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真正的羽衣

幻方著

　　幻方扶著奔奔兔子依照村民指示的方向，走向繁雜的街道，遠離幽靜可怖的洞穴和黑暗的噩夢。

　　「終於來得到大街了……」兩人抒一口氣，回想一路上叢林僻壤的無人荒涼，心猶有餘悸，但願不要再有更糟的事。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回我們的女兒。」幻方凝望疲累的奔奔兔子，鼓勵她要支持下去。

　　「嗯，要快點，我怕水然撐不了……我的乖孩子……」兔子話未說完，淚已先流個滿臉。她身體的累，遠不及她心神的累，對於兩個可愛女兒的處境，她實在擔心死了。

　　幻方輕輕為妻子拭淚，溫和的手叫兔子安穩，重新振作。

　　「記得阿沙奇和勒奇的電話嗎？…或許他們幫得上我們的忙……」在公車站旁，拿著源義人的電話的幻方從焦急中想到雙奇：「也許水然和鮪魚早就在他們身邊了……」

　　「我記得，我撥。」兔子欲伸手取幻方手上的電話時，鈴聲響起，把兩人嚇了一跳。那是星之金幣主題曲，令人顫慄的音樂。

　　兩人呆呆的不知所措。眼見它響了數遍，快要掛斷的樣子，兔子一手搶過電話，不顧後果的按下接聽鍵。

　　兔子深呼吸一下，氣定神閑，帶笑並用純正的日語對答。

　　幻方驚訝萬分，注視著勞累令面容憔悴的妻子，感到半點驕傲，半點惻隱。他聽得出，妻子在扮作源的秘書，替源接電。自己竟有這麼傻氣中帶些微機智的妻子，幻方覺得自己很幸福。

　　兔子關了電話，幻方還未來得及稱讚她，她的表情之凝重，已教幻方肅立起來。

　　「對方說，真正的羽衣已驗證，並已潔淨開靈，一切已經準備好了。」兔子的聲音微抖。

　　「什麼？……」幻方瞪眼，眼珠滾滾，續說：「對方有說地址嗎？」

　　「有。」兔子擔憂：「那怎麼辦？」

　　「先致電給雙奇……」

　　勒奇的電話接不通，兩人更加恐慌。

　　「水然、鮪魚，妳們不要有事！」兔子緊閉雙眼，口中唸著禱詞，祈求女兒安全。

　　「接通了！」幻方緊捏電話，見到曙光了：「阿沙奇！我是幻方……」

　　兔子感動，再度下淚，她感謝上天。然而，不到十秒，幻方那希望的微笑頓變成充滿徬徨的眼神。糟了！兔子心知不妙。原來，尚有更糟的事情在等待他們。

　　「水然在源義人的身邊、鮪魚不見了……」幻方無奈地閤上電話，閤上眼，好一陣子仍沒有睜眼。

　　兔子仰望天空一片灰，無盡的灰，無盡的魘，一顆心就正正被壓著，逃不開這個天大的遊戲。絕望快侵蝕她。她再度望向幻方，驚見他亮起鋒利的眼神，一臉堅決的樣子。

　　「我們就先去取真正的羽衣！」幻方豁出去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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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代循環一夕恩

　　千秋逆轉半世緣

　　歷劫滄桑情不沒

　　再世輪迴夢始完

　　彷彿一切就在昨日發生過一樣，勒奇看見理沙子，那笑裡藏刀的一副嘴臉，竟覺得自己存在於數百年的人間，經歷了許多。

　　「沒可能…」勒奇用手按著太陽穴位，努力說服自己，那是催眠催生出來的假象！

　　「無需懷疑，這是上天的旨意，九妹，妳醒覺吧！快與我們一起，找個適合的容器回天庭吧。」理沙子的語氣及態度都變了，是被催眠了嗎？「羽衣快準備好了，源義人早收藏四件真品，當羽衣被喚醒，我們就只欠合適和合眼緣的軀殼而已……妳不是期望重覆著輪迴轉世的痛苦吧？在人間已玩夠了吧？還有留戀的事物嗎？那統統都只是廢物，痛苦、貪嗔癡恨、猜疑、仇怨，沒用的記憶，廢得連掉進垃圾桶也沒資格，幹嘛還摟著不放？快醒來吧，九妹！」

　　奄奄一息的源義人仍舊伏於遠處的地上，口中唸唸有詞。臨終的一刻，催眠術都離不開他，彷彿是要證明什麼，為著什麼。

　　百代循環一夕恩

　　千秋逆轉半世緣

　　歷劫滄桑情不沒

　　再世輪迴夢始完

　　腦中盤踞著詩句，反覆誦讀，好像在抗議著那不是假象，宣告著這是他的前世──身體飄浮於半空，感覺很難過，迷糊中，灰燼滿地，目光卻聚焦於被灰黑包圍的男子上，那漸漸縮小的身影，沒有減退眼裡的深情，反更清晰顯示他的存在，愛的永存──惘然之間，那熟悉的情景，和那雙感受甚深的眼神，不偏不倚的跟頹坐地上的女子對上。

