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飄香‧上之卷》
* * *
「魔父,我們要去哪裡呀?」
努力想把自己的身子縮到最小以避刺骨的寒風,但稚嫩的童音仍不忘好奇的詢問牽著自己手兒的人。
而魔劍道之主誅天則是抱著仍在熟睡的黑衣,笑著迎向那雙眨著疑問的水藍眸子,說到:「我們現在要去孤獨峰,你和蹤兒要去拜一個叫做”風之痕”的人為師,他很厲害喔!」
「風之痕?」疑惑的眨眨眼,卻在轉瞬之間,走至峰底之時───
白衣瞠大了雙眸,只因眼前正冷然站立著一個人。
他有一頭雪白的長長髮絲,迎著冰寒冷風向後飄揚;宛若冰霜的絕世冷顏漠然,身上一襲白衣似雪,若無底般的冰瞳忽地對上了白衣───
「嗯?」劍眉一軒,風之痕納悶的瞧著驀然躲到誅天背後的白衣、又看看誅天懷中睡的鼾聲大作的黑衣,風之痕默然。
這就是他未來要敎的兩個徒兒?他的未來……
而躲在誅天背後的白衣仍是小心翼翼的透過小小的縫隙,悄悄望著風之痕。
他看起來好像很冷漠又有威嚴,但是他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
「好友啊,你看你看,我這兩個孩子是黑衣和白衣,也就是你未來的徒弟!哈哈,看起來就很有資質吧?來來來,白衣你先向風之痕磕個頭,而這隻還在睡的嘛……呃,等他醒了在說吧!」
誅天陪笑著向風之痕介紹,而風之痕撇了眼白衣和黑衣,淡淡說道:「磕頭免了,倒是誅天你……確定他知道要拜吾為師?」風之痕犀利的指了指睡的酣然的黑衣。
「耶?他喔……啊啊,好友啊,我熊熊想起來魔劍道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呀!我走了、你就和黑衣白衣好好熟悉彼此啊!白衣要乖喔,魔父先走了!」一說完,誅天立刻飛也似的跑了──
留下,躺在地上繼續睡的小黑衣,愣愣望著遠方的小白衣,和一尊已然石化的雕像……
看著眼前兩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風之痕開始沉思他當初為什麼會答應……
「嗯?」感覺到衣角有一股細微的拉扯,風之痕低頭,就看見白衣小小的手正拉著自己,童音未脫的細嗓問著:「師尊……我以後,可以喚您師尊嗎?」
那小心翼翼的口氣,使得風之痕冷硬的神色有了些許柔和:「可以。現在吾帶你去你和黑衣未來要居住的房間,白衣。」
直接的抱起了呼呼大睡的黑衣,另一手不容置喙的握著白衣小小的手,走向了一旁簡樸的竹屋。
而白衣則是偷偷的望著風之痕,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他好喜歡這個師尊呢……
* * *
八年後。白衣十四歲‧黑衣十二歲
「嗯?」碧綠雙眼看著遠遠獨自走來的白影,瞇起眼問著:「黑衣呢?怎無與白衣你一同?」
「稟告師尊……方才我找遍房間,皆無找到黑衣……他可能又繞到後山玩耍了。」成熟許多的聲音帶著淡淡憂急,緩緩向風之痕說著。
經歷八年,白衣已十分穩重且獨立。雖然身高仍不及風之痕肩頭,但卻也抽長不少;而錯落有致的英俊臉龐帶著與風之痕幾許相似的淡然,一襲白衣更是宛若風之痕。
在白衣心中,師尊是他生活的全部全部。
他喜歡看著師尊舞劍時飄逸的身影,他喜歡看師尊靜坐時沉穩的冷顏,他喜歡看師尊在他練劍有成的時候給他的那一抹讚許微笑……
儘管他知道,師尊總是多關照皇弟一點……
