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千年的情怨
水然著
冰冷的空氣撕裂她的肺葉,大雪打到她的臉蛋,有點痛,有點像她的夢,她咬牙忍下畏懼,下唇的痛讓她感受到真實,她加快腳步奔向門口,尋找魂牽夢繫的人。
水然掩著急促呼吸的唇,深見真晴站在她的前面,專心張開結界。幻方和阿沙奇退到另一邊和源義人交戰,手上、身上掛了不少的彩。她要驚訝難過,都未及面前所見的,她忍著的不祥感覺像原子彈炸了開來。勒奇臉色慘白頹倒地上,右手明顯無力地垂在雪地上,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表情,頭髮飄飄失去了生氣。水然緊握拳頭,眼見前面身材豐滿的女子詭笑步近,心中怒火飆升,拾級而上,水氣掩上眼睛。曚曨間,豐滿女子疊上圓臉悄女孩,她的背上彷彿有羽衣飛舞,如撒旦的羽翼,向他們展開,緣起緣滅,恩仇情怨,一片豁然開朗,都看著了,看透了。
水然冷凍了頭腦,眼睛赤痛,忍到口中的酸澀,喉頭的乾緊,拉起弓箭,即使她從沒用過,卻手到擒來,滿弦的箭示警擦過豐滿女子的臉。她不容許這人再傷害勒奇,不管是今生、來世,前生的遺憾,今生不許嘗!
「離開他!」低沈的聲音不像她發出的,卻鏗鏘有力,在風中迴響。
理沙子覺得臉頰一抹炙熱,伸手抹去,指尖沾了鮮血。她疑惑地看著飛向遠方的箭矢,已失去箭蹤。她回頭瞥去,一名迎風而立的纖弱女子,拉著弓箭,一臉怒容絕美,十二單和服更襯托她的纖柔氣質,和她正好是相反的類型。
「妳傷我?妳是誰?」誰敢傷天女,誰就是該死!理沙子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後快,熟悉的恨意勾起千年以來的結。相同靈魂的轉生,相似的遭遇,命運的三步曲,生、死、循環。當日三人的牽扯,今日三人立在相同的位置,九天女又愛上了人類,而她又要孤身一人……她不許,她不許九妹變成人類的!理沙子愛恨交加,眼前的女子不自覺與前生記憶重疊,那個她曾經戀慕的……
「秋……秋本明?」那個拒絕她,選擇九妹的人,給予她無上屈辱的人,是嗎?是嗎?理沙子扭曲的笑著,忍下殺手,前生明明九妹先秋本明而去,相遇的機率應該很低,為什麼今生仍能遇上?是緣份使然?還是命運的作弄?
水然冷瞪著葫蘆女子神色變異,退到勒奇身邊,捧起他冷得僵硬的臉,以雙手溫暖他,勒奇失去意識,嘴唇發紫,不知道是冷,還是中了法術……
「他中毒了,右手手腕。」深見真晴閉目佈結界,丟下重點。
水然抓起勒奇的右手,果然有兩個小牙孔,手肘處做了緊急的處理,阻延毒性,不過右手指已經發紫發黑。見勒奇情況危急,水然把心一橫,俯下頭,啜出毒液。
「水然!」奔奔兔子趕來見著水然賭命之舉,當場呆住。
水然吐清一口黑血,沈聲道:「媽媽,鮪魚,危險,別過來!」誰也不能阻擋她的執念,挽救勒奇生命的執念,她只盼今生,不盼來世再聚,只求勒奇多看她幾眼,只求他用臂彎環緊她,輕輕喚她的名字……只求他的溫柔寵愛……只求……她的淚和著黑血漫開。
水然重覆著啜毒的動作,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黑血,黑血腥膩,一向怕血的水然鐵了心,忍著嘔吐和暈眩,忍著抖擻的身軀。她在此刻不能倒下,她仍有很多的話未對勒奇說,她一直都在逃避,怎能責備勒奇逃避?她逃避勒奇熾熱的目光,逃避勒奇他的話和法術,她覺得如蝴蝶掉到蜘蛛網上,任他予取予求,事實上,她才是予取予求的那一方,勒奇任得她逃開,躲回香港……任她躲避心中因他而熾熱的感覺,虛空又懸空的心,忍住如潮的思念,卻不肯對上他清澈的眼睛。為什麼她如此的膽小?為什麼如此的怯懦?為什麼她不肯踏前一步……在他如此的傲慢之中,她見著的是溫柔哦,她的眼拙蒙蔽了一切嗎?
