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老師就欠戰啊！──談現今教育現場的艱難
教育文化 陳茻　發佈於 6 月 19, 2015

國中會考結束，作文分數公布，幾篇被選出來的樣卷，長久存在的教育問題再度浮上檯面。從會考題目一直到考試制度，各個層面的問題皆吵得沸沸揚揚。

幾天前，我和一個在小學任教的朋友通了電話，她問我對這次公布的那篇「掉手機」的六級分作文有什麼看法。簡單聊了幾句，她告訴我其實她看到網路上專家名人對該文章的批評感到十分生氣，甚至有點委屈。面對這樣的反應我有點意外，於是我仔細詢問了她的看法。

「那些專家根本不知道現在的作文有多難教！」她說。她告訴我，作文從國中開始救根本來不及，很多能力是必須要從小養成的。她說她曾經教過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連標點符號也不會寫。「她跟我說以前有教過，但她忘了。」朋友無奈地說。

我本身教國中作文，確實也接過同樣性質的學生。記得兩年前有個學生，每次考試都絞盡腦汁，卻只能在稿紙上硬擠出兩行不知所雲的文字，結果仍是零級分。

為了讓這個學生寫出一點像樣的字句，我用一種近乎威脅利誘的方式來引導，軟硬兼施下拉拔了兩年，才算小有成果。最後，學生在會考時拿了五級分，開心地跟我炫耀，那種成就感，很難對誰具體言說。

問題在於，要像我這樣投注心力，集中於教導某幾個特定的學生，在學校的教育體系下根本是天方夜譚。試想，每一週的國文課時間已屬有限，況且一個班級有二三十個人，科任老師就算一人只分配到一個班，負擔也夠重了。如果把課後時間算進去，基層教師的權益受損不提，很多時候這些程度差的學生，還不能只靠單方面的輔導來解決，而往往會牽扯到家庭環境等等因素。一個老師要照顧到每個學生，不知要費多少心血。

讓老師們更無力的是現在的普遍現象。學生考不好，一定是老師不夠用心，學生表現好，則是家長栽培有方、或是學生自己的努力。我常常見到家長對孩子的成績不滿意，便開始責怪老師，殊不知，老師只是孩子教育中的一部份。很多時候，家庭教育才是培養孩子學習態度的關鍵。試想，家長自己都不愛看書了，憑什麼要求自己的小孩愛讀書呢？

當然，閱讀不是人生唯一的價值，閱讀習慣也並非每個家庭都能從容培養。有些家庭父母必須長年在外工作，經濟能力也難以負擔昂貴的幼兒教材，甚至家長的教育程度、生活型態，根本沒有讓他們意識到必須在孩子的教育上，有長遠的投資規劃。

因此，我無意將孩子沒有良好的閱讀習慣全部歸咎於家長，事實上有很多時候，孩子成長過程中資源的不對等，正反映了某些弱勢家庭教育上的艱難。然而，我必須指出一個諷刺且遺憾的事實：有著「學不好就怪老師」一類態度的家長，通常並不來自於弱勢家庭，且往往社經地位都不低。這一類家長往往非常重視孩子的教育，且過分保護、寵溺自己的小孩。求學路上稍有不順遂，就殺到學校興師問罪，動輒威脅提告，對教師的尊重蕩然無存。

是的，在這些家長眼中，學校老師只不過是一個他們納稅、繳學費請來的勞工而已，看不順眼，不用問青紅皂白，想辦法換掉就是了。

學生程度參差不齊、學習態度不佳，加上家長的跋扈、無理，在這樣的「內憂外患」之下，一個老師能安全下莊就千恩萬謝了，又有多少人還願意燃燒熱血，只為那不值一錢的「成就感」？

這位朋友跟我說：「那個孩子能寫出這一篇作文已經很厲害了，要是他是我學生，我早就痛哭流涕了，哪管他矯情不矯情。」仔細想想當今身為人師的艱難，實在不難理解為什麼一個老師會有這樣的感受。

我鼓勵朋友將這些心得寫下來發表，她卻嘆了口氣：「我哪敢啊？寫了是要被圍剿嗎？唉，反正老師就欠戰啊，你知道的。」這句話背後藏著深深的無奈。

或許我們該停下來想想，當我們看著專家學者長篇大論對教育問題侃侃而談的同時，教學現場的艱難，基層教師的委屈，我們真的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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