「又去後山?」一雙劍眉不悅的蹙起,不等白衣回話,風之痕身影一瞬已消失,只留下餘音:「吾去找。」
「……是。」遙望著風之痕已然消失之處,白衣仍是習慣性的回話。
而師尊眼中那抹焦心在意……他也該是習慣……
雖然表面上師尊總是待自己好一些、總是給予自己更多的讚許,但是實際上,師尊總是比較注意著黑衣一點,總是以行動給予黑衣無言的關心。
他已經好幾次看見師尊夜半替黑衣蓋被,在他床頭多添幾件外衣了……
在心裡,他其實好羨慕黑衣。
因為在他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好希望師尊也能這樣對自己……
『這是,愛嗎……?』
遠遠望著那抹雪白的偉岸身影硬抱著黑衣緩步而回的剎那,似乎,答案已明。
* * *
四年後。白衣十八歲‧黑衣十六歲
冷夜人靜,寂然無聲。
卸下了被鮮血染紅的外衣,少子殿內,靜的彷彿沒有一點氣息;但,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孤寂。
「該是已經半年……未回去孤獨峰了吧?」一聲低語自問,白衣揚首望向窗外,卻只見一片漆黑。
他在半年前回到了魔劍道,便再也沒有上孤獨峰。也因為這樣,從此以後他就成了魔劍道侵略中原的工具……殘殺,無數。
就在這麼短短的半年內,他看盡人情冷暖、他見遍世事滄桑、他體會了無限的殘酷與殺戮……
他也曾想,若是半年前……他不曾看見那一幕…就好……
──半年前──
「師尊?皇弟?」帶著笑,白衣一上孤獨峰便輕聲喚到。
其實今日他該是不在孤獨峰的,但今日妖刀界有一場皇弟不能缺席的宴會,而自己代皇弟出席原是該明日才回來的。
但他好不容易悟出了新劍法要給師尊看呢,於是他便請妖后讓他先行一步,而在今晚便提前回來了。
忍不住在嘴角牽起一抹迷人的弧度,他似乎能想見師尊眉微微一軒的模樣、皇弟嚷著要禮物的臉……
「呵,現在他們應在是在竹林小屋吧……」緩步走至竹林小屋外,白衣正欲推開門的剎那卻已因門縫裡的景象愣住了───
他看見師尊和皇弟僅是身著單衣,一同躺在床上;而皇弟舒適的躺在師尊懷裡酣睡,而師尊則是輕撫皇弟的髮,愛憐的看著他……
那一瞬間,白衣只感覺到難以置信。
他一直是喜歡師尊的、一直是崇拜師尊的,師尊是他的一片天啊……而他向來最疼愛的皇弟……
原來他們已經在一起……
茫然的後退,白衣卻沒發現房內已有人察覺到他的腳步聲──
「……白衣?」深邃的眸對上了白衣,風之痕淡然輕喚,沒有解釋也沒有逃避。
「師尊,你和皇弟……」困難的開口,卻仍然裝不出一片雲淡風輕。
「如你所見。」風之痕直接語道。
「我……」再難出聲,白衣心內只覺茫然,他該不該說……他也好喜歡師尊的……
像是看透了白衣內心,風之痕只是輕輕的問了一句:「白衣,你確定這是愛嗎?」心內猛的一震,白衣驚訝的看向風之痕。
「你確定嗎?亦或者這只是一份對吾的崇敬而已,非是愛?」直接的說,風之痕再無保留。
他從很久以前就注意到白衣不時在看著他,在行動上努力的想博得自己歡心;而甚至有時白衣不說話時,那雙直勾勾的雙眼也已經傳達訊息……
而白衣自幼便專心一意習練靜心訣,又不出孤獨峰,又如何識得情愛?
他希望白衣好好認清,而不是平白無故受傷害。
「我……我不知道。」慌亂的搖頭,白衣心裡只有無盡茫然。
「有時候,你只是希望我多關心你而已,這並不是你所想的愛。」
一句話,宛如利箭般穿透了白衣的心。
難道真是這樣嗎?這只是對師尊的崇敬、這只是希望師尊多關心自己的想法……但是,究竟什麼又是真正的愛和喜歡?
