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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遠方〈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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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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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ec


吃飯、睡覺、散步、讀書,胡亂看著窗玻璃上游離的雨幕,記憶裏的一切皆似逆光的鏡頭讓人不可逼視,她想念綠綿綿的草地和視線盡頭汪汪的藍海,港邊的氣息有魚族的清涼體味,初秋柔軟的金風,車窗裏吹入管芒的白色綿絮,這些都與生活無關,她想,因為無關才有美妙的滋味。

她讓沈重的文稿校對消耗體力,脅下的翅膀作勢欲飛,啟程前,她從指尖開始石化,一枚渴水的貝類。

凡是和旅行相關的一切皆讓我生發許多美麗想像,好似在一個特定時空裏,所有不願解決不想面對之人事,皆暫時有了一處棲身之所,祇要放縱自己似渴水的海綿去吸取外界的水分,其餘的,待旅行結束再說吧。

過往的經驗多數是自己獨行,隨興所至,水湄山巔,天上人間;或者搭火車去遠方,喜歡火車輕微的搖晃和一種古老的關於離家和回家的情懷,直到現在,火車站仍是讓我最感離愁的地方。總是,不論去哪兒,想旅行是因為知道有個可回的家,因為離開可以蘊生更多回家的勇氣。或者,活著亦即是來來去去的過程,真正不變動的是土地,是土地上生養的一切,故而無論去哪兒,美麗的風景永遠令我感動。

和你說這些關於旅行之事,其實是因著滋生了一種恐懼,好似自己快要失去對旅行的渴望和想像力,或者,正確的說,是意識到自己好似將要失去對生活的想像力和以前那麼艷麗的對生命的盼望,有時感到平凡的生活真是一種致命的毒藥,它讓你安於寧靜安於現況,再也不想奔逐前進,許多世俗必要和不必要的要求,把生活切割得很瑣碎,疲於應付,然後,悚然的發現,曾經觸動情懷的美麗詩篇、音樂、愛情,皆已索然無味,生活本身龐大得占據了一切。

她在炎炎的夏日決定枯萎,無法灌溉的生活。整個夏天,她細細描摹海岸的風景,炭筆,灰茫茫的陽光,那是希臘令人目盲的碧海藍天,他說喜歡白色的房子和蕩漾的海,自由的夢和聯想。她在素描本子上畫著海豚和陽光的嬉戲,然後枯萎老去。

沒有人可以承諾,除了時間。

她夢見兩個世界似交撞的火車重疊,激烈的燃燒和撞擊,旅行的人放下沈重的行李,在她自己的夢裏面。

從熱帶沙灘回到台北,季節陡變,整個台北盆地似一個大冰窟,滲進身子裏非常具體的寒意,非常非常冬天,以致有一種出入夢境的感覺,夏天的背面站著冬天,祇要斜過幾步,季節便轉換一個姿勢。

異國的熱與塵,搖曳的椰林和灰色的高腳屋,充滿金髮西方人的蘭卡威,垂墜著身子走在冰池邊的人們,彷彿活著的目的即是每年每至一處度假勝地找個酒店曬太陽,而我,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媚俗找些什麼,是在小說裏讀到的住在蠻荒膠林裏辛苦種植過活的華人嗎?或者是那些高腳屋裏眼神很疲憊的馬來人?抑或者是三月暴來無處走避四處漫漶的熱帶大雨?還是辣得人胸口如焚的南洋料理和印染如火樹銀花的花布衫?真是不知道,祇知走過了一條又一條似曾相識的街道,和許多不相干的人擦身而過的一眼之緣,祇知道自己在一個無人可認記之處,倘使道途遺失,那麼,那麼便如露如電,再無可覓。

可是,最後還是回來了,在寒冷如雪地的台北給你寫信。

她記得某個起霧的清晨,他們走在漁港的碼頭上,腥涼的海風吹得人鹹澀無味,他的手,冰冷粗礪,不知道何以覺得生分,即使剛剛一起吃過夾著火腿起司的的吐司和麥片牛奶,一起討論過報紙上的頭條,一起沈默的收桌子洗碗,好像很親密,又好像什麼也沒有,她不能抑止自己飄忽的不確定感。

