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當代196期Hackett「收回媒體:傳播民主運動可能性」一文的第一句話「在當代各種人民抗爭運動中,傳播媒體民主化的抗爭運動,無疑是最重要但卻得到最少認可的一項」。Hackett說的好,這是一項「很重要」卻是「很少人」懂的一項抗爭運動。
媒體運動與主流媒體的矛盾
在全球商業媒體產生的媒體所有權集中現象出現同時,媒體民主化運動也逐漸成為全球性議題。事實上,所有的社會運動都需要媒體的宣傳,才能夠有集結力與行動力的產生,否則在越來越疏離的現代社會中,單靠口語及人際傳播幾乎無法動憾結構。媒體民主運動有個矛盾在,因為社會運動需要媒體凝聚力量,但媒體民主運動對抗的卻是主流媒體,主流媒體真的會關心「對抗」它們的社會運動嗎?不可能。因此,媒體民主運動的理念並非難懂,但卻沒有管道「讓許多人懂」。沒有人,行動力不足,發聲力道弱,這樣的運動會失敗是可以預期的。
麥基斯尼說,「只要媒體掌握在企業手中,社會變遷的目標不是不可能完成,就是變得極端困難。」但是,媒體怎麼可能不掌握在企業手中?難道是要掌握在政府手中?如果是掌握在勞工手中,只憑理念如何能讓其運作?如果因為營利問題成為非主流媒體,如何能進行有效的宣傳?若是想成為有力的媒體,勢必需要效率與利潤,那又回到了企業經營模式。也因此媒體改造運動、媒體民主運動,在企業經營媒體的結構中一直是能見度極低的社會運動。
傳播權對社會大眾的意義?
最近倡議的傳播權(right of communicate),當代一文指出是「告知、被告知、隱私及參與公共傳播等權利」。裡面包括了對不實再現的回應權、保障參與式民主的生存空間,提供多元團體近用媒體的機會,以及免於國家壓迫的表達權。但推廣傳播權的同時,卻有兩個問題出現。
第一個問題在於傳播權對多數人的意義。一個需要捍衛的普遍權利,其價值在於它是否與多數人「切身相關」。以目前來說,除非是做不實指控,否則公開對時政或政府做批評幾無限制。在言論自由與出版權都高度開放時,讓人們想去瞭解傳播權和目前已經擁有的權利有何不同,甚至進一步去爭取,並不容易。
另外一個問題,在於傳播權中所談的回應權、近用媒體的機會、表達權,都必須建基在一個完全公開、毫無偏見及守門的「高能見度主流媒體」之上,如果又是在能見度低的媒體中出現,如何實現傳播權的理想。這樣的媒體可能存在嗎?媒體公共化可能帶來的好的結果,但在台灣的實際面上,由於經費和政策的問題,使得媒體公共化的結果似乎尚未有實質效果,公視和可能公共化的台視華視,目前都並沒有這樣的功能存在。
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
如當代一文所述,消費主義所帶來的影響的確抑制了社會運動,閱聽人對於高品質媒體的欲求已經淹沒在收視率調查中。許多消費者期望看到的是更為簡化和圖像化的資訊,也因此電視新聞更為速食化、蘋果日報的報導方式也漸盛行。
而消費主義文化中更深遠的問題在於閱聽人對重大事件的感受,不只是對流行文化資訊的消費,對於政治、社會方面等硬性新聞的也抱持著「消費」的態度在閱讀。漸漸的,軍公教18%的新聞關心的人就是軍公教人員加農民;關心楊儒門判決新聞的只有部分社會運動者;陳哲男的高捷弊案就如連續劇一般每天讓閱聽人消費,而真相依舊撲朔迷離。疏離的社會所帶來的現象就是如此,除非在我身邊發生,除非跟我有很大的關係,否則新聞的閱讀、媒體的使用,都只是種「消費」行為而已。
由上而下的媒體民主運動
媒體民主化的運動跟以往社會運動最大的不同,在於它的產生並非由基層社會大眾所發起,而是由新聞工作者、學界等所發起。就如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的成立,電視台公共化的推動,都充滿了學術界的影子,但卻少了民眾的參與身影。一項社會運動如果沒有基層民眾的支持,終究只能還是有理想而無行動力。
由上而下的社會運動,難免給人們菁英份子唱高調的感覺,而且訴求過於複雜,並不符合成功的社會運動所需要的「單純目標」。我們可以「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可以為「台灣獨立」手牽手;可以為「反解散農會」遊行;可以為「兩顆子彈」來遊行;可以為教改失敗來遊行。但如果要十萬人為了「爭取傳播權」來遊行,九成九的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該爭取的是什麼。
而且,就像之前寫的「劇場美學、社會運動者與現實的斷裂」一樣,在這個時代與環境之下,真正的社會運動與實際生活的鴻溝太大,更何況是只由一小撮人所關注的媒體民主運動呢?
