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結城的秘史 

水然著 

　　「遙？」他失蹤了的堂弟！「你……你為什麼……」阿沙奇伸手趨前，遙的身體淡薄，幾乎和雪地溶成一體。「遙，難道你已經……」 

　　阿沙奇跪倒在地，雖然一早已有最壞的打算，但現實來到的一刻令人難以接受，那個追著他的小小身影就如白雪融化消逝。 

　　遙搖搖頭，小手指出方向，似是要阿沙奇跟著走。 

　　「阿沙奇。」鮪魚輕喚，背對著她的高大身影在抖顫，雙手用力握拳，她感受到那濃重的悲傷，眼眶濕熱。 

　　「我沒事，我們走。」北方的男兒有淚不輕彈，阿沙奇眨去眼睛的濕意，拉著鮪魚昂首闊步走，他一定讓遙安心升天。 

　　攀過幾個大大小小的雪嶺，鮪魚不熟習在雪地上走，加上她的鞋子不是雪靴，好幾次滑倒，都給阿沙奇拉著。 

　　「小心點。」阿沙奇不厭其煩地說，索性環住她的腰走。 

　　「你……」鮪魚的臉漲紅，他怎可以這樣抱她。 

　　「什麼？」風聲太大，他聽不清楚。 

　　鮪魚別過頭，扭彆地道：「沒什麼。」討厭，心跳好快。鮪魚偷瞄阿沙奇一眼，怕他聽到她的心跳聲。事實證明她是多慮的，他一臉認真地認路，根本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他的神經線一定像電線桿那麼粗。 

　　「前面有間小屋。鮪魚，妳看！」阿沙奇剛好低頭，和鮪魚四目交投。「咦，怎樣又臉紅了？」零下十度的天氣下臉紅得像火燒似的，不會是發燒吧。 

　　鮪魚活像給揭穿了心事，臉色更顯赤紅：「要你管！」 

　　「哦？」阿沙奇挑眉，只覺得鮪魚有古怪，聽說發熱的人，脾氣變得不大好。阿沙奇兩手沒空，一手提探射燈，一手抱著鮪魚。他突然湊近鮪魚的臉，用額頭量體溫。 

　　「喂、喂、喂！」鮪魚嚇得想後退，只能退後寸許，腰上有鐵腕制住了她。她雙手推他的胸膛，徒勞無功地掙扎，小貓般的抵抗對高大的阿沙奇起不了作用。 

　　阿沙奇溫熱的額頭貼上鮪魚的，鼻息相聞，鮪魚緊閉眼睛，連氣也不敢透。 

　　「奇怪，沒有燒呀。」阿沙奇嘖嘖稱奇，只見鮪魚的臉更加通紅，以為她生了怪病，心中緊張，將鮪魚攔腰抱起就跑去小屋。 

　　嚇呆了的鮪魚呆上加呆，任阿沙奇抱著走。小臉紅得像關公，幾乎要燒起來了，她在心中尖叫道：『你這粗手粗腳的傻大個，你、你、你放開我，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啦！』 

　　小小的遙首次咧嘴笑開來，兩人一鬼走入不知名的黑暗小屋中。 

※　※　※ 

　　「咳、咳、咳……」鮪魚在濃重的塵埃中掙扎，換來濃重的猛咳。 

　　「我……咳、咳、咳……」太大塵啦，嗆得他很辛苦，聲音沙啞叫道：「我找到了！」 

　　鮪魚嗆咳出眼淚，拉著阿沙奇到秘室外透氣，唯獨遙氣定神閒，歪著頭好奇的睇著狼狽的他們。 

　　鮪魚衝去開窗，讓冷空氣灌進來，吹散灰塵，忙擦拭眼淚。 

　　這秘室的灰塵有夠厚，和外面的積雪差不多，可見被人荒廢多時。阿沙奇依遙的指示，把一本厚厚的線裝本抽出來，怎知書架老舊，不陷任何輕舉妄動。阿沙奇本來就是個衝動少年，這一拔書，書架上百來本書如洪水、瀑布，嘩啦嘩啦全掉到他自己身上，揚起整室的灰塵，鮪魚也給殃及，嗆鼻的塵埃覆了滿臉，變了小灰人，後面跟了個大灰熊。 

　　「咳、咳、咳……我找到了……咳……」阿沙奇氣沒喘定就急著邀功說，眼鼻給煙塵嗆得通紅，大灰熊受不了地說：「該死的……咳……我去洗把臉先……」 

　　「我又去！」鮪魚嚷道，每一次眨眼都下場小灰雪，灰塵停佇在睫毛處，可想而知，她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裡，追著阿沙奇的灰塵尾巴到浴室洗臉去。 

※　※　※ 

　　「裡面有什麼嗎？」阿沙奇苦著臉，搖了書兩下，沒東西掉出來，本以為有些藏寶圖什麼的夾在其中。他非常疑惑地睇著遙，單看這老東西平凡又沒樂子，眼皮子不斷往下垂。 

　　鮪魚奪過書，小心吹走上頭的灰塵，褪色的藍色書面尚算保留得非常完整，沒有太大的殘缺破損，不過封面的字已褪色。她翻開第一頁，黃色的頁面上開了幾朵大大小小的黃花兒，還有用毛筆勾勒出來的字：結城史。 

