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黨來找我，我們喝了稀釋的伏特加，聊了一夜。離走前，他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告訴我廁所有一隻小鳥。

「你們家的鳥好聰明，會在馬桶上拉屎。」他說，「不過牠佔毛坑太久了，我跟牠說：『該我了吧！』所以揮揮手驅牠走。沒想到，牠不飛走就算了，竟然跳到地上，盯著正在拉屎的我！」

他逼問我：「說真的，那是不是你們新裝的鳥型監視器啊？」

「哈哈！我沒有養鳥啊！」我說。

死黨離開後，我跑去廁所看，果然有一隻鳥在馬桶旁的地上，正在閉著眼睛假寐。我看到窗戶開著，牠可能是不小心飛進來的吧！趁牠閉著眼睛，我小心翼翼地接近牠，一把抓住，準備將牠放到窗台放生。

對於我莽撞地一把抓牠，鳥兒突然驚醒，失聲尖叫。我小心將牠放到窗台，鬆手，放牠自由，沒想到，牠竟然一腳踩空，跌到一樓的屋簷上。

牠莫名其妙摔到屋簷上，還來不及回神的牠看起來相當失措。

牠緩緩地站起來，跳不到兩步，就跌了個踉蹌。

原來牠受傷了。

牠重新站起來，震震翅膀，完全不能飛，連一點點的高度也不能飛起來。牠繼續往前跳，又跌了個踉蹌。就這樣，牠跳、跌倒、跳、跌倒，重複著失敗，距離屋簷的尾端，還很遠，我看了不禁心急，卻因為窗子設了鐵條，只能在窗口乾著急。

牠繼續向前跳了幾步，頭朝下一個踉蹌，牠再也沒站起來。

我眼睜睜看著牠小小身軀的喘息著，呼吸緩緩變慢，然後停止。

烈日照在牠停止呼吸的身軀上，燦爛得有些刺眼。

我突然鼻酸。想起某一次分手後半年，我受了傷，前男友告訴我的話。

「我以為分開是對爭執不斷的我們最好的結局，所以我放妳自由去飛，然後在籠中看著妳。沒想到，分開後妳卻更不快樂。都怪我不好，以為是放生，沒想到卻是讓妳送死。」

我們總以愛之名，自做主張地選擇離開，讓對方自由。說穿了，這不過是自己想要自由、怕麻煩的自圓其說。在你以為對方可以從你手上自由去飛的時候，是否有想過，對方真的具備飛翔的能力了嗎？還是將他推入更殘酷的境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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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同時刊載在：2004【蘋果日報人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