　　「水然……」水然乏力地挨在理沙子懷裡，這女子微張的眼眸，似是連繫著什麼，總叫勒奇不斷的對她獻出溫柔。自初次在綠野泉邂逅的時候，他經已感到這力量，莫非這就是緣份？

　　「…一夕恩…半世緣…情不沒…夢始完……『恩緣沒完』？」勒奇瞪眼啞然。

　　今世的水然是來續緣的秋本明！！

　　「幹嘛？這個小妹妹如何？」理沙子瞄一下懷中的女子，狡詐地笑了笑：「雖然跟妳當時下凡的年齡有出入，但都不錯吧？頗鮮嫩呢……」

　　「水然！…」勒奇想，當初竟把水然交給理沙子看管，如今成為敵方的人質，真失敗！他暗自責罵自己。

　　水然無力抽搐一下頭顱，該是聽見勒奇的叫喊，感應到勒奇的著緊。受著重重穢氣的襲擊，她已盡力去讓自己別要睡過去，否則她可能永遠都睜不開眼。她能支撐下去，全因為面前有那一個人的身影。她不想他消失於她的視野範圍，不願失去他。

　　很混亂，整個腦袋被干擾般，勒奇從未試過對自己感覺如此陌生，就像失憶裡的回憶，思想都不屬自己。

　　他握拳又放開，低頭察看兩手手心，竟不由地抖動起來。 

　　「難道，我這生擁有的神力，有幸成為威風凜凜的神官，全因為我是天女的轉世？…」不會的……

　　他的心緒失控，猶如浮沉於茫茫大海中央，沒方向，沒救助，更沒信心。

　　「不是源義人的『追溯催眠』，我都記不起我的偉大前世及真正身份。」理沙子雙眼發出紅光：「我等不及了，我要取回羽衣，只要得到羽衣，我就直接用這軀殼回天庭，不再留於凡塵俗世，受著苦苦單戀的折磨……」

　　突然四周空氣爽淨，如雨後的青蔥氣味，使勒奇驟然醒來，思潮靈活。他下意識地望向源義人，那魁梧的男人，已經斷氣了，悶悶的擱淺在不起眼的一旁。

　　勒奇頓悟，心神被擾亂之事必屬催眠術所為。他再度緊握拳頭，甩開無謂的煩惱，睜開那具代表性的鳳眼。旺盛的氣焰自他身上釋放，無敵的神官勒奇回來了。

　　勒奇雙手有力地合十，然後做出五段手勢，加一道咒語，立即使十碼外的水然溫熱起來。水然面頰恢復紅潤，他放心，這護法可維持水然十五分鐘的潔淨，讓他偷得對付敵方的少許時間。

　　為了水然，他絕對不會輸給對方，不會屈服於「前世」的包袱之下。

　　「我不理會什麼前世，什麼天女轉世，也不深究這玩笑的真偽，我只知道，所謂真正的羽衣，根本就近在咫尺，無需翻天覆地去找尋、去喚醒、去害人……」勒奇難得的感性起來，用言語來作攻擊招式。

　　對方靜止，專注期待著答案。

　　「對於人類來說，真正的羽衣，就是兩人的緣份。」話畢即揮手，勒奇瞬間摸出符子，擲向鬆懈了的理沙子。

　　一陣莫名之風捲起，周遭一片混濁，風擦過皮膚的厲害，促使理沙子放開懷中水然。勒奇安然接過軟軟的水然，再緊緊擁抱她。溫馨的接觸之中，兩人都微笑了。

　　對於盲目憧憬天庭的天女，真正的羽衣就是傳說的「天女羽翼」和殺害人類的「無情」，以及厭惡真愛磨練的「怒怨」，心懷著消極去期盼成仙，追逐著遙遠的天國，或許其實一切只是烏托邦，辛苦了自己。

　　然而，不論是落入凡間的天女，還是出身俗世的人類，只有守著遇上的緣份，那才是得到永恆愛情、永留桃園的方法。真愛就是人類所嚮往的仙境，緣份就是人間的羽衣。

　　人世間，有什麼比真愛更值得追尋的呢？

　　沒有源義人撐腰，理沙子失勢，自知法術不敵九妹，立時逃走。

　　勒奇抱起柔弱的水然，離開戰地，步向將要會合眾人的安全地方。

　　「要聯絡阿沙奇那邊……」勒奇對著水然，明顯比以前更溫柔了。

　　水然紅著臉，未知是因護法未褪還是被抱於懷，她尷尬地迴避對方的眼神。

　　可是，含笑之間，水然清楚看見勒奇遠遠的背後，幽暗迷離的深處，發出兩點血紅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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