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鮪魚著

　　幻方收拾行李，領著家人離開酒店，乘公車來到北海道盛岡市，在一條狹窄的山路前下車。

　　幻方朝兔子望一眼，又往周遭環視一周，沒有說話，似乎是想著心事。

　　兔子深情的看著丈夫，「那一年我們就在這裡碰面，沒想到十幾年後才回來。」腦裡卻想起一幕幕初邂逅的情景，不由得臉上泛紅，回復少女般的柔情。

　　鮪魚拉水然過一邊，悄聲說，「嘻嘻，媽媽又來了。」

　　水然也掩著咀不敢笑出來，伸手敲了鮪魚的腦袋，「小鬼！」

　　鮪魚哭喪著臉，「媽，姊姊打人。」

　　兔子回過神來，臉色回復嚴肅，「你們兩個少一分鐘打鬧成不成？」

　　幻方伸手截停一輛計程車，用日語跟司機交談，兔子是日本人，兩個小女孩自然懂得日文，聽出父親正和司機議價。議好價錢，水然和鮪魚率先跳入車廂，兔子卻呆呆的沒有行動，幻方拉一拉她的手，她下意識的縮了一縮，幻方笑了笑說：「怎樣了，呆瓜似的。」

　　兔子見兩個女兒使勁招手，才縮進車廂去。

　　不一會，他們已經在通往下閉伊郡的路上奔馳。

　　幻方坐在前座，兔子和兩個女兒在後座，鮪魚畢竟年紀小，對周遭景物十分好奇，一逕拉著媽媽和姊姊的手問東問西，水然一味搶先解答，又答得似是而非，兔子彷彿沒有注意一對女兒的胡扯亂說，車廂中盡是她們的吵鬧，兔子忽然沈聲說，「別吵！」

　　兩個小女孩沒聽過母親這麼嚴厲的說話，一時間嚇得噤了聲。車廂中馬上一片死寂，只有馬達在轉動的響聲。

　　兩旁疏落的樹木，不時把早晨的太陽光遮斷，一閃一爍的映在兔子陷入沈思的臉上，她瞄一眼車窗外倒飛的境物，知道前方是川井村，再繞過去便是下閉伊郡了。

　　「方，記得岩泉町嗎？你在那裡給了我什麼？」兔子忽然問道。

　　前座的幻方似乎肩頭動了動，隔了一會回頭答道：「岩泉町嘛，怎會忘了，我給了你什麼，呵呵，你比我更記得吧。」

　　兔子瞅著幻方的臉，「嗯，你不會忘了吧，你送了一枚訂婚戒指給我。」

　　幻方輕敲自己的腦袋，「你不知道，那戒指我挑選了許久啊。」

　　「是吧。」兔子輕聲回應，轉頭看向窗外，右手撫弄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鮪魚忽然拍拍兔子的手高聲說：「媽媽，你看那邊，一大片花啊，很美啦。」

　　「哇，真的好美啊，是花海啊。」水然附和。

　　兔子指指窗外滿山滿谷的櫻花，「這是櫻花，現在正時花開的季節，那一年我和你們爸爸就在那片櫻花樹下認識的，」說著提高聲調，「方，記得嗎？你還說最愛櫻花的花粉香氣呢，是嗎？」

　　「對啊，我最愛櫻花香！」幻方一面回應，右手下意識的摸摸頸項，然後拉下車窗玻璃，「車廂有點侷促。」

　　兔子凝視著幻方的背項，有一條項鏈的掛繩繫著，「停車！」兔子突然用日文大叫了一句，顯然是要司機聽明白，可能太久沒說日語了，語調有點生硬，「司機先生，我內急，麻煩你在前面路口停一停，我去川井村裡借個方便。」

　　幻方回頭疑惑的看著兔子，兔子輕皺眉頭的笑笑說，「對不起啊，真的人有三急。」

　　車子停定，兔子兩手分別拉著兩個女兒，「一起去，之後不知要多久才有村落呢。」

　　兔子領著水然和鮪魚急步走向川井村，在一幢芧房前轉過另一條左側的小徑，輕聲說，「不要問，不要揚聲，跟著媽媽快跑！」

　　「幹什麼啦，不是去廁所嗎？」鮪魚茫然望著媽媽。

　　「說別問就別問！」兔子神色嚴厲，說完連拉帶跑，拖著鮪魚和水然拼命走，鮪魚腳短跑不快，好幾次仆倒了，抱著媽媽的腳直想哭，兔子低喝道：「別哭！」

　　跑了十分鐘，三人都沒氣力了，兔子在小徑末端轉入了一個小叢林。叢林長滿蔓草，草長過腰，蹲下身子倒也不易發現，兔子找塊乾淨的沙地，軟軟的坐倒地上。鮪魚不住透大氣，一手抹著汗水，小臉卻脹得通紅。

　　「幹麼跑得這麼急，不理爸爸嗎？」水然喘著氣。一臉不解。
　
　　「那人不是你們爸爸啊……我一時也說不上，總之感到好危險，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想一想再說……」兔子說時連語調都變了。

　　鮪魚和水然聽得瞪大眼睛，簡直不相信媽媽講的話，鮪魚雙手掩著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爸爸好端端的，怎會不是爸爸呢？」水然捉著媽媽的手問。

　　「昨晚已覺得有古怪了，我正要入睡了，矇矓間聽得一下「乒乓」的聲響，好像有東西碰翻了，正猜有動物溜了進來，半瞇著眼睛，覺得一道白光在身邊閃過，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後來給你們爸爸叫醒，說水然在門外，我當時就奇怪了，難道爸爸沒睡，聽出門外有聲。」

　　「媽媽，昨晚碰翻東西的是我，本來想進來跟你們睡的，不小心弄到聲音便給嚇跑了。」鮪魚瞪起大眼睛瞧著媽媽，「爸爸沒什麼吧。怎麼要躲開他呢，是玩捉迷藏嗎？」

　　「不是，我和你們爸爸一起都十幾年了，他有什麼事怎瞞得過我，自昨晚起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他跟本就不是幻方！」
　　
　　「怎會啊……」水然和鮪魚齊聲說。

　　「一個人容貌可以一樣，但行為舉止，思想記憶就不能完全模仿。」兔子尖聲說，聲調比平時高了幾度。

　　鮪魚定眼瞧著母親，覺得她今天的說話好奇怪。

　　兔子繼續說：「我剛才問幻方關于岩泉町的訂婚戒指和川井村的櫻花，其實我和他壓根兒就沒到過這些地方，我是試探的問，若他真是幻方，一定會否定，說我記錯了，他可沒說過喜愛櫻花花香，他有花粉敏感症呢……但那個幻方……我說什麼他都附和，卻不知完全是我亂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