學運的沈寂
社會運動的歷史中是少不了學生的,由於學生沒有包袱,具有理想性,因此所產生的能量具有無窮的可能性。學生運動從七十年代開始,一直到民國七十九年的中正紀念堂抗議事件達到高峰。但是近年來台灣的學生運動似乎沈寂了,主要原因是民主開放,大學校園解放,學生訴求大多也以達到,因此出現停滯現象。但我想,還有個原因在於大學教授。
在大學,教授扮演的角色已不應只是授業,而是提供讓學生批判思考的機會。更早以前的大學教授,許多人本身就是社會運動者,如柴松林、鄭欽仁、高成炎、夏鑄九等,他們的經驗帶給學生更多元的思考空間。而現代的大學教授,大多只為升等而努力,為了爭取國科會計畫經費,發表研究論文,卻對於學生自主運動嗤之以鼻。許多教授身兼行政職,塑造學生的行動力與制度管理有很大的衝突、加上文人相輕、學術流派的差異、研究生畢業資格掌控在某些人的喜好等因素之下,在課堂上與老師來場大辯論,培養實際的行動力,在某些大學的環境中,似無實現可能。
網路的可能性?
而「網路」是否可以是社會運動的另一項工具呢?它可以是工具,但要對社會運動有實質影響力,困難重重。網路的問題在於「分眾」與「行動力不足」,在網路上形成各種意見論述交錯的場域是可行的,也可說已經形成。但網路民主的誕生,雖然是由現實的人們所塑造而成,但是畢竟是架空在虛擬上,打字寫文章筆戰,跟實際參與行動是有非常大的鴻溝在。在社會運動中,網路目前還只能扮演的是資訊流通的工具,要怎麼讓在家打字的人把屁股移動到街頭上,除非真的是切身相關的議題,否則實在難。
另外,在商業網站的大舉入侵之下,瀏覽率高的依舊是主流媒體。雖然無名小站總體點閱率高,但就算是拿點閱率第一的個人部落格與聯合新聞網、中時電子報、ETToday相比,實際影響力依舊是天差地遠。而部落格網誌串連的行動是否能在嚴肅的議題中帶來實質影響力?還是只能在美食、運動、搞Kuso等軟性議題上做發揮?在網路「分眾」的特質下,雖然身為重度沈迷者,但我並不看好。
有空,就支持一下社會運動
不管怎麼談媒體民主運動在現實上是如何不利,但是社會變遷還是需要社會運動者的努力。雖然NCC的制度變的很奇怪、雖然新聞局可以勒令新聞台停播、雖然公共電視台的收視率依舊低迷(除了王建民轉播),但在不斷沈淪的媒體環境中,似乎還是可以看到那些人的努力有了部分效果,即使我們無法預見傳播通訊委員會與公共電視的未來,但就是有了希望。而傳播民主運動,就繼續讓它成為「無疑是最重要但卻得到最少認可的一項社會運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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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社會運動者自詡為「永遠的反對黨」,就是因為他們不斷的站在社會邊緣,才保有社會運動的能量。當社會運動者站在主流的位置時,他們就已經不是社會運動者了。在現實眼前上演的那齣政治腐敗戲碼,再與二十年前那群充滿理想的人們做對照,我想,真正值得尊敬的,不是搶攻上執政位置的政治人物,而是永遠站在角落的社會運動者。
by seib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