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我感激生平三件事的話，我想最該感謝的還是那些提供我面對生活中時而起伏的轉折。就因為不能預知，所以才能在真實的表情下找到那個需要方向來尋找慰藉的自己。

　　沉重不能只被藏在日記裡偷偷拭淚，有時也該讓它出來透透氣；少了個人過於自私的描摹，多少也能把歡樂帶進狹小的自我裡──做些伸展，免得產生劣等因子，造成更多的不幸。走在寬敞的大街上，最能讓人感到愉快。在夜晚，巷子裡的野貓們伴我熬過許多個不眠的夢境；那裡有很多想法待釐清，不是因為已知的成熟世故可以做出捨我其誰的選擇，而是錯誤裡找到較適合自己的決定──也許這會引起某些人的不開心，甚至是發怒；但那至少把誠實搬來跟自己一塊住，少了阻礙，多了長進，這才是人該有的基本生活態度。

　　「態度」是我的好朋友之一。它常在我不經意的時候，跑出來穿著樸素晃到我面前，一會兒清唱幾段熟悉的民歌，給我年輕時的悸動；一會兒又想在陽台上嗅著夜來香的芬芳，強力推薦植物沉靜的本性。那是我一向缺乏的美德。　後天的學習上，我補過不少有關於植物生長周期的傳奇，只不過我是人；人缺水時，就像快要枯死的植物，四季變成刑場把我的靈魂推擠到連死都懶得感覺的地帶。我也這樣形容：那是腦袋放空的時段──沒有分秒的連結──純脆的無鬧瞎掰吧。

　　然而，生活沒有範本。只有親身體驗，才知箇中滋味。沒有目的活著，才是最磨人的懲罰。很多人都是這樣活著的。坦白說，有一陣子我也曾經這樣過過──是什麼原因讓自己想要找出一切生活的重心？確知自己的存在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即便生命的創造不是經由自己的同意，便已經運行，直到我的五官有別於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這才發現存在是故事中最叫人驚奇的情節。人的同情心，會因為看見或聽見別人的處境而萌生；不過對於自我，卻又是冷酷又無情，沒有所謂的主客觀，只有想不想了解的問題罷了。

　　回到這次談到的主題：態度因人而起；但人又是因什麼緣故而會把態度放在手中，任意指使──卑微到想要消滅自己的時候，或者知道可以改變些什麼的時候，盡力想要拋出手中的機會，看看它會落在何處？得以轉換跑道，在下一個起跑點上再重新衝刺。

　　質疑自己時毫不留情面，直接砲轟腦際，以為可以再爬回那個別人都看不到的角落──舔拭傷疤──真的沒有必要。就連垃圾都有分類回收的價值，更何況是人。而人的各種表向之中，最引人測目的，還是在於由人的情緒所構築而成的世界：記憶四通八達，暢通無阻。一年前的自己，可能已經搬離了原處，在另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搭蓋一座天然的遮雨棚。雨季來臨時，大雨驟下的日子，有個人四處閃躲，至終還是站在雨中等待。

　　彩虹的美，需要欣賞的眼光駐足，才有可能成為風景──那態度剛好就在我相機的閃光中變為記念。因此我會特別喜歡到有雨的地方。那是一個曾經的方向。深刻的印象裡，是用經驗換來的。生活也有截然不同的學習──由心做起較能得心應手，揮揮手，向我們致敬的還有今天。突然聽覺變得靈敏，那是風的笑聲。它笑著跟我分享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趣聞，而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