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

萊洲一山區的小村庄，下午正好有市集，許多附近的農家來擺𡔃，除了一些農產品之外，還有一些手編的小玩意，大人、小孩都很開心，小孩們、小小孩們都跑來跑去，但庄上民情風氣純樸，人心單純，因此小孩們、小小孩們都只在大人們看得見的地方笑鬧，不會遠離。

市集的地點是在庄上唯一一座福德正神小廟，廟前有棵超過百年的大榕樹，枝繁茂盛之間垂下濃密的氣根，上面結了不少漂亮的紅布條、黃布條，布條約有七、八公分寬，上面寫滿了庄上民眾的的心願，有要身體健康、有要家庭幸福美滿、有要生兒育女、有要學業高中、要求工作順心、有求心愛伴侶…，這些布條從未被撤下，結在氣鬚上，直至自然掉落，否則褪色風化，也會一直結存在榕樹葉下。

這裡，也是孩童們嬉戲玩耍的地方，小至蹣跚酐步，大至中學半大小子們，都愛在『土地爺爺的庭院』中玩樂，自然，從都市來的人們，也會來這裡休憩片刻，享受一下屬於鄉下地方的悠閒安然。

「小弟弟，你怎麼在這裡曬太陽，頭會痛痛的。」一個看起來也才三、四歲的小女孩，凌亂的兩根小馬尾，臉上不小心沾上的沙土，走到大石椅旁一個衣著乾淨、面目清秀的小男生旁。

小男孩抬頭看了一眼，有些嫌棄的說：「這裡髒髒的，髒髒的會被罵。」說完，又把臉朝下，看著石椅邊的螞蟻搬著東西。

「哦…，玩耍容易髒髒的，那你不要玩，我們去土地爺爺那邊坐就好了。」小女孩也蹲了下來，小心沒靠緊，她見他怕髒，就不想弄髒他。

小男孩看來的確比小女孩小一點，但精緻的五官，白皙的皮相，加上整齊乾淨的衣褲，模樣比小女孩所認識的所有人還要好看。

「小弟弟，你好好看喔，我沒看過比你還要好看的小孩…，大人也沒有。」

小男孩斜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妳才多大，看過多少人？」說話老氣橫秋的。

「我快滿四歲了。」小女孩驕傲的道：「馬麻說我滿四歲就讓我去幼稚園上學，我很聰明的，我會背很多詩歌喔。」

「是吧，好棒好棒。」小男孩沒說什麼，「我也很聰明，但是我不能去幼稚園。」

「為什麼？你還沒四歲嗎」小女孩問。

「我…反正不管我幾歲，都不能去上學。」小男孩沒好氣的道：「我們常常搬家，所以我媽媽不讓我上學。」

「喔！那你會背詩歌嗎？」小女孩問。

「我媽媽很博學，什麼都懂，我不但會背詩，還會寫書法、講英文、算算數…我媽媽說我是天才小子。」小男孩畢竟年歲還小，得意的對小女孩說。

「哇，我也會算數、可是我不會寫書法、講英水，你真的是天才小子。」小女孩馬上捧場的讚美。

小男孩登時滿意的把小女孩當成知己，看小女孩臉上開始一條 的汗水，於是站起來，拉著她的手：「走吧，我們去小廟裡乘涼。」

小女孩當然同意，她早熱的頭有點發昏，立馬點頭，進了小廟中，有免費供香客喝的茶水，小女孩取了免洗杯兩個，小心盛了兩個半杯，一杯給了小男孩，見小男孩開始喝，她也才喝。

「甜甜的好好喝。」小女孩覺得暑氣全消，開始的瞇著眼。

小男孩環顧了一下小廟中，看見有衛生紙，取了為小女孩擦擦汗，非常的紳士體貼，但是畢竟是孩子，動作有些粗魯，也沒擦乾淨，但小女孩非常受用，也很禮貌的說謝謝。

小男子等小女孩喝完後，兩人把免洗杯往垃圾桶丟後，一起坐到門外的陰涼處，看著其他小孩玩鬧。

「妳怎麼沒去跟那些大孩子們玩。」小男孩問。

「我不會玩，只是跟著跑跑，馬麻說一起玩可以，但是不要一起跑，我太小了，容易被大哥哥大姐姐們撞到，那就害大哥哥大姐姐們被罵了。等我再長大一點不怕摔後再一起玩。」小女孩懂事的回答。

