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平安的夜晚 

水然著 

　　日本式的房間住著兩個女孩，模樣不大相似，一靜一動，但氣質如出一轍。鮪魚著好衣，在房間踱步，怕有什麼遺漏，又走到鏡前整理瀏海。鏡中除了她，還有嫻坐窗前的姊姊水然。 

　　鮪魚停下動作，說起來，水然和勒奇自離開深見家後，沒說上半句話，即使她們現在住在潼神社。至於為什麼不住阿沙奇的家，因為他剪刀、石頭、布輸了給勒奇，只見阿沙奇不服氣抿嘴離開。 

　　這幾天不見阿沙奇上來，聽說他的功課欠太久了，快給教授當掉，現在日夜趕工中。至於消息來源，當然是給拉下水的難兄難弟勒奇。 

　　窗外突然又飄下雪花來，不經不覺就到了平安夜，不知道勒奇和阿沙奇會帶她們到哪裡玩？幻方爸爸和兔子媽媽正好回鄉探親，見兩姊妹想留下來，就由得年青的一輩一起玩。 

　　鮪魚出神一會，一看時鐘，自知時間不多，拉起懶洋洋、未換衣服的水然：「哎呀呀，沒時間了，姊還不換衣服。」塞了套一早配搭好的衣服給水然。 

　　水然低頭看著手中的衣服，抗議：「鮪魚，妳想冷死我呀，大雪天要我穿短裙！」比了比膝上三寸的短裙，就覺得冷寒侵體，水然轉身找絲絨褲子。 

　　「呀、呀、呀，不行啦，人家可想了很久，姊姊穿啦，勒奇一定會喜歡的。」鮪魚諂媚道，拉住水然往洗手間的方向。「我還特意給妳絲襪和緊身褲子，不會冷啦。」 

　　水然不為所動，她本來就不是個愛美愛到不要命的女子，說：「鮪魚，妳好像有陰謀。」 

　　鮪魚僵住笑容，臉部抽搐了一下，忙道：「沒有啦，沒有啦，女孩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快去。」 

　　「為什麼一定要這套？鮪魚不是知道我穿不了潮流服飾嗎？」水然天生一副文靜的皮相，穿上潮流服飾也難予人摩登的感覺，只會不倫不類。 

　　「嗚……」鮪魚立即哭喪著臉：「姊姊不穿這個怎樣贏得了伊地知理沙子，我聽阿沙奇說她對勒奇餘情未了，我們回去之後……」 

　　「她就近水樓台先得月嘛。」水然接腔，敲了下鮪魚的頭小聲罵：「人小鬼大，鮪魚原來對我沒信心，真是！」水然態度軟化，如果衣服真是不搭的話，再找自己的衣服穿。 

　　「我不是對妳沒信心啦，是對勒奇啦！」鮪魚見姊姊拿衣服進了洗手間，賣乖道。 

　　「我先聽住。」水然閒閒回道，關上門。 

※　※　※ 

　　昏黃的燈光照在長廊上，頎長的身影越過紙門，大手即將敲門，裡頭傳來爭吵聲。 

　　「我不出去啦，太丟臉啦！」 

　　「不會呀，姊姊好漂亮，我們遲到了，快出去！」 

　　「不要，我要換回自己的衣服。」 

　　「不行！」鮪魚一手氣沖沖開門，一手猛拉姊姊出去，見到來人就僵在門口。「嗨，勒奇哥哥，你來得正好，姊姊不肯出房門呢。」 

　　「鮪魚！」水然驚見勒奇，低著緋紅的臉，從沒著過貼身又俏麗的服裝，而且裙子好短呀，感覺涼颼颼的，彷彿沒穿一樣，令她尷尬地縮在鮪魚背後，不敢見人啦！「我回去換衣服。」 

　　「水然這身衣服蠻漂亮的，不用去換。」勒奇發亮的視線越過鮪魚，鎖緊在水然身上。 

　　「是我選的！」鮪魚邀功道，抓著姊姊的手，不讓姊姊破壞鮪魚的精心打扮。「勒奇哥哥，喜歡嗎？」 

　　鮪魚，妳還有沒有問得更直接的？水然在心中吶喊，丟臉死了。她瞄向勒奇，他今天沒有穿神官服，一身白色喀什米爾的毛衣和牛仔褲穿得瀟灑。 

　　「走了。」勒奇笑笑，做了『請』的手勢，鮪魚轉身拉著水然就走。 

　　「鮪魚！」水然徒勞無功地抗議，萬分不願走到客廳。 

※　※　※ 

　　潼家的神社本以地為名，名綠泉神社，後改名為潼神社，聽說已有幾百年歷史，歲月磋跎和幾次戰亂，本來失修的神社得到潼勒奇的曾曾祖父復修，往後戰事平定下來，神社又位處綠野神泉附近，吸引不少善信前來捐獻。神社重整了，潼勒奇的曾曾祖父也是一代名神官，就此名聲響負道北，造就了潼氏的神官世襲，到勒奇這一代，應也會以神官為業。 

