城市工作，退休后回到原籍。在這樣的基礎上又有旅游養老，度假養老。這使老年人的易地養老在程度和層次上都大大提升了。北京目前提出的方式主要有集中式易地養老和分散的易地養老。集中式的易地養老主要是建造老年人養老社區，比如北京的兩個太陽城，昌平的和順義的，是老年公寓的性質，是院舍養老的補充。分散的養老是老年人旅游度假和回原籍。

　　老年人易地養老的好處還是很明顯的，至少有三方面的意義。

　　一是符合老年人生理的需要，隨著城市的擴張，老年人生活成本提高，生活質量下降，選擇郊區、風景名勝區，自然環境優越，符合老年人頤養天年回歸自然的需要。

　　另一方面可以整合區域間的養老資源。養老床位六成都在郊區，城市隻有四成。城市養老床位入住率有九成，基本飽和，農村隻有四成。易地養老可以整合城鄉間的養老資源，全國推廣也比較有積極意義。比如西南的貴州、海南的一些風景名勝的老年人旅游，就是在分流城市的特別是北京、上海這樣大城市裡的老年人。

　　第三，現實意義，可以緩解北京等大城市的人口壓力。對於老年人易地養老的需求，我們做過調查，第一個問題是問老年人對於易地養老的態度，有20%的老年人能接受。第二個是問如果政府對易地養老有優惠措施，比如對於遷移有補償，提供更好的保障時他們的態度，發現選擇意願有很大提高，有1/3的老年人願意嘗試易地養老。如果能分流1/3的老年人——目前北京有近2000萬老年人佔總人口的14%——那麼對於分解北京人口壓力的作用是明顯有效的。

　　盡管易地養老有很好的前景，但北京市老年人易地養老還是有瓶頸的。

　　從理論上講，易地養老存在精神養老的問題，易地養老隻是從居住地說，易地養老造成空間移動范圍大，因此傳統家庭養老的子女親情、鄰居地緣關系變淡。精神的問題惡化的趨勢是明顯的。

　　另一方面就是安全問題，老年人流動的安全風險日益增大。但是從發達國家的實踐來看，早在五六十年代，加拿大、英國就有這方面的舉措，我們的鄰居日本曾經以國家的形式來組織易地養老，在新加坡建立了一些日本人的養老社區，雖因輿論的問題沒有推而廣之，但是這方面的實踐還是深受老年人的歡迎的。在國內，先行嘗試的是大連、廣州、上海，特別成功的是香港，1997年特區政府實施了長者自願回廣東養老的計劃，廣州深圳建立了香港老年人的養老社區，目前已有3000人在廣東養老，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香港老年人的養老問題，特別是減少了香港老人養老住房成本。浙江和四川也做了嘗試，積極的效果也很明顯。

　　但也有一些不能克服的瓶頸問題，首先我國社會保障體系還沒有形成網絡化的管理，更根本性的制約是城鄉不同的養老保障制度。第二是各地福利政策各不相同，遷移后老年人享受的政策也不同，有高低之分，制約了遷移。第三，我們的保險制度也不適合易地養老。問題很多，但作為新生事物，我們不能過早評價它是好還是壞，我認為易地養老作為老年人一種新的養老方式既是社會進步的標志，也是老年人提高生活質量的需求、自養能力的提高的體現，也是生活方式和養老方式的轉變。政府應該予以重視，積極引導扶持。

　　政策的制定者應該認真考慮以下四點：

　　第一從北京市來看，應該立足於北京人口分流總的趨勢，不能落入功利化的陷阱，老年人有異地養老的需求，但是不應隻把老年人作為分流的對象去設計分流政策。北京三大新城區，十大郊區鎮的發展，實際上是鼓勵人口向郊區轉移，也是促進城鄉一體化的進程。不應隻把老年人分流，而應把握城市擴張和城市化的建設，從總人口目標進行設計，老年人離不開青年人，青年人也離不開老年人，任何一個社區都是老中少三代共融的。積極引導老年人的需求，將易地養老納入總體人口調控中，作為總人口在區域流動的組成部分，保持年齡結構的平衡，這樣才能保持公平的代際關系，和諧的社會范圍，也才能得到老年人的理解和支持。

　　二是尊重老年人自主的選擇意願，願意居家養老的，應該提供固定養老的保障條件，願意易地養老的，應該在政策上給以保障。老年人的意願是第一位的，我們的措施要圍繞著老年人的意願制定。

　　第三，1/3的比例還是很大，政府應當積極引導，應採用市場化的運作方式。

　　第四，我想談自己的一點想法，要改善社會保障制度，建立公民待遇體系。人被人為分為城市人和農村人。從根本上說，限制我們人員流動的還是戶籍制度，戶籍制度上面附著福利制度，它反映的是城鄉二元結構，而打破城鄉二元結構是總的趨勢。

　　要打破城鄉二元結構，我覺得要引入一個新的概念——公民，公民是不分城鄉不分老少，待遇是平等的，是覆蓋全人群的概念。公民待遇至少包括三點，基本的生活保障，醫療保障和受教育的權利，這些可以是低水平的，但要全面覆蓋。在此基礎上還有居民待遇，新加坡還有長者待遇，北京也在著手實行“老年人優待”、“長者津貼”等等。公民待遇是基礎，其他待遇是深入，隻有在公民待遇上打破城鄉分治，消除城鄉戶籍差異，提升公民國民地位和角色的作用，改革養老保障的制度等等，促進易地養老才能有本質上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