　　「結城史？」鮪魚沈吟著。 

　　「是我家族的史書吧，我以為所有的史書都在我家，老實說，老爸的書房真的悶爆。」阿沙奇搶過書，急速翻頁，嗅到濃重的書卷味外，還有令人昏然的睡意。該死！這老古董悶爆人，字也多到嘔！正當他折敗地合上書時，一陣怪風吹得書頁亂翻，同時，遙興奮地指著書。 

　　「遙是要我們從這裡開始看嗎？」鮪魚迫開阿沙奇，專注地唸出文字，可日本古字不好認，鮪魚每次嘗試理解它們，幾乎給卡死了，要阿沙奇解圍。阿沙奇一碰上漢字，立即變成鬥雞眼，一副想陷死它們的表情，熟悉漢語的鮪魚三兩下就將它們解決掉。兩人合力翻譯出一段關於誅滅巫女及巫女詛咒的事情。 

　　「美和……是藤原美和。」鮪魚叫道，神情激動，拉著阿沙奇的衣襟。 

　　「藤原美和……是誰呀？」阿沙奇在文中找人名，哪有『藤原美和』四字。 

　　鮪魚神情又變，呆滯而空洞，著魔般把腦中的故事一口氣說完：「藤原美和就是歷史中的巫女，正確來說是天女，美和是九天女化身，應天神的旨意下凡歷練。美和降生為人，差點遭當時的村長兒子結城優太辣手摧花，優太其後離奇死亡，唯一在場的美和被冠上巫女的罪名，遭到火刑。可是，一切其實是結城優奈的詭計，她是優太的妹妹，亦是七天女，她因愛成仇，將同為天女的美和陷害。原來美和早已懷有身孕，她在臨終時寄予神力力保貽兒，交到愛人秋本明手上，還留下了『姻緣沒完』的詩句。秋本明知道美和已死，抱著親生骨肉離去。這時，始作俑者優奈來到，她原諒不了美和與人類秋本明戀愛，並且珠胎暗結。她伸手入美和焦黑的身體中，找尋應已成碳成灰的貽兒，卻只能找著胎盤。優奈心知嬰孩仍然在世，更忍受不了九天女的血脈流落人間，她將胎盤化身成人形，降下詛咒，殺絕天女的孩子……」突然，鮪魚一陣昏然，聽得入神的阿沙奇手忙腳亂地接住她。 

　　「鮪魚！」他著急喊叫：「鮪魚，妳醒醒！」 

　　「阿沙奇……」鮪魚低低叫喚，清亮的眼睛回復神彩，又在瞬間合上。她的腦海躍過無數畫面，有如跌入時間旋渦，現在的、過去的，九天女、七天女、秋本明、結城優太和結城優奈，一一浮現又消失，浮現又消失，直至黑暗無聲吞噬所有。 

※　※　※ 

　　他不能死……折翼的白鳥在雪地上爬行，拖行一條長長的血跡，再給白雪掩蓋。頎長的身形瀟灑不再，俊俏的臉龐覆滿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這身體差不多死透，唯獨憑意志在撐。 

　　他不能死……他的天女夢，差一步可以回到天庭，享盡仙福……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壞！不容許……他好不容易齊集四件天女羽衣，他不能再等轉生…… 

　　宅第已在眼前。源義人支起殘破的上身，帶血的手在門把上滑了好幾次，才能開門。他艱辛地匍匐前進，有如烏龜在爬。哼！這屈辱一定要九妹百倍償還，竟然傷他如此！源義人咬牙扯開猙獰的笑容，只要他取回神力，局勢就會逆轉，就在咫尺之間。 

　　雪白的牆壁空無一物，源義人一邊咳血，一邊爬上椅子坐好，他平舉抖顫的雙手，指尖發出微光，飛快在空中畫出圖騰──翱翔天際的白鳥。牆壁驀然如光幕融化，是幻術築成的牢固密室，四件華美各異的天女羽衣並列在前，中間立著石像，是早前幻方在阿寒湖購得的，現下給源義人佔為己有。 

　　神女石像透著溫和的淡光，前幾生的他傾注神力在其中，等待下一世的來到，重掌完整的神力，幾百世轉生，天女的力量積弱，與人類的分別越來越少，仙籍受到威脅，自尊亦不容許高人一等的天女淪為凡俗。 

　　源義人頹倒在地，方才的陣法傾盡身心之力，跌出一灘血花。他的肩膀抽搐，瞪大的眼睛盯著神像，狼狽萬分地如毛蟲蠕行，伸出血手，只差寸許觸及。 

　　一抹晨光乍現，穿透神像，射出刺眼的白光，霎時通室明亮。 

　　白光漸去，地上哪還有人影，羽衣不翼而飛，血跡漸冷，蝕入地板之中，形成人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