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宿敵陰陽師
水然著
瀧川位於北龍町,以向日葵之里著名,尤其七、八月,黃色葵花怒放,吸引不少遊客前來。隨著向日葵花枯萎,人潮作鳥獸散,回復幽靜宜人,十二月的瀧川更像披白衣的處子,天地覆上白,給人一種沒有涉足過的純淨。
深見真晴在城樓上,睇著無盡大地的純白少女紗衣,一如他白色的陰陽師和服和一身冷霜。陰陽師通知人、鬼、神界,懂占卜、幻術、觀星宿和通相學,掌握人類未知的力量,深知世界原委,亦可支配鬼神之力。
神官與陰陽師同樣,將世界區分為天神、地祇、人鬼三部分。有別於陰陽師,神官主事祭祀,亦有避邪、修仙和降魔的能力。神官以社樹和木材做成的木主神牌位為神體,以玉、帛、幣、肉、酒等為供物,祭時有祝、史等主事官員,有樂舞,擊鼓等禮,祭前有齋戒沐浴,祭時有盥手、祓除等儀法。
兩者的分野看似含糊不清,但兩邊的行家有共識,河水不犯井水,只有一人在兩方響噹噹打破了不成文的規定。
「少爺,人到齊了。」管家步上樓梯躹躬。
「嗯。」深見真晴挺了挺偉岸的身軀,微微吸了口涼氣,去會會那位久違的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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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日本門隔開外頭的嚴冬,光可鑑人的木地廊上,勒奇牽著水然,跟著帶路的黑西裝男子。
「勒……勒奇,你確定我們來對了地方嗎?」水然小聲地問,怕給活像黑道人物的男人聽見。
「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對。」勒奇不疾不徐回答,好像非常習慣處身於這種環境之中,或者他本人是什麼事都能處之泰然的類型。
正當如是想,水然一把撞上勒奇厚實的背部,撞疼了鼻子。好痛,他的背是鐵造的嗎?他為什麼突然停步?她的身高只及勒奇的肩膀,前面給他的身形擋著,什麼也看不見,水然好奇的探頭探腦,看看前頭發生什麼事。
「別動。」勒奇好像有後眼,看到後面水然的舉動,身形刻意將她擋著。
「潼神官。」沈朗的聲音在前頭不遠處響起。
「深見,如你所算,我是來了。」脫不了天命,勒奇沒有多大的反應,順其定律而生,並無不妥,無關本事。
「聽說你這兩個月來不接案子,不像你的作風。」勒奇幾乎是有委託都接,鮮少理會陰陽師及神官的不成文規定,所以才惹起兩方的不滿。「最近接的是札幌市中,一間沒沒無聞的溫泉旅館。」深見真晴擁有機械般冰冷的性情與精密,翻看黑西裝男子遞來的報告,看來他的人脈很廣。
「不勞費心。」勒奇淡漠地回道,氣勢毫不遜色於眼前的陰陽師。
水然安靜聽著兩人冷冷的針鋒相對,看來這兩人感情並不好。勒奇為什麼選擇這裡作集合地點?