驀然跪下,白衣垂首向風之痕恭敬說道:「師尊,白衣想下峰回歸魔劍道,請師尊答應。」
既然理不清,他選擇逃避;
既然難接受,他寧願不見;
對不起……師尊皇弟……
「你去吧。」風之痕說。誅天已向他要人要許久了,再說……也該是白衣自己去體會磨練的時候了……
有些事物是需要他自己親身體驗,才能明瞭的。
「謝過師尊。」語畢,白影瞬間消失於孤獨峰。
白衣想不到,他再次回來會是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回想起,似乎已經不在有任何感覺了。
該說是他已經把心封死了,或是說他已經不在介懷了,亦或是……他根本就只是一時驚訝罷了……
他理不清,也不願去明瞭。
對皇弟他仍是一如往昔的關心,而對師尊……他已經好久不曾再想起……
「也該回去探望師尊了吧……」闔上了雙眼,就明天吧……
回去看看師尊是他為人子弟該盡的義務,雖說孤獨峰已非是他的歸屬──
他的歸屬,是殺戮……
* * *
翌日。
一抹雪白身影獨行於熟悉的路徑,快的似風,讓人不及看清。
水藍的眸子迅速的環視著四周熟悉卻又陌生的一景一物,無聲懷念。
懷念,這些曾經熟悉的一草一木;
懷念,這些曾經擁有的純真無瑕;
可惜,僅限於懷念與曾經……
「師尊……」白衣來到了峰頂正欲叫喚,卻赫然發現峰頂不見那抹熟悉的冷然身影,反而有一個陌生的墨綠人影──
而那人似乎察覺到白衣,忽地回頭,兩人對上,卻都是霎時愣住。
洛子商直直望著眼前一身雪白的人,詫異之情溢於言表。一頭白淨的長髮飄逸,一襲純白的裝束冷然,而精雕細琢的清顏酷寒似冰,而冰冷的雙眸宛若兩潭池水,深不見底……
那樣遺世獨立的淨白無瑕,不似凡間,宛若鬼魅……
而白衣眼中,也對眼前之人暗暗訝異。他有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龐,一看就讓人感覺舒適明亮;而他墨黑的雙眼似是有股引力一般,要將人吸引而進……
不曾見過這樣迷人而帥氣的人,白衣下意識的偽裝起冷酷:「你是何人?為何來到此地?」
「我是洛子商,風之痕摯友憶秋年之徒。」揚起一抹俊美的笑靨,洛子商感興趣的看著眼前人兒與風之痕相似的冷酷,笑問:「那你應該是風之痕之徒,白衣劍少,對吧?」
白衣僅是淡淡的點點頭,隨即問道:「請問吾的師尊在何處?」
「風前輩他與我師父憶秋年去鳳形山比劍,可能晚點才會回來。」微微一笑,犀利的黑瞳卻在瞬間犀利的瞧見了白衣眉尖微微蹙起。
洛子商心內稍一揣測,驀然問:「你好像很在意風前輩。」
「嗯?你……不要胡說。」臉上緩緩浮起一抹惱怒紅暈,白衣不悅的瞪向那帶笑的黑瞳。
這人隨意揣測竟然就這樣說出口,真是直接的令人感覺莫名奇妙!再說……其實他現在還是理不清,自己對師尊的感覺……
「喔?那你是不喜歡你師尊囉?」看著眼前人臉紅的可愛模樣,洛子商興味是有增無減。「既然如此,那我來追你如何?」
一瞬瞠大了雙眸,白衣怔然無語。
才不過第一次見面,他竟然就揚言要追自己?而且他有沒有搞錯性別……這人真是……
「輕薄無禮!」留下了冷冷一語,白衣回頭就走,卻沒發現,竟然有人能讓他在一瞬間動怒,也沒看見後方洛子商笑意加深的臉……
「等等!」洛子商迅速的抓住了白衣皓腕,而白衣怒然想甩脫,卻赫然發現眼前之人力氣竟如此之大,冷然說著:「你想怎樣?」
「你住在哪裡?」直截了當的問話,卻讓白衣臉怒然漲紅:「你究竟意欲為何?」
「當然是要去找你啦!」理所當然的笑容頓時讓白衣怒氣上湧,冷冷說道:「我居於魔劍道少子殿,如果你來的了、進的去,那便來。」
「哦?魔劍道好像很危險囉?」笑著放開他的手,洛子商悠悠哉哉的問。
「我很樂意把你橫著送出去。」寒聲說完,白衣身影瞬間消失於風中。
「呵,魔劍道是吧?」自信的一笑,洛子商望著遠遠而去的白影語道:「天崖海角我也追你去,白衣。」
* * *
自此之後,魔劍道不時都有一抹墨綠身影以迅雷之勢穿梭其中。
也是自此之後,白衣開始意識到原來魔劍道是如此薄弱,薄弱到讓人可以來去自如───
「白衣你又再批公文喔?」悠哉的晃過來又走過去,洛子商還不時殷勤的遞上一杯茶水。
而對方則是無言的飲下後,垂首,再度埋首伏案。
「白衣,你都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是無趣?」洛子商問。他真的極度懷疑怎麼有人可以坐在同一個地方做同一件事好幾時辰還不嫌煩的?而且又是些無趣死板的公文!
