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大帝的父親,馬其頓的菲利普王(Philip of Macedonia 382-336B.C)曾經說過:「給我一驢車的黃金,我可以征服一個國家。」
這是有關貪汙腐化最著名的金句。但也是很藐視政客人性的名言,對於政客,甚麼都是假的,黃金才是真的。但是這種藐視卻也並非沒有道理。《法律與社會學報》在一九九六年的貪腐專號裡,主編的法學教授李維(MichaelLevi)及聶爾肯(David Nelken)在序論中即明言:「根據我們的研究,許多政黨都以反貪興,最後卻以貪腐亡。」
貪腐、回扣、政商勾結賤賣國產,收受非法獻金,這些現象自一九九○年代初,開始進入人類反省的日程表。以前,人們總認為貪汙只存在於第三世界獨裁及半獨裁國家,但隨著全球化展開後的對比性增強,媒體扒糞本領強化,庇護貪汙的銀行保密制度被迫打開,以及司法制度的振作,人們才發現所謂民主政體的貪汙更甚於專制落後國家。落後國家無官不貪,誠然可惡;但民主國家的貪汙,其胃口之大,更是驚人。它最大的貪汙不外: (一)以民營化之名,賤賣國產,差額則全進了私人荷包與黨庫。歐洲在一九八○年代中期私有化階段,這種貪汙多到難以盡數。而一九九○年代初期俄國葉爾辛賤賣國產給親信,短短幾年內就替俄國製造出了廿七個十億美元以上身價的富豪,更是人類歷史所僅見。
(二)則是將國家採購以委外、承包等各種名目,給予特定對象,回扣也全進了私人荷包或成為政治獻金。如果我們不健忘,當還記得一九九二年開始。以米蘭這個「回扣城市」為偵辦起點,事情愈滾愈大,結果演變成「全國大肅貪」的義大利了。這場肅貪被偵辦者三千人,包括兩個總理、三個黨主席、三分之一國會議員,至少十個政商人物因羞愧畏罪而自殺身亡,義大利以佩卓法官(Antonio di pietro)為首所發動出來的司法大肅貪,瓦解了所有政黨的信用,整個義大利的政治版圖因此而全面重組,開啟了所謂的「第二共和」。一個司法系統可以改造一個國家,這可算首例。
有關貪汙的問題,最近隨著世貿香港會談的結束,又再次受到國際關注。有些後進國無官不貪,一張出口憑證要蓋三十幾個章,關關皆紅包,怎麼會有競爭力?但一九九六年設在巴黎的「國際商會」( ICC)要求各國透明化國家採購,理由是許多國家更大的政商勾串壟斷和非法獻金,都以此為淵藪。這是從內部蛀蝕掉競爭力。近年來的台灣,這方面的弊案多到罄竹難書的程度,有些喧騰一時,更多的則是兩天新聞一鬧,鬼扯一遍,即被忘記。台灣司法好像也對這種貪腐視為理所當然,這時候最高檢察署決設特偵組,專辦高層貪腐犯罪,人們對台灣能否出現佩卓那樣的司法英雄也就更期待了。
2006.02.10 中國時報
南方朔觀點 誰來吹響時代的哨子!
南方朔
研究貪汙的都知道,歐洲官箴嚴謹,但像法國和義大利,由於緊鄰瑞士,邊界城市的銀行分行林立,肅貪和查稅部門即固定派人到銀行門口對可疑人士拍照追查。因為有太多貪汙的錢進了瑞士銀行的秘密戶頭。
同樣的日本也是官吏多自愛,但一九五五至九三年間,十五名首相有九個皆涉及貪汙。
因此,整理官箴,查案貪汙乃是一個必須與時俱進的永恆事業。當代反貪法學權威李維(Michael Levi)在與同僚合編的《政治貪汙和貪汙政治論文集》裡即指出:「太多過分形式主義的法律,只會鼓勵出人們繞道法律、更加貪汙的現象。」除此之外,他們也指出:「當一個政府反貪時,多半只是意圖重塑它已失去的正當性。」
根據這樣的觀點來看行政院政務人員強制信託的辦法,這明顯的是他們為了挽救自己貪腐形象的一次「表演的正義」。但這種看起來風大雷大的動作,究竟會下出甚麼樣的雨,恐怕仍得「聽其言,觀其行」。由「表演的正義」到「實質的正義」,可有一段好長的路。以前我們早已有了財產申報,但是報了又如何?還不是照貪不誤。而今強制信託又怎樣,可以繞道的方法多著啦!辦與不辦的空間也大著啦!
貪汙的問題徒法不足以自行,有權者可以藉著法律來妝扮自己,可以玩弄司法來閃避自己。而要真正讓大官小官不敢貪汙,最有「激烈的正義」精神的,或許就是立法保障「爆料」─這也就是西方所謂的「吹哨子法案」(Whistle-blowing Laws)。
所謂「吹哨子法案」,乃是人類公共領域「激烈的正義」的一種形式。它起源於羅馬帝國時代的「舉發獎勵」(Qui tam)。這種正義是在強調一個最根本的道理,那是就所有的體制,有權力的人都可藉著意識形態、操弄獎懲,玩弄法律而圖少數人的非法和不當之利,只有立法保障檢舉爆料,甚至將檢舉之標的若干比例做為獎勵,這時候有心違法者才真正的不敢違法,想要貪汙的也畏懼貪汙。真正的公共利益才會壓倒私人反黨的利益。
由「吹哨子法案」,就必須想二○○一年兩個吹哨子的巾幗英雄。一個是美國恩隆公司的副總雪倫.華金絲(Sherron Watkins),她察覺公司惡搞,認為會影響公司總體榮譽和股東權益,因而到處吹哨子示警。一個是大陸中央財經大學研究員劉書薇(譯音),她發覺國有銀行亂貸,也到處吹哨子。她們不畏權勢,以公義為先,抗拒狹義的「忠心」的勇氣,使她們成了人人敬仰的女英雄。
今日台灣貪腐盛行,並藉著操縱黨派的忠貞度來掩飾以及擺脫制裁。對於沒有公義的台灣,或許只有「激烈的正義」之「吹哨子法案」才是真正有效的猛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