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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母親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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鮪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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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推薦人 (4)

恰恰
涼涼
張晴
Julia小喵

  我提起左手,仔細端詳著,勾起許多兒時的記憶……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年代湮遠得有點恍惚,許多細節都不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妹頭可以理解的,只是一堆模糊的光影片段罷了。

  喝粥吃飯大家都懂得的了,十分簡單容易,是天賦的求生本領。但是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當初都曾經做過抉擇:到底用左手還是右手呢?

  當然,仍在哺乳時期,自然雙手齊往母親胸上抓去,不分左手右手。但年齒漸長,開始要面對用湯匙喝粥、用筷子吃飯的難題。是抉擇的時候了……

  「小怡妳做什麼!」

  媽媽一手搶過我將到嘴邊的湯匙,匙上的熱粥潑得我一手一臉,她順勢用匙尾敲了我的左手一下,然後將湯匙把手硬塞到我的右手裡。我被媽媽的暴行唬得慌了,手中的湯匙滑到地下,放大喉嚨呱呱地大哭起來。媽媽用布布在我的臉上輕輕搓拭,一面帶笑哄說:「小怡乖, 吃東西用右手手,好孩子別哭,小朋友會笑妳。」

  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又怒又笑,舉起沾滿粥水的左手上下揮動,媽媽很溫柔的再用布布拭乾淨我的左手,跟著放緩動作,好慢好慢,我右手的拳頭被她的手握得好緊,拳中夾著湯匙,她帶領我的右手往碗裡勺,再將熱粥往我嘴裡送。這動作她做得很緩慢,好像要我牢牢記住一樣。就這樣,我的右手被編派了喝粥吃飯的任務--當媽媽在我視線範圍內的時候。

  歲月在孩提的記憶裡過得很斷碎,一段一段的,並不連貫,也不太真實, 許許多多的想法和感受都是事後補足和完滿的。

  記得那年過春節,大人在屋子裡很忙碌,整天進進出出,張羅歲晚團年飯,那是我們家族的大日子。爺爺那時還在,父親的弟兄姊妹都會在這天回家吃飯團聚。我整天在廳上跑來跑去,跟父親的弟兄姊妹帶來的幾個小姊姊、小哥哥玩耍,十分快樂。直到媽媽抱起我放到大飯桌時,我還是氣喘吁吁,興奮得忘了形,記掛著玩耍的事兒。

  「吃飯啦,小怡叫大家吃飯。」爸爸笑著說。
 
  「還這麼小,懂得自己吃飯了。」爸爸的弟弟的老婆用手刮刮我的臉頰,好像菜市場裡撿雞蛋一樣。

  「不小了,快三歲了,小不點一個,不愛吃飯,最愛麥當奴。小怡,還不叫人,叫爺爺、叫二叔、叫三姑姊、叫大姨媽……」媽媽一一給我指點輩份、誰是誰。我肚子很餓,胡亂的應著叫,偷眼瞄了爸爸一眼,只見他直搖頭,很不滿意似的。

  「算了,菜涼了不好吃,大家吃吧。」爺爺截斷我的話頭,擺著手招呼。我餓得慌了,用左手拿起筷子,準備開戰。

  「小怡!」爸爸一聲暴喝,將鬧哄哄的氣氛一下子壓平,空氣頓時一片緊張。我的左手停在半空,手上的筷子先後掉到桌上,「叭嗒、叭嗒」滾在一旁。儘管低著頭,還是感應到十幾對眼光投射到我的身上。眼皮上翻,偷偷瞧了一圈,無法了解每一道目光的含意,只隱隱感到大人都是驚怒和責備,小姊姊、小哥哥卻像在看戲,只差沒有拍手鼓掌而已。

  爸爸向媽媽使了一個眼色,媽媽馬上把我抱起,撿起筷子,笑嘻嘻的說:「筷子掉了,我去給她換過。」

  我再沒有返回飯桌,左手和屁股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自此,我的左手開始患上自閉症,怕見生人,總是收在背後或者藏在褲袋。不過,原來這只是個楔子,她悲慘的命運才剛剛開始……

  小孩子年紀漸漸長大,開始要上學唸書了。那年我三歲,唸幼兒班,比我大四、五歲的哥哥唸小學三年級。每天媽媽都會為我們預備上學的事宜,整理掃平亮白的校服,綁好鞋帶,要我們乾乾淨淨去上學,我喜歡新洗的校服味道,好清新,好像媽媽頭髮的氣味。