淡淡抬起頭撇了他一眼,說道:「無趣?怎樣又叫有趣?」自幼他的生活便只有習劍,而如今亦只餘殺戮……有趣?這名詞離他太遙遠……
「哈,有趣的東西可多的咧!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不由分說的拉起白衣纖手,洛子商飛快的帶他衝出魔劍道。
「洛子商你……」被洛子商拉著跑不久,他驀然停下,而白衣開口正要問時卻被眼前景象震住。
這裡被一片青山綠水所環繞,細細長長的流水不疾不徐的像絲緞般滑過綠意盎然的大地,而五顏六色的花草井然有序的排列於地,看來更是雅觀。而吸引白衣的是──
風中有一股不知名的清雅花香……
循著香味,白衣緩緩走到一顆開滿著小花的樹下,蔥白的指尖輕捻雪白的花瓣,人和花頓時混成一色,雪白清雅,竟似如嫦娥下凡……「這是什麼?」
「……喔,這是桂花,很香對不對?」由驚豔的恍神回魂,洛子商續道:「這裡是我家,玉籬園。」
「玉籬園?這裡很漂亮。」不自覺的讚嘆脫口而出,白衣舒適的享受著大自然的懷抱。
瞧著眼前人兒,洛子商不自覺的放柔語調:「喜歡玉籬園?以後這裡,隨時都歡迎你來。」
聽見洛子商的話,白衣頓時眼睛一亮:「真的嗎?」
「當然,而且這裡絕對讓你來的了、出的去,不會橫著被我送走。」洛子商打趣的向白衣說著。
「洛子商你……咦?!」正欲回嘴,白衣卻在望見腳下時嚇了一跳──他竟然把一株小草給踩了下去!心一慌,白衣蹲下身憂心忡忡的審視著那叢快被踩扁的植物,指尖湊上前輕輕一碰──
「啊?!它…它會……」錯愕的一聲驚呼,白衣快速的拉著洛子商衣袖探向前,好奇的指著那株葉子竟然會自動合起來植物問:「洛子商這是什麼?我一碰它的葉子竟然會自動合起來,為什麼?」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訝異的望向眼前滿是好奇的人兒,洛子商一笑,耐心的解釋:「這種植物名叫含羞草,物如其名,你一碰到它它就會好像害羞一樣把自己合起來……」
「這是含羞草?那這個呢?它居然會繞著籬笆往上長……咦?它的花為什麼是這種形狀?」
「這叫喇叭花,是藤蔓型的植物,會攀著籬笆或牆壁生長;而它的花形狀也很像喇叭,所以就名喇叭花……」
「哦……那那邊的那一叢呢?會什麼他們的葉子看起來是刺的……」
「呵,那個不叫刺,是鋸齒狀的葉子……」
一個下午,在兩人一問一答的探索中過去。
他肆無忌憚的好奇,純真的竟似個孩子;他有問必答的耐心,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不知不覺,時間被他們所遺忘───
他們只記得,這份寧靜的幸福,那久違的笑。
* * *
在向來與世獨立的少子殿,在那天之後悄悄溜進了一抹綠意。
自從那天的那個下午之後,白衣愛上了花草,玉籬園更成為他每日必經之處;而他一向總是乾淨的若無一物的少子殿後園,也在他和洛子商同心協力之下,種了一顆桂花樹。
白衣喜歡那股淡雅芬芳的味道,洛子商也喜歡,因為那就如白衣一般,清雅雪白……
每天每天,白衣都會去看那逐漸成長茁壯的樹苗一眼。
