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凱：

從八月上旬你執意離家外出工作，經你母親向提供你工作機會的朋友懇切要求，以暫無工地管線工作為理由，「迫使」你回家至今，我感覺到你的心情沒有一天是平復的，當然我和你母親更不好過；許多次我在工作時，腦中閃現你不滿的表情，往往因而失神，不是傷了手，就是弄壞零件；至於你母親，做為她的丈夫，我更是不忍，因為我沒有妥善處理好我們父子的關係，因為你對弟弟的誤解，她面對一生執愛的三個人的衝突，已經傷心至極，在我記憶中，她進我洪家以來，千辛萬苦，從未哭過，但是因為你的事，許多晚上她暗中飲泣隱約可聽，經常是倦極了才能入睡。

前些日子讀了你刻意讓我看到的「告白日記」，我的心情由忿恨到哀傷，回想我和你母親把你們兄弟一手抱大，對你們的照顧沒有偏疼，仔細推敲，因為你考上專科，我對你的付出，似乎還比你弟弟多了一些；你弟弟因為書沒你唸得好，待在我身邊助我從事水電工作的時間長，對這個家的付出相對於你因忙於求學服役，好像還多了一點；而你竟在「告白日記」中稱我為「死老頭」，稱你弟弟為「小畜生」！你稱我為「死老頭」基本上或許祇是在時機上早了一點，老頭遲早要死，我沒話說；你稱自己弟弟為「小畜生」豈不有你們小時候吵架時常說「罵人罵自己」的愚蠢，不僅我和你母親，我們的親戚會有意見，更別提今年過年祭祖時，你又將如何面洪家列祖列宗？然而千迴百轉的思緒沉澱下來，我開始思索和檢討究竟是甚麼原因讓出自我骨血的兒子對我懷抱如此深沉的不滿和怨懟，以至如此口不擇言。綜合我們發生過的爭執和你的「告白日記」，我歸納出以下三點你內心對我主要的不滿，針對每一點都附上我的看法：

1.你認為：我對你凡事都責之過苛，同時在態度和言詞上不僅嚴厲，而且經常不留情面，好像你怎麼努力做我永遠都不滿意。

我的看法：就像大部分做父親的心態，我也擔心自己的兒子是否能應付未來嚴苛的挑戰，所以總希望他們不僅止於好，還要更好；至於最好，我倒不會強加在你們兄弟肩上，因為平凡如我，怎能要求你們出類拔粹。其實，就一般水準而言，你們兄弟都算是老實穩當，能喫苦，肯做事的年輕人，相對於現今奢浮的社會文化，我深感安慰。我期待你們趕快取得甲等執照，因為為了取照，你們會看些書，不但溫故知新，還可與每天的工作實務對照參考，你們的水電專業技能就因此會進步。至於你很在意的言詞和態度，憑心而論，我自己也常感覺不妥，這是可以也必須改變的，我答應自己努力以赴。在我徹底改變之前，我不希望你們完全理解，因為我是在非常傳統父系威權時代成長的，簡單地說，你們的祖父母就是用這種方式和態度教養我成人，我從他們身上繼承的不僅是血統，不僅是水電專業，同時也繼承了他們的態度和教養子女的威權方式，一生養成的觀念和態度，一時豹變，有一定的難度，不過請相信我不會以此為藉口，也希望你們不要受我的影響。

2.你認為：我給你們兄弟的錢不夠開銷，簡直就是剝削你們的勞力。

我的看法：以同樣工作在外面的薪資行情來比較我給你們的錢當然是少了，但是你也出去闖了幾天，應該知道以一個成年人來說，如果喫住和一般花費完全都靠自己薪資來支應，恐怕還是在家裡做來得好，划算得多，何況，我給你們的是純零花錢，何況，我對你們的未來，無論在資金或其他方面自有我做父親的善意安排，更何況若我兩腿一伸，一生的累積不都是你兄弟的嗎？！身邊閒錢多一點，各項花費自然養成手鬆的消費習慣，對自己並無好處。即使你覺得手緊，總也還過得去，別忘了大富在天，小富由儉，這些年經濟情況不很好，家中一應用度沒友短缺，都是靠你母親勤儉持家，才做得到。

3.你認為：我偏袒你弟弟，跟他有說有笑，態度上親切多了。

我的看法：個性創造命運這句老話你該聽過，可能你不自覺自己個性上的特質，我必須告訴你，成熟就是適應力強不強的意思。我祇能說在你唸書服役的時候，你弟弟每天伴隨我外出工作，相處時間長，默契自然多，加上他比較「阿莎力」的個性，三教九流的客戶，他都能應付，自然我的對待方式就輕鬆多了，如果你能放開一點，自己開心一點，你身邊的人自然跟著開心。所以說你覺得我偏袒你弟弟的看法完全要看你自己怎麼想。做為你們的父親，我對你們的態度和看法是一致也一貫的，對任何一人偏疼，可能祇是你主觀的錯覺。

對於你這些看法和你我這一陣子的爭執，因為大家都心頭有氣，做為你的父親，我也因覺得你「不可理喻」，而犯了沒有說清楚講明白的錯，所以特地用這封信，讓你了解我這個老頭可能還沒那麼「死」。

我期待你看完這封信後，我們父子之間的隔閡能一掃而空，雨過天晴。

父字

2005/11/14

廚子幫客人寫了這封信後，每天日子依舊忙裡偷閒上上聯網，差點忘了後續發展，昨天周日，看他們一家和樂融融打小館隔壁的餐館出來，從我門前走過，客人臉紅通通地和我打過招呼匆忙離去，過不久客人回頭來店裡，訕訕說：「謝謝老板幫我寫了那封信，兒子已能體察我的苦心，不再鬧彆扭了，不過他知道這信是你幫我寫的，所以不好意思來你店裡喫飯，我怕他尷尬也不好勉強，所以往後除我夫妻，恐怕不便再一家子來喫飯了！」我回說：「不礙事！你一家和氣最重要。」

收工回家，對老妻說客人家庭革命已然平息，祇往後可能不便常來照顧生意云云。老婆大人說人家是年少好弄，你是年老亂弄，把生意弄給旁人去，遲早弄死自己，人家家庭革命平息，我看該我來革你的命了！

廚子一聽苗頭不對，趕緊洗澡上牀，早早睡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