  哥哥天性活潑好動,野孩子一個,才不過七、八歲,卻整天在外面玩耍,直到晚飯時候,才被媽媽捉回來。逮捕他的地點,不外魚塘、泥坑或者再遠一點的公園球場。

  那天跟哥哥放學後在他出沒的地方玩了一個下午,回來時媽媽先是一呆,來不及拿藤條,哥哥已經跑了。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將我抱到浴室,脫去我的校服,扭開水喉往我身上射,泥塊污垢流得一地。我看見滿空水花,分不清媽媽的臉上是淚還是水,她很小心把我臉上、身上和兩手的泥污一一清洗,鄭重吩咐說:「不許妳再跟哥哥到魚塘和泥坑玩,看妳泥人一個,媽媽瞧了心會疼。」媽媽將臉貼著我的臉,她的大眼睛裡滿是水,我感到媽媽真的很傷心,我以後都不去魚塘和泥坑玩了。

  魚塘和泥坑成了禁地。我和哥哥經常跟鄰居小孩走到附近的公園玩耍,其實那不是什麼公園,只是四周圍了鐵網的小球場。球場有一道鐵絲網閘門,長年開啟。我們這一群野孩子就在裡頭玩著各式各樣的遊戲。我年紀最小,只能跟著孩子們四處跑。哥哥是我們的領袖,十分聰明,常常發明一些新鮮的玩意。

  這天哥哥又想出新遊戲來。他帶頭攀上鐵絲網,跟其他孩子在上面玩捉迷藏,規定雙腳不准下地。我人小腿短,只能巴巴的在球場內嘻嘻哈哈的四處奔跑。哥哥動作好快,不一會已經爬到鐵絲網閘門,他在上面躍跳了幾下,閘門左右順勢擺動,發覺十分有趣,連忙招呼其他孩子加入,我跑到閘門前,左手握著門邊,右手在下面使勁前前後後的搖,樂得上面一大群孩子哈哈大笑,笑聲好響,球場上白白藍藍的天空都起著回音……


※  ※  ※


  「妳別哭,這樣子會吵醒孩子的。」迷糊中,聽到爸爸的聲音,輕輕的,很溫柔,不似平日的語氣。

  感到媽媽握著我的右手,大滴大滴的水淌到我的手背上。媽媽似乎狠命的呼吸,喉嚨「咯咯」的發不出聲音。她的手不停顫抖著,我知道她在忍著哭,她以前都是這樣子的。突然發覺我左手的大指頭很痛,很痛,好像有大蟲咬著,一下一下的,忍不住「呃」了一聲,但不敢睜開眼,假裝未醒,怕看見媽媽哭的樣子。

  「大弟睡了沒?有什麼好玩,一天到晚人不在家,現在闖禍了。」

  「打是打過了,罵是罵過了,你能把他怎樣啦。」媽媽的聲音十分沙啞。

  「唉!這孩子要好好教訓。」爸爸的語氣變重了,我感到有些不安。

  「嗯,醫生怎麼說,不用留醫院嗎?」

  「醫生說不是什麼大手術,只是大拇指指甲爆裂,要整塊拔走,幾個月後自然會長回新的。」

  我漸漸清醒,但記憶十分零碎……記起鐵閘門合攏了夾著我指頭時的惘然,記起孩子們合力抬我回家的忙亂,依稀看到媽媽驚慌失措的表情……躺在爸爸懷裡望著計程車頂,街燈的光影快速閃過……臥在冰涼的大桌上,上面四盞大白燈好刺眼……

  大指頭的痛楚卻很真實,而且越痛越劇烈,我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媽媽的手抖得很厲害,一塊溫暖的布在我臉上輕輕擦拭,我睜開雙眼,看到媽媽竭力忍哭的樣子好辛苦,我不要媽媽哭,我忍著劇痛,身體不住抽搐,眼裡淌滿淚水,口中發著微弱的呻吟。

  「小怡,不痛,不痛,好孩子,媽媽疼妳,媽媽疼妳……爸爸你說怎麼辦,小怡痛得很辛苦,再送她到醫院吧。」媽媽聲音嗚咽,將我擁在懷裡,把額頭貼著我的臉,輕輕拍打我的背。

  「媽媽!咳……我……我不痛!」我用右手緊抱著媽媽,感到十分溫暖,彷彿在她的懷裡,一切痛苦都會被她融化一樣。


※  ※  ※


  遙遠的記憶漸漸淡化,我靜靜看著左手幾根手指,大拇指上新長的簇新指甲,好像刻劃出一道歲月的痕跡,代表著我童年的某個片段;想起母親,一陣窩心的溫暖悠然而起,沒有她就沒有我,這句說出來一點不老套,因為是對她說的。

  「媽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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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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