他照顧的小心翼翼,只希望它能快快長的像玉籬園中的那一顆桂花樹,在少子殿中,飄散那股令人心醉的花香……
漸漸地,白衣臉上的笑容多了;
悄悄地,白衣眉間的愁緒少了;
靜靜地,白衣身上的冷酷沒了;
不知不覺地,師尊的容顏和名字已不在那麼深刻,換上的卻是那總是如陽光般耀眼的笑臉……
「嗯,最近風沙似乎吹的比較大……去看看桂花好了。」不自覺的又想到園中的那叢小樹苗,白衣淡淡一笑,緩步走向後園,卻赫然發現───
「怎…怎麼會……」顫抖的手輕輕撫上那由碧綠轉為枯黃的桂花樹苗,白衣驀然一陣心悸───
為什麼……他會這麼不安?!
「對了,去找洛子商!」腦海一瞬浮現洛子商的俊顏,白衣再無猶豫,迅速往玉籬園飛奔。
他心裡竟然有種莫名的害怕,壓的他好像喘不過氣了;而洛子商的臉怎麼會越來越模糊……越來越讓他害怕……
──說不出為什麼,他只想快點見到洛子商!
* * *
皓白勝雪的影子一定,雙眸映入的是玉籬園熟悉的景色。
戰戰兢兢的急步走向內,卻赫然發現那顆桂花樹下竟多了兩名人影以及──
一座新墳……
「白衣?」正在安慰傷痛欲絕的好友,風之痕仍是不失敏銳的察覺有人來到,但卻是一陣訝異。
並非是久未見徒兒的錯愕,亦非是白衣會出現此地的疑問,而是見到那雙向來冷然的眸中,難以置信的崩潰……
「……洛子商之墓?」對眼前憶秋年及許久未見的師尊風之痕視若無睹,踉蹌的步伐困難的在聳立的石碑前停步,怔怔無語。
在心中,緩緩明白了這墓碑的意思代表什麼。
你,就這麼躺進冰冷的墓中?
你,就這樣埋在溼冷的土裡?
你,就這樣離開、就這麼走……?
騙人…騙人……你不會就這麼死了……對不對……「子商!」
驀然一聲響徹雲霄的叫喚,眼前白衣的舉動剎時讓憶秋年跟風之痕都愣在當場。
不顧沾上衣擺的汙泥、不顧磨破指間的痛楚、不顧雙手流血的疼痛,澄藍的雙眼渙散但卻堅定異常,白衣只是不停的挖著洛子商的墳,全然不顧後頭有人──
「白衣、住手!」首先回復神志,風之痕壓下心中驚訝,伸手欲制住白衣。
「給我放開!」已無理智的雙眸冰冷無溫,雙手一甩,白衣繼續埋首發狂的挖掘洛子商的墳墓。
他不要,他不要相信……
他不要洛子商就一人孤單的躺在土裡、他不要洛子商就一人寂寞的睡在裡頭、他不要……他不要……
相信他就這麼捨下他離去……
白衣不記得是何時洛子商已悄悄溜進他心中,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他的一舉一動已深深烙印於心──
他只知道此時此刻或是永久以後,他已經不能再沒有洛子商……
「呃……」驀然一股極大的撞擊使白衣頭一昏,他不想闔上眼,他想看見洛子商、他要救洛子商出來呀……
最終白衣仍是不支倒地,但已磨破流血的雙手卻仍緊緊攀住洛子商墓碑不放。
「抱歉,白衣他……」轉頭看向老淚縱橫的好友,風之痕滿是歉疚的又望向已一蹋糊塗的墓,頓時啞口無言,納悶的望向方才自己打昏的徒兒。
風之痕想不到,不過半年不見,白衣竟有了這樣大的轉變。
先是聽說,白衣已成了魔劍道中殺人不眨眼的冷酷魔者;
但是眼前,白衣卻成了瘋狂掘墓絲毫無理性的哀慟之人;
