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不是是哪來的?一見小安背著書包歸來,夕陽跟在背後默不作聲,繼續飲著最後一道金光。時間有預感似的,在他放聲大哭前早就坐在一旁等候,讓他悲傷能被保存下來:記憶和情緒都有跡可循。
幸福不知流落何方?父母離異後,他的快樂就像東拼西湊的剪貼簿,整本小書黏呼呼的,前頁與後頁都不相連。
爸爸開車下班遲到了,他就自己搭捷運回家──他不會迷路,早熟得裝不下他這身軀體。不完美的快樂,來自大人間理所當然的藉口;他一生最長的寒冬已過了半年。他知道家門鑰匙藏在哪兒?!但他今天不想一個人開門,他要等下去, 守在孤獨的門外。
媽媽每個月都寄東西給小安,他能得到的母愛用錢算得出來。每當他問媽媽:「何時回家?」她總是說:「你要乖乖的,好好用功唸書。」
唸書是為了不讓大人操心,他成績單上都是紅字,這下他可以得到更多跟數字無關的東西了。小安的腦海裡,還留著師長對他的失望與教訓,難過中卻有著從未有過的興奮。為了復合,他的代價就是學習能力變差。媽媽比爸爸早一步到家,她坐在另一輛車上,她身邊多了一位「叔叔」。
四個人的晚餐都繞著小安的課業打轉,他覺得這個家變得好擁擠,三個大人為了他大吵一架。
「你看看,我不在,你是怎麼照顧小安的?他的成績這麼差,將來怎麼辦?」 媽媽語中帶刺,那個溫柔的媽媽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小安的眼神躲在桌沿邊,看著眼前的熱湯,不禁眼眶泛紅。
「……我也很忙,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盯著小安吧。妳這個做母親的不先自我檢考,竟怪起我來了。我們才離婚沒多久,就交了新男朋友──妳很行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跟誰在一起都不關你的事!」
叔叔坐在一旁很尷尬的笑了笑,他的脾氣沒有小安爸爸壞,壞就壞在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我看這樣子好了,我有事先離開,你們好好聊。」叔叔看著小安,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小安堅決搖頭。
他拎起書包就往自己房間跑,大力地關上門,連「再見」也不說了。
孩子成為大人之間的戰場,小安拿起玩具就亂扔,他的犧牲全白費了。
陰暗的房間內,沒有開燈,坐上地上的小安,眉眼間有股穿不透的陰翳。
房間外發生何事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無助的空氣順著小安的淚水潸然落下,這是他第一次哭,終於父母不可能因為他再續前緣。
小安數度哽咽說著:「不要,我不要這樣……」
滾動爬坡的月,一半載著他的悲傷,一半拖著他的疲憊,進入了更深的夜。
那個愛哭的男孩,嘴裡吐露出來的是學習接受世界早有的缺角,純真的眼神開始懂得抽象難懂的現實,不如他童言容易感受。
末篇,他也寫了相同的故事,結局同樣是令人震憾。身旁多了一位女人,是他一再外遇的對象。
哭訴的是女人,不是他──「小安」這名字一直在他夢裡,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