　　水然步在長廊上，偏頭看向廊外的白雪，積得不少，霜掛滿樹，水池結冰，這古色古香的格局和聖誕節格格不入，就過個和風的聖誕吧。她用眼角偷瞄身後的勒奇，身子挺拔，踱步無聲，縱使不穿神官服，仍散發淨明的氣息。明明是踏雪無痕，行亦無風，怎常察覺他的存在？水然不解，手下忙拉拉短裙，裙子隨著她的步伐縮短了，真討厭。 

　　她低垂的眼好像瞟到鮪魚惡作劇的笑意，這妹子『清醒』了後，就回復搗蛋的性子，猛作弄她這苦命姊姊，或者鮪魚是因為那件事而…… 

　　前面轉角處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光聽這粗魯的步法，就知道來人的脾性。聲音很近，就在兩、三步之遙，水然回過神，伸手想拉走鮪魚，以防那冒冒失失的人撞上鮪魚。 

　　一抹白影閃身擋在她們而前，一手平舉身前，另一手攔著她們不許前進，有如鬥牛勇士的姿勢，當然那蠻牛就是一味衝過來的阿沙奇。 

　　「勒奇！為什麼不應門！」阿沙奇氣沖沖衝過來，在勒奇身前五寸站定。 

　　「門鈴不會是給你按壞了吧！」勒奇沒有退開，一來鮪魚和水然在身後，二來他不喜歡示弱。 

　　「是你耳背！」阿沙奇幾乎用吼的。 

　　鮪魚和水然摀住耳朵，躲在勒奇身後，活像玩大鷹捉小雞，而那隻『大鷹』阿沙奇正和『母雞』勒奇互瞪。 

　　「開不到門，你是怎樣進來的？」鮪魚好奇地問，探出頭來，見阿沙奇想抓她，忙又縮回去。 

　　「爬門口旁的大樹，從露台進來。」阿沙奇支著腰不可一世地說，多得他識變通，他不像勒奇的一板一眼。 

　　「好像猴子。」鮪魚拉拉水然悄聲說，還是給目靈耳聰的阿沙奇聽到。 

　　「鮪魚妳……」阿沙奇漲紅了臉，一副要吞鮪魚下肚的樣子，嚇得鮪魚往水然懷中埋去。 

　　勒奇雙手按住阿沙奇的肩頭，身形比阿沙奇瘦削，竟然制得住他：「與其浪費時間在爭吵上，不如留點力氣張羅點吃的。」人已經拉著阿沙奇到廚房去。 

※　※　※ 

　　兩個北方的男兒在廚房忙碌地張羅海鮮火鍋，只見他們俐落起肉去骨切皮，手藝連女子也自嘆弗如，水然和鮪魚在門口張望片刻，確定沒有什麼可以幫忙，就應勒奇的話，擺好餐具碗筷。 

　　「姊姊，勒奇哥哥的刀法好厲害，不愧是學劍的。如果姊姊到這裡讀書，也不愁吃的，勒奇哥哥自會餵飽妳啦！」鮪魚笑著說，神態卻淡淡透著落寞。 

　　「那就要阿沙奇快些趕過勒奇啦，那鮪魚就不怕餓壞啦！」水然明知鮪魚心中在想什麼，就是故意戲謔地說，嘗試沖淡突如其來的愁雲。 

　　「姊姊，妳說什麼啦，我為什麼要……」鮪魚腦子浮上阿沙奇餵她吃食的樣子，皮薄的臉蛋兒俏紅非常。 

　　「有吃的啦！」阿沙奇的大腳丫踢開了紙門，手上捧著六盤魚肉片，紅的、橙的、白的、粉紅的，還有鮮美的生蠔、帶子、甜蝦和海膽，看得人垂涎三尺。阿沙奇一一放下盤子，見鮪魚始終低著頭，神經大條地問：「咦，鮪魚不喜歡吃這些嗎？」 

　　鮪魚咬著唇，頭垂得更低搖頭。 

　　水然趁機取笑她道：「阿沙奇，這些正是鮪魚喜歡的，你不見她含情脈脈地低著頭嗎？」 

　　「姐姐呀！」鮪魚抗議，終於抬起頭來，臉兒氣鼓鼓的。 

　　「呵呵呵！」水然見鮪魚可愛的樣子，再也忍不住笑了開來，還夾了她最喜歡的帶子刺身給鮪魚。「給妳的，單看著妳怕『他』跑了嗎？」水然不怕死的一語相關道。 

　　「姊姊！」鮪魚不敢先吃，勒奇遲遲未出現，即使肚子已飢腸轆轆，人未齊不敢先吃。 

　　「我去看看勒奇。」水然知道自己再不收手，鮪魚就會撲過來打人，先閃為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