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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程蝶衣。瓊瑤
一個影響了我們將近半個世紀的言情女作家，她將愛情至上的浪漫，透過她的作品與戲劇，發揮得淋漓盡致。她把人生活成了戲裡的樣子，就像當代的程蝶衣，她如她遺書當中所寫的「火花」一般，火過好長的一回。不管對我們來說，那場火花到底算是浪漫，亦或是如今備受批評的盡毀三觀，她像劇中的女主角一般飛娥撲火，述出幾代人都不敢言述的激情，也揭露了我們對愛情不敢想像的憧憬，也或許因為如此驚世駭俗，因此她的作品才會如此刻骨銘心、如此盪氣迴腸。
她不僅透過文筆美化了那些愛情故事，也透過一封絕美的遺書，美化並合理了她的離去，她筆下的角色充滿爭議卻又令人憐惜，不僅令人沉浸其中，卻又飽受批評，她將人們不敢言說的情感化作永恆的記憶，也正是這份徹底，讓她的作品刻骨銘心，激盪人心。
她在遺書中提到：「不要哭，不要傷心，不要為我難過。我已經「翩然」的去了！」
她說，「翩然」，是她最喜歡的兩個字，代表的是「自主、自在、自由」的「飛翔」，她說，這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件「大事」，她不想聽天由命，不想慢慢枯萎凋零，她想為這最後的大事「做主」。她像梅花烙裡頭的白吟霜，「翩然」地跟著皓禎「去了」，最後，當所有人說白吟霜是人的時候，只有皓禎，反過來寧可相信她是傳說中那頭來報恩的白狐，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一同歸隱山林，長相廝守，做一對永不夢醒的神仙眷侶。
因此，她在耄耋之年選擇了自行結束生命，以拒絕成為依賴插管的臥床老人。這是一個決絕的選擇，也是一個震撼的聲明。她的生命充滿波瀾：從愛情的熱烈，到晚年的孤寂，她用一生書寫浪漫，也用自主離世維護自由。
但是，她所選擇的方式，事實上，需要經過一段非常辛苦的窒息時間的。她在密閉空間內點燃炭火，釋放出一氧化碳氣體，導致缺氧窒息，一氧化碳會與血液中的血紅蛋白結合，阻止氧氣的運輸，最終導致昏迷。然而，這個過程並非無痛。在初期，會有頭痛、噁心嘔吐、頭暈與心悸的狀況，在中期中毒加重後，會開始有胸悶與呼吸困難的症狀，意識會開始模糊，身體的求生本能會開始感到焦慮不安，並試圖尋找新鮮空氣，到了後期，隨著血氧進一步耗盡，最後可能出現無意識的痙攣與掙扎等，直至大腦與心臟停止供氧…。人類的本能會在缺氧過程中誘發極端的恐懼與掙扎，心理壓力通常是極為劇烈的，更遑論家人在看見的時候，會為他們帶來極大的心理創傷與悲痛…。
她的靈體並不如她所以為的那樣「翩然」，而是僵直不動地站在原本的位置旁邊，她沒有離去，事實上，她哪裡也去不了，就只能這樣黑黑地柠在那裏，那是她去世前對生命最後的掙扎，完全無聲，就好像在看奧本海默的核子彈爆發那樣地沉默。我會說，這樣不好。
看著她文筆絕美的遺書，想像她過往精彩豐富的一生，無論她的戲劇、她的愛情，都是如此地驚濤駭浪，她曾在與平鑫濤分手的激動中，肉身飛撲引擎蓋阻止他開車衝下懸崖，也在平鑫濤罹患失智中風失能的時候，堅持不做無用醫療而與他的子女們起了嚴重衝突，在晚年應是人生鼎盛之際，她過往封神的作品卻飽受批評，不但被貼上「傷風敗俗」的標籤，她用生命所捍衛的愛情，也被譏諷為是小三上位的故事，這些批評，對於曾經引領潮流的她來說，無疑是難以承受的。
她似乎一直在逃避，將現實的不堪與罪惡感，逃到她的小說裡，包裝成一個個絕美的愛情故事，她並未因為時間的淬煉活成一個智慧老人，而更像是一位永恆的少女，沉浸在她對美好的想像裡，並試圖撇除掉生命裡那些壞跟空的部份，對她來說，「上蒼對生命的過程，設計得不是很好」，因為她並不想經歷那些衰敗的過程。她看過、陪伴過，也無法接受自己可能面臨那樣的狀態，因此誓死捍衛「善終權」。如她筆下的女主角一個個皆可為男主奉獻生命一樣，她也在離開前追憶亡夫，並將自己的離世，活成了自己筆下的那個樣子。
我同意她所維護的「善終權」，但她選擇的方式，未必是最佳的表現。她沒有為世人樹立一個坦然老去的榜樣，而是再一次演繹了生命中極致的戲劇性，甚至為後人留下了更多的震撼與質疑。她為她所愛的人留下震驚、留下陰影，並選擇了一個上天並不允許的方式結束生命。她像現世中的林黛玉，脆弱浪漫卻又顧影自憐，本名陳喆的她，真正活成了她的筆名「瓊瑤」，她徹底將自己與角色融為一體，就好像程蝶衣也活成了真虞姬。她的死亡，是一場宣告，也是一場逃避，在她的眼中，生命不會再更好了，所以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結束這一切。
人生要能入戲也要能夠出戲，我們要能觀照，觀照到自己正在「演戲」。事實上，我們一直在轉換，轉換不同的舞台，與不同的角色，在悲歡離合當中，我們要有能力能夠看見生命的美好，才能如她所祝願的那般，活得瀟瀟灑灑。感謝她的作品曾經帶給我們的那些感動，那是我們這一代人共同的基因，也是茶餘飯後不可抹滅的共同回憶。期望我們都能如她作品中所描述的那樣熱烈、充滿激情，但卻更能坦然面對人生的起伏與終局。 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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