深見真晴丟下報告,裡頭寫的一定不及眼前的有趣,步前以兩人聽到的聲音道:「你的氣亂了,你知道了你前生的命盤……」明亮的黑眼轉到勒奇後頭的人身上:「還有,前生的姻緣也找到了。」
勒奇不動,鳳眼輕瞇,知道深見真晴發現了水然。
「小姐的命相很特別,我猜……」深見真晴屈指一算:「妳是陰年陰月陰日生的,這日生的女子,名叫『陰童女』。」
水然抿唇,睇著與勒奇同高的陰陽師,俊朗而且輪廓分明,那雙看透人的黑眼直令人心裡發毛,那人看的不是人,而是天理命數,冷淨的氣息有如嚴冬。水然緊張地握緊勒奇的手,想躲開那人壓迫感十足的視線……
勒奇握一握水然的手,用身體隔開視線,道:「我那邊的人到齊了吧?」
「緊張什麼,我不是毒蛇猛獸。」深見真晴收回視線,撤下西裝男子,領路:「你真是不客氣,雖然我家的房間很多,但用不著一下子來這麼多人,而且之前沒有通知。」
「你早算到。」勒奇說的不是恭維的說話,是事實。
「今天會見到一件來自天上的物品,我等不及要看了。」深見真晴停步回頭,黑眼晶亮得如黑曜石,單手開門,裡頭的大方桌坐了一行人,是幻方、奔奔兔子、鮪魚和阿沙奇。
「終於來了嗎?」阿沙奇不耐煩地道,他在這鳥地方等了好久,裡裡外外都給人監視的感覺,累他也跟著戰戰競競的。
「深見。」勒奇明顯感受藏在暗處的視線,他只說名字,深見奇異明白他的所指。
「這班人太習慣神經兮兮。」深見習以為常,吩咐道:「退下!」
水然不知道深見叫誰退下,除了家人外,並沒有見著其他人,也聽不到有人走開的腳步聲。
鮪魚一見水然,立即衝過去抱著她,忍著淚道:「姊姊,嚇死我了……」
鮪魚身體一向比水然健朗,水然差點給撞到另一邊的紙門上。勒奇扶著水然的腰,她沒有撞上任何東西。勒奇說:「小心點,這裡每一件物品價值不菲,深見可不會同你們客氣開單子。」
「潼神官,你不要說我小氣,上次我可是自己掏腰包整修,沒動過你一個錢兒。」
「上次是你自己砸壞的,與我無關。而且,你是瀧川財團的小少主,這數目不癢不痛。」勒奇送兩姊妹進房內。
「我不會收多你一個錢兒,如果要,不如將這兩姊妹其中一個留下。」深見的手指運算,這兩姊妹的命格不屬凡格,要碰上這種命格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今日一見就見兩個,可謂收穫豐富。
勒奇回頭,臉容肅穆,冷道:「你不要說笑。」
深見真晴勾起笑,俊朗的臉龐仍然沒有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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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了三件物品,一個是水然天女羽衣地點的紅土和骨頭,一個是天女的羽衣,最後是由方才旅館收集得來的泉水。
深見一一檢視,說:「這三件東西透著同樣的氣,氣有正邪之分,羽衣沁出神氣,另外兩件帶有怨氣,怨氣之中又滲有神氣,有微妙的聯繫和因果的關係……」
「即是怎樣?」阿沙奇大老遠前來,並不是來聽這人南無南無的。
深見瞪阿沙奇一眼,最討厭有人打斷他的話。
「深見,你繼續。」勒奇四兩撥千斤,返回正題。
「裡頭的故事牽涉上千年,羽衣就不用說,是天上來的珍品……」深見睇向其他人,說:「物件已沾上邪氣,還是少些人接觸好。」
「嗯。」勒奇同意,他們需要一個澄淨的地方淨化。
「渡部。」深見叫道:「準備房間,讓方先生夫婦和兩位小姐休息。」
渡部打開門,躹躬道:「方先生合府,請跟我來,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
幻方奔波了幾天,精神體力透支,沒拒絕深見的美意,到房間休息。奔奔兔子跟著丈夫,鮪魚和水然默默跟著。
「等,鮪魚曾經暈倒過,我們不用先給她看看嗎?」阿沙奇指出。
「暈過去?」幻方夫婦驚喊,忙檢查鮪魚有哪裡不舒服。
「來到這裡是清醒的,問題不大。」勒奇說,看鮪魚的氣息不錯。
「她中了幻術,我待會幫她看一下。」深見真晴幫人幫到底,不過要算的始終要算清。
「為什麼要你看?」阿沙奇防備地說,認識不到這人三分鐘,他怎能夠交鮪魚給這人。
「阿沙奇,幻術是深見的專長。」勒奇跟著深見移師別處。「你隨我們來,和村裡的命案有關。」
阿沙奇不服氣,跟著勒奇走,這個深見的家氣派得令人厭惡,毛毛的感覺好像預感有大事即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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