「我有點想睏了。」小女孩靜下來後，玩鬧後疲倦感慢慢升起。

「妳要回家了啊！」小男孩有點失落。

「你要不要到我家來玩，不會有太陽，也不會弄髒，我有繪畫本，我們一起畫畫。」小女孩提議。

「可是我媽媽說待會要回去了。」

「你也要回家去，你家住哪裡？」

「不知道，我們這一次要搬家到新的地方去，媽媽說要先找個老師問問。」

「老師？什麼老師？」

「我也不知道，說是能指引方向的名師。小孩子不懂，不可以問太多。」

小男孩懊惱的說；他早慧，也清楚自己是早慧，甚至大人們口中的人情事故他也懂得不少，但是年歲還是太小，很多時候大人們的決定和選擇不會參考他的意見，他多希望自己能早一點長大。

「我想也是。」小女孩也一臉小大人樣：「我有時會說話，我馬麻也說我太懂事了不好，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和童年，不要太早長大，不然做父母的太省心了，沒事做了。」

小男孩真的笑了，他看出來小女孩是一知半解的模樣，也不再說什麼，反而問道：「我要待到我媽媽帶我走，妳可以陪我一下嗎？因為我們走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妳就永遠也看不到我了。」

「你們沒有住在這裡，如果走了，我明天就找不到你了喔，好可惜，我很喜歡你，想跟你做好朋友，天天一起玩呢。」

小女孩天真的內心話，小男孩心裡非常受用，不過他也皺起好看的小眉毛。

「對呀，我也覺得妳可以跟我聊天，我很少能跟其他的小孩聊天，不是太幼稚，就是年紀大一點瞧不起人，難得遇到一個就算沒我聰明，也很好聊天的小孩…，對了，妳會寫信了嗎？」

小女孩坦然道：「我還沒學寫字，我馬麻說女孩子先學背書，認字寫字等我上小學後再開始，這樣子手指頭不會長歪掉。」

「那我們就不能當筆友了。」小男孩失望。

「筆友？那是什麼？」小女孩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很是新奇。

「筆友就是不管我們住在哪裡，就算是不能見面，還是可以用寫信的方式聊天。」

「哇！好棒呀…可是，我還沒學寫字，也還沒認字，沒辦法當你的筆友，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小男子真的煩惱了，再早慧，有些生活常識及歷練還是大大欠缺。

兩個小孩唉聲嘆氣著。

「我以後還是要跟我父母到處搬家，我昨天聽爸爸說，以後會一直在國外，很多個地方，說的是不同的語言，搞不好會忘記萊洲話怎麼說。」小男子想到昨天晚上睡前父母交談，更是喪氣。

「萊洲話都會忘記，那要怎麼辦？我只會說萊洲話。」小女孩也吃驚大叫。

「我也不知道，不過以後我們有沒有再見面都不知道，會不會講萊洲話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小女孩跟著皺著她可愛的眉頭，一張小臉鼓得圓圓，可愛的不得了，看得小男孩心裡一動。

「妳好像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洋娃娃，臉圓圓的很可愛。」

「我要當小美人，不要可愛。」小女娃正經的道。

「好，當小美人，妳最美。」小男孩順從的說著，他從他父親那裡學到應付媽媽的方法，順著女人的話回答，絕對沒錯。

「啊我想到了。」小女孩拍著手叫了一聲。「我記得鄰居姐姐去上大學了，她說以後要出國唸書，所以要學外國話，如果我要跟你見面說話，那就要學外國話，這樣子長大了見面，我們還是能做好朋友，能一起聊天。」

「你要學外國話，可是我去的國家很多耶，不會只是一個地方的國家。」

「那我就學很多個地方的外國話嘛！」小女孩不以為意的道：「我馬麻說我很聰明的，學東西很快的，一定可以學到很多個地方的外國話。」

「真的嗎？」小男孩聞言很開始，這種為他想，重視他的友情他很感動，雖然他知道小女孩年紀小，也不如他一般早慧早熟，更可能過沒幾天就忘記了，但是小女孩真情實意的表白，讓他非常喜歡。「嗯，那我也會努力記得萊洲話，只要我們長大了，能見面了，就一定還能一起聊天做好朋友。」

「太好了，那我們來打勾勾做約定，將來見面了，我會說很多地方的外國話，你也不會忘記萊洲話，我們要一直聊天，一直做好朋友。」

「好，只要能再見面，妳一定是我最重要的人，不會有其他人比妳還要重要。」小男孩也誠心的允諾著。

兩人鄭重的勾小指按大姆哥，在兩人都未滿四歲的童年童語中，許下一生重情重諾。

兩人都不知道幾年後，各自人生慘遭重大變故，都遺忘了這份最珍貴無憂的記憶，但若干年後，緣份讓他們以另一種方式重逢，小女孩內心深處的諾言，讓她果真成了多國語言的譯者，小男孩也緊緊記得自己即使離開萊洲，也不會遺忘失去任何萊洲相關的文化知識，雙雙相伴一生，未曾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