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在長椅上。攝影師將要離開時瞥見了他。
背景是北縣市某家圖書館,非例假日並沒有如往常人來人往。男子坐在椅子上,椅子高了只足他踏實地面。男子將左腳折在右腿之上,兩條腿成時鐘裡七點半的模樣。他左腿上躺著本書,十指交扣、輕鬆並握的雙手把書壓牢免得它跌落地面。
男子下頷微收,一派斯文外卻又眉頭深鎖,是否心中還有問號未解開?彷彿憂鬱是他的天性。尚且年輕的臉龐上盡是道不出的心事。梳著西裝頭的髮型,短緣看著整齊,長緣看著狂狷。輕閉的雙眼之前是一只黑色細框眼鏡。那張臉,看了十次也不會留下印象。但攝影師卻意外發掘了不同的印象,於是他要男子微笑好讓他拍照。
唇尖朝上的男子淺淺笑著,微笑的吸引力彷彿拉引著地球轉著。有神的兩顆瞳孔像烈日和圓月般澄明,卻又不似怒目金剛令人心驚;那樣的柔和是來自於心中的平靜,憂鬱乍然在眼角旁折去。攝影師拿出拍立得拍下他,絲毫不覺得眼前的人像矯柔造作。攝影師突然一陣心血來潮,想看看男子手上是什麼書?那並非一本值得沉思閱讀的哲學書,也非氣質化的文學書──那僅僅是一本歌譜。「這如何閱讀?」他問了問男子,一面把照片揮動顯影。
內容盡是歌詞,五線譜和跳動的音符,攝影師想不出閱讀的樂趣為何。男子指向一首歌,嘴裡哼著它的節奏、曲調。彷彿那是他相識已久的老友,曾幾何時遇上了它。攝影師點頭表示懂了,閱讀的樂趣在於不同的演繹閱讀。數學家最樂於見到常人覺得厭惡的數學謎題,一個困難的謎題能讓他廢寢忘食。攝影師想著,誰說閱讀一定就得是文字?
顯影的照片毫無缺憾,淺淺笑顏,似乎多大的憂傷與哀愁也被此影排除。他拿出原子筆要男子寫兩句話給他,攝影師要留念作為他往後拍照的標準──全然的入鏡。男子接過照片,小心翼翼地看著裡頭小小的自己。他沉思了會兒,集中精神的樣貌可能洞穿此影。他寫下──『大的我,小的我,我還是我。』──於是,憂鬱和喜樂又統一在照片上頭。
攝影師收過照片,將它夾在自己的筆記本裡,道謝完便離開了;男子把書闔上放在椅旁,看著外頭一片陽光掉了進來。
誌我們活過的年代,終究不離生命太遠
而存在的每一天,喜樂哀悲都是確實、並非無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