我們去遠方吧。她握著他的手喃喃的說,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所有的道德、約束、禁忌,皆成為不值一晒。遠方,因為距離,我們放逐了煩憂。

以前更年輕一點的時候,總覺得人生既然短促,便要致力不悔的追求自己欲擁有之人事,總以為祇要得到一切想要的,便可以沒有遺憾。然後,生命裏大大小小的挫折失意,慢慢知曉了年少時想法輕狂,有許多美好之事物是不能占有的,許多遺憾或因而形成,然亦因著不能占有,美,遂成了永恆。現在回想來,真正的愛情總好似在遠方,因著不可企及,故而始終美麗。

給你寫信的同時,正聽著薩拉沙提的《流浪者之歌》,這是我始終喜愛的曲子,不大確定是否那天在你家聽海飛茲演奏的同一支曲子,可聽著的時候那深邃的流落之感是一樣的,小提琴哭泣似的悠揚隱約,艱難而不得不的生命長路啊,沒有盡頭的綿綿不絕的含著淚的顫音,而祇能是這樣了,祇能是這樣了啊。

這些天過得有些空洞。好不容易晚上靜下心來做點事情,翻看故宮印製的〈萬壑松風圖〉,李唐的畫,斑駁的絹面好似下雪的老電影,那些遠山,蒼樹,彷彿流動著溪壑與渡舟,那些舒緩流暢的心情與氣度,在蒼涼時間洗濯下,透著一抹幽幽靜冷,大抵就是你說的沒了火氣。新的事務總似缺乏沈穩氣韻,歷史則讓人安靜。

就好像我這新房子住了幾個月了,猶有一股辛辣之感,好似那些簇新的木材、玻璃、家具皆帶著一種叛意,水土不服似的。老房子、老字畫、老情歌、老朋友,但凡有歷史的,皆因時間而安靜,綿長。

獨自,她一人。頑抗時間,前往遠方。回家。離開。回家。

終於又回到自己的生活秩序裏,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細想那些還留在心底的京都寺院、簷前落櫻,在旅途上,一切都發生得太急迫了,連感動亦是倉促。尤其是現下想來猶覺得激動不已的哲學之道,長長的街道,栽滿櫻花和楓樹,在早晨清涼微風裏,雪白的櫻顫抖著,風一吹,落櫻如雪,站在低垂人面的櫻樹下,原來,美是那麼不可設想,原先所期待滿開的花,竟如是頑艷的凋零著。

沿路的房舍皆十分雅潔可喜,也因著這些線條簡單的宅院,絢爛的櫻花有了那麼一點家常的感覺,那是滿滿開在前簷下的花啊。你也會喜歡的。清水寺的落櫻則讓人覺得寒冷,可能因為那日下雨,看著已吐綠芽的櫻花紛紛飛落,心情亦一點一點淒切起來。這個世上原有那麼那麼多無可奈何之事,再絢爛的花事於我亦祇是一場不得成全的凋謝之夢。

我可以想像日本人何以對櫻花如是癡迷,因之是美和死亡的本色,祇能沒有商量餘地的旋生旋滅。

沿途看見好多漂亮而精緻的紙,讓我想起字跡俊逸的你,祇有寫得好字的人才能讓漂亮的紙實現它的存在價值。祇是,你會收下嗎?

從初春微寒的京都回來,重又在紊亂的生活裏一點一點的遺失旅行時的美麗心情。連著幾天看了好多老國片,《重慶森林》、《愛情萬歲》、《獨立時代》、《多桑》、《紅玫瑰與白玫瑰》,看完後詑異的發現這麼多片子卻有好多類似的場景和情調,原來,原來現代生活的貧乏無聊,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那些熟悉的張致做作的人們,原是在我們生活裏貼得近近的人,台北,或者更大的區域,祇是一個紙紮的華麗燈籠,裏頭的火險險的燒著,亮而灼灼,祇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不留神,便要焚毀了。這個奮力燃燒的世界啊,我如何才能安靜的廻避。

脅下的翅膀作勢欲飛,啟程前,她從指尖開始石化,一枚渴水的貝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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