一陣乾嘔,水然給嗆出了淚,模糊了她的視野,她只憑感覺將濃黑的血吸出來,再吐出,吸出來,再吐出。
「水然……停止……」虛弱的叫喚聲傳入她空白的腦際,水然以為是父母阻止,她不聽,執著要吸出所有的毒。
「水然,夠了……我說停止!」聲音加重。水然吐出血,嗆咳著,一口氣透不過來。她眼神空洞,一臉茫然,悲傷封閉了靈魂最深處,她聽不見是誰叫喚她的聲音。她只覺有人勾起她的下巴,用袖子輕柔拭去血污。
「神魂回不了來?」那人說,熾熱的眼神好熟悉,湊得很近,唇舌一陣溫潤的感覺,她順從閉上眼睛,只覺渾身無力,如像打了一場激烈的戰役。
「要親熱看時候啦!」阿沙奇大聲嚷嚷。嘔!源義人對著幻方和他仍留有餘力,這是人麼?一把武士刀劃過他的臉前寸許,阿沙奇咬牙避開。嘖!他一定要學好劍術,把這人扁到地上去!
「你也別看戲!專心打!」勒奇本色再現,他身處深見真晴的結界內,與理沙子對峙。他抱緊懷中的少女,水然細細呼吸,搧搧眼簾,眼睛清亮,有如嬰兒初醒。
「我怎麼……」水然眨眨眼,勒奇俊俏的臉近在咫尺,驀地想起突如其來的吻,臉蛋燒紅:「你……」忙低下頭。
「醒來了。有沒有水?」勒奇轉頭問奔奔兔子和鮪魚,水然最好將血味嗽去。鮪魚臉蛋俏紅,掩著唇呆住,第一次見到別人親吻,心中尖叫,勒奇好激哦!奔奔兔子呆了兩秒,轉身找水去,很快又折了回來,遞上溫水。
「先嗽一口。」勒奇就著水然的唇餵,水然沉默地照做,終於把可怕的血味清去,暈眩感稍緩。
理沙子見勒奇和水然百般恩愛,百般柔情,心中怒火更旺,不管結界的威力,妄然衝擊。入定的深見真晴突然睜眼,大喝一聲,從地心翻起氣流,將理沙子震開。
理沙子如滾地葫蘆翻了兩個半圈,儀態盡失地趴在地上,跌得白頭白臉。
深見真晴作出圓式,雙手合十,唸著符咒,結界完成,轉身走開,沒多看一眼地上的白雪人。
「你!X的!可惡!該死的!你別跑!」理沙子半埋在雪中,邊爬起來邊咒罵,中了陰陽師的術,身體沈在厚雪中爬不起來。
深見真晴似是沒聽到後頭的叫囂,走進門前對勒奇道:「花蛇的血清,我會安排的。渡部!準備血清!」他對著空氣大喊,不見有人回應他。
「免費的?」勒奇打趣地問。
「一分不減,加二服務費。」深見真晴鐵齒道,冷睇著理沙子。
勒奇笑了笑,深見真晴老是將錢掛在唇邊,可沒一次要別人付錢,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腸。勒奇見水然恢復元氣,送她回母親、妹妹手中:「看顧好她。」
鮪魚扶著水然,只見勒奇轉身,飛揚的白衣如大鳥,架起長劍,直奔源義人。幻方和阿沙奇感後方有殺氣逼近,不願纏鬥,迅速退開。勒奇側身衝向只有一人的空隙,直刺源義人的肩膀。
源義人反應不慢,勉強偏身,傷及手臂皮肉,率先拉開距離。
「阿沙奇,累就退開!」勒奇也退,以靜制動,源義人與幻方、阿沙奇交手多時,體力應被磨去,他雖中毒,比較起來佔了優勢。
「去!我哪裡累了,你才休息得久,比蝸牛爆慢!」阿沙奇給一激,重振鬥志,抓著刀去打人!
「勒奇!」幻方嚴正道:「了結這事,給我一個交代。」方才水然搏命相救,幻方可見著女兒的心早向著這年輕人。女兒不足二十,太早許給勒奇,他捨不得,至少他確定他能夠愛護女兒一生。
「正有此意!」勒奇爽直回道,架好下一個劍式:「這裡交給我。」快絕的激鬥又起,幻方和阿沙奇稍露疲態,爭取時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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