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的作為?美術館華麗文化外衣背後竟有這樣噁心的東西。腦袋空白一片,我必須從紛亂的思想中理出個頭緒來。
還有,剛才那女人,必須找到她,或者從她身上可以查出真相。
拾起打火機,離開暗角,沿右邊牆身走,借著打火機的光芒搜查著。走上三樓後就沒有聽過別的響音,她一定還在!推理是我的強項,「猛龍」的名字不是白叫的。
結果十分鐘後我找到了她,她縮身在一個更隱密的雜物房裡,若不去扭開房門,根本沒可能發現她。
「嗚……不要殺我……」她哭著說。這不稀奇,看了我的血腳印而不去聯想殺人兇手或者變態狂人的,可能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吧。奇怪的是,她說日語。
別誤會,我猛龍不是日本人。懂日文和本故事無關,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之後,那日本少女衝鋒槍似的說了一大堆話,我略為整理,歸納出她匿躲的理由:很簡單,和我一樣,她看了一樓某幅油畫,覺得非要近距離仔細看清楚不可,便在美術館關門前躲起來,藏身的地方竟然跟我相同……三樓。
「……我無心發現你的秘密,不要殺我,我不會說的,放我走吧……」她滔滔不絕的說到這裡,看我無甚表示,似乎意識到自己說著日語,剛才一番說話無疑像石子投進河裡,沒有任何反應便沈了下去,湮沒無聞。
「Don't kill me, leave me alone! (別殺我,你走吧!)」她改以濃重日語口音的英文說了兩句話。
她說話時臉容仍極度驚慌,卻難掩白晢皮膚背後一絲日本少女的特徵,最明顯是那副微微爆開的牙齒,很容易和中港台少女中區分出來。
我瞧瞧腳上的染血皮鞋,的確是百辭莫辯,但,我猛龍像變態狂魔嗎?話說回來,倘若我是什麼連環殺手,絕不會接受她的求情,她的美貌出賣了她!
當然,我還是老老實實跟她澄清,也嘰哩呱啦跟他講了我的情況,說的當然是日語。
她大概給我流利的日語嚇得傻了眼,瞪大眼睛瞧著我,用手指指著我,臉容不僅沒有放鬆,反而繃得更緊。我展露親切的笑容,踏前一步,打火機的光芒掩映下,她的驚懼更甚,我突然發覺,她不是懼怕我,而是……
「你背後……」她大叫。
「啊喲……」喉頸皮膚一涼,似乎給刀鋒劃過,然後腦後一陣劇疼,我痛得慘呼起來,意識迷糊……
我得承認,我有深厚的武功底子,深厚的程度是可以上台表演胸口碎大石、頭頂破磚和咽喉挺纓槍等等奇技。平常人若給利刃割喉,早就一命嗚呼了;至於腦門那一記重擊,我想是行兇者慣常的動作,割喉之後擊昏我,免得我臨死掙扎,呱呱大叫,弄得周遭一片血汙。
大概行兇者預計錯誤了,這一刀只夠在我頸項劃出一道三吋長的傷口,受傷確是不輕,但不致於要見閻王;另外的重擊,也只能令我休克五秒,我稍稍清醒,忍著劇痛回頭瞧看,昏暗中,看見那少女給一個男人挾持著離開,朝樓梯的方向走。少女拼命掙扎,又哭又叫,兩腿猛力踢向男人,這情景像二、三歲小孩子給大人責打而反抗,力量差太遠了,無論如何努力,都擺脫不了大人的控制。
我捂著傷口,正想追前阻止,只聽一下慘呼「呀喲!」……
不是少女的聲音,是男聲,而且有點熟識,少女掙脫男人的手,衝到樓梯口跑了下樓,片刻間不見了。
那男人舉起手腕查看,「更!」吐了一個單字,鏗鏘入耳。
我明白了,少女咬了他一口,「咬得好!」我大叫。
有點後悔說了這三個字,因為男子馬上回頭,一雙幽深深的眼睛瞪視著我說:「你沒死!來來來,送你一程……」
我當然知道「送你一程」是什麼意思,儘管燈光昏暗,仍看清楚男子的面目,我認得他,白色制服,不就是剛才催我離開的美術館管理員嗎?
一切都理所當然,他要「送我一程」,中途站大概是那血木箱了。
停一停,讓我思索一下……
連環殺手、變態狂魔在世界上多的是,據說歷史上最厲害的「世界連環殺手」,是前美國海軍岩士唐,他被捕後,向警方供出自己八年來乘坐著名軍艦尼米茲號周遊列國,曾先後殺害過三十多名妓女,魔掌遍及東南亞多個地方,包括香港兩名受害人在內。管理員不是他,岩士唐早死了。
香港最觸目的變態殺手應該是計程車司機林過雲,曾先後姦殺六名少女,並肢解保存。眼前的白衣管理員也不是林過雲,林過雲當下在赤柱監獄遙逍快活。
變態殺手的成因很複雜,人本來就是思想複雜的動物,剝除道德法律的枷鎖後,行為往往比野獸更可怕。
話說回來,這美術館管理員的而且確個是變態殺手,因為他手中拿著的刀子還淌著血,那是在我頸上劃過時留下的。他臉上獰笑著,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摸摸頸上的傷痛,估量放手一拼的勝算有多少……
之後,當然經過一輪激烈的打鬥、追捕、相遇(和日本少女)、匿藏、反噬、痛別、離恨、尋蹤、搏擊、死決、假死暴起等等驚慄場面(下刪二萬字),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大家可以想像一下Stanley Kubrick(史丹利寇比力克)的「Shining(閃靈),或者Return of the Living Dead等等電影,大抵是差不多的,幸好身邊有那支小鐵筆……
※ ※ ※
回憶像鐵路軌一樣長,好像是余光中寫過的吧……我仍蹲在長椅的背靠上,口裡叼著萬寶路。這邊公園裡,周遭寧靜閒適,一派悠然。從畫框看出去,今天的遊客不多,由早上到中午,不過十幾人,曾有人駐足停步,注視過來,一副沈醉的樣子,大概和我當初看這畫時的心情一樣吧。
隔著一條走道,看見美術館對面牆壁上,掛著一幅日本宮廷的工筆畫,畫裡飛簷雕棟,爐香錦團,是一所華麗的仕女室,陽光斜斜的曬到床沿,那日本少女兩手略伸,緩緩坐起,把頭偏過來,展視一個慵倦的笑容,我向她回報以淡淡的微笑,口裡的煙輕輕噴出,散入彷彿塗上薄薄粉藍油漆似的天空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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