已活了千年之久,風之痕卻從未看過,如那抹湛藍的空然崩潰與沉痛……
而這樣的事情,竟是發生在自己向來冷靜無情的徒兒身上,風之痕只有滿腹疑問。
「無妨……他好似受到很大的衝擊,風仔你就先將他扶到房內休息吧。」沉痛的語道,憶秋年再度回首望向愛徒之墓,老淚再浮眼中。
走向前默默把土給重新堆好,憶秋年想起方才白衣瘋狂的舉動,苦笑的對墓說著:「洛兄啊……你可有看到方才那個為你如此瘋狂之人?你捨得我也捨得他嗎?你說啊……」
天落下了淚,在憶秋年臉上,卻落下了雨。
* * *
清醒之後,白衣已不再瘋狂,但卻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沒有反應。
無神的大眼只是直勾勾的望著玉籬園的一切,有時會細心的為植物澆水,低低對著園裡的桂花樹喃念,但在別人面前,他不再說話、不再言語,彷彿只是一碰即碎的玻璃娃娃。
風之痕每日皆來玉籬園探視白衣,但白衣對他依然毫無反應。
是什麼樣的打擊,能讓他不顧一切的做出掘墓的舉動?
是什麼樣的感情,能讓他失去靈魂般留下難解的癡心?
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讓一個人擁有這樣大的轉變和勇氣……
似乎,答案已了然於心。
風之痕靜靜的離開了。因為他知道,白衣該讓他一個人獨自陪伴著洛子商───
陪伴著他所傾心相許的人。
* * *
綿綿細雨飄飛而落,只見一抹雪白的身影持著一把紙傘,挨著孤墳自言自語著。
「我記得你說不能讓土地太潮溼對嗎?但現在下雨,根會不會泡爛了?」看著不遠處的桂花樹,似是說話,又似囈語。
迷迷濛濛,細雨紛飛,幽幽清香飄散於身邊,縈縈繞繞,恍若夢又非是夢……
眼前細雨彷彿在半空中勾勒著他的容顏,越來越猖狂的風聲間送著他曾說過的一字一句,驀然,傘落下了雨地。
「子商……如果我說我真的好愛你,你願意回來嗎……?」
輕輕細語,他落下淚,痛哭失聲。
為什麼沒有回答、為什麼總是要失去才懂得真心……為什麼……
曾經想把心靈封閉,卻被你給闖進;
過去要將一生封鎖,卻被你給破壞;
但是為什麼你卻在我心上留下你的身影之後,卻又丟下我離去……
「洛子商──!」
痛徹心扉的吶喊,叫啞了喉嚨,撕裂了心,只聽見隱隱約約的回音。
步履蹣跚,雪白的纖細人影往孤獨峰走去。
只因為,那是他們相遇的地方。
「你是不是在那邊……等我……」
夜來飄香憶君顏,
恨無明月,為君照歸途。
雨落飛淚思君憐,
恨存癡心,尋君千里路。
不見影,何忍淚……?
* * *
這篇不瞞各位說,原本是要當新年賀文的〈炸〉
但結果卻趕不出來,只好補貼了〈泣〉實在沒有臉貼延這麼久的賀文啊XD
這篇有七千多字,真是不容易啊Q__Q
似乎在乖很久〈?〉之後悲文本性再度重現江湖=口=〈毆飛XD〉
下篇大概也會蠻多的吧?原本是想要合在一起讓字數看起來比較多〈喂~〉但後來還是改變主意斷兩節︿︿|||
希望各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