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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朔先生日前在中時評論阿扁的新閣(請注意,不是蘇貞昌的,是阿扁的),一如他的預料,鷹派盡出.他認為這是對外挑釁對內撕裂到底的前兆,因而曰 ”毛骨悚然” (有哪位網友找到這篇評論,麻煩貼上來,感激不盡).
小弟沒有南方朔先生預測的功力,但看到選舉後阿扁的”領悟”與新閣組成,一樣毛骨悚然.原因倒不一樣,而是台灣目前的政治制度與對外情勢與某一個歷史時期驚人地相似.
真的沒有詛咒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我說的是明思宗崇禎皇帝當政的時期.
明朝政治制度最大特徵是空前的皇帝一人獨裁制.中國歷史上皇帝再怎麼專政殘暴,底下也要有宰相.歷代宰相的官銜各有不同,權力有大有小,有首長制也有集體制,但以百僚之長統率百官,調和行政,向皇帝負責的功能如一.世襲皇帝資質固然良莠不齊,在位期間也長短不一,但只要宰相得人,君權有所節制,政務得以延續.宰相若不得人,換掉也就是了.宰相制加上科舉與大家庭倫理不成文法,造就了十五世紀前全世界最合理化的政府.
蒙古統治時期,漢人世家大族誅除殆盡,為明朝之絕對獨裁制度鋪路.朱元璋為江山永固,務求君權至高無上,竟率爾廢除宰相,所有政務由皇帝獨攬.如此一來,無人可藉政府首長之位蓄積實力,謀取政權.問題來了,後代皇帝對政務無能或無心,甚或無此精力,豈能如開國之祖一般勤政(想想秦始皇與希特勒).但是沒有宰相了,怎麼辦呢?於是找幾個秘書幫皇帝批公文,把意見寫在小抄上(票擬),皇帝一看有理,就批如擬.這些人就是內閣大學士.以後政務愈形繁重,大學士也越來越多,皇帝看不了這許多意見,就找資歷深有學問的帶頭向皇帝報告,這位就成了首輔或閣揆,地位隱隱在百官之上.
可是還是有問題.大學士再怎麼大,也只是皇帝的秘書,而非宰相.百官名義上由皇帝親自統率,六部官僚是可以不甩內閣大學士的.一個想有所作為的閣揆必須要皇帝向臣僚背書,這人是我支持他去管你們的(不能派任,因為沒有宰相一職).而明朝不堪政事龜縮宮廷的皇帝很多,內外聯絡一律交給宦官處理,皇帝的意思往往變成宦官的意思.結果終明之世,閣揆無不與宦官結交者,沒有宦官支持的閣揆絕幹不下去,甚至名臣于謙,張居正莫不如此.於是皇帝權柄在手不知何用,上焉者行禮如儀或是砍些腦袋,下焉者只能搞些充實後宮搜括國庫的荒唐事.閣揆雖負責政務又名不正言不順,凡有作為幾乎都是靠不正當手段,隨時等著被彈劾.而宦官弄權其中,政事無從清明.
崇禎皇帝朱由檢在超級大宦官魏忠賢操縱中繼承乃兄之位上台.用現在的術語,魏忠賢乃是當時的黑金教父.朱由檢上台後迅雷不及掩耳地誅除魏忠賢及其黨羽,獲天下人好評.然而朱由檢個性多疑刻薄,剛愎自用,最怕被人輕蔑與大權旁落(對,變成跛鴨).如此一來,閣揆自然凡事仰承皇上及親信太監旨意,不敢放手去做.政事失當,閣揆立加貶黜,以示咎不在皇帝.政策成功,閣揆亦予更換,以示皇帝英明.崇禎朝十七年,前後更換閣揆達五十人.北宋一百五十年,宰相不過五十一人.
內部制度失當,成了有台灣特色的雙首長制,外部則有滿洲人虎視眈眈.當時滿洲人(後金國)戰鬥力雖強,只想盡佔關外,對中國不敢有非分之想.在取得遼河以北的關外領土之後,自忖需要時間消化.況且東有朝鮮西有蒙古,後防有慮,必須穩紮穩打.當時後金只要求明朝承認他們是對等獨立的國家,以山海關為界.而當時大明朝內民生凋敝,流寇橫行,軍備廢弛,實在沒有打仗的本錢.但是朱由檢君臣不願意失去天朝的顏面,堅持後金去國號,接受明朝官員入境統治.對照今天,很有趣的是當時有能力主動的一方要求獨立,只能被動應付的一方要求統一.
明朝官員在思想上雖說都是統派,絕不接受金獨,但仍有頭腦清楚的人深知大明朝必須休養生息,開戰只會進一步拖垮經濟,使大局無可收拾.袁崇煥即利用後金想要獨立於關外的心理,與之和談,爭取時間鞏固關外防務.努爾哈赤被他的葡萄牙大砲轟炸傷重而死後,他甚至派員赴後金弔唁.
然後他被貼上談和派的標籤.
皇太極繞道熱河,包圍北京,袁崇煥兼程回師救援,終以清軍顧慮後路包抄而退兵.史書記載朱由檢中了皇太極從三國演義抄來的反間計而凌遲處死袁崇煥.此一公案,民初的歷史學家多所著墨.多人以為朱由檢沒有笨到會著了這種三流計策的道.最有可能的是北京被圍,皇帝大失威信,卸責於袁崇煥(反正他是談和派).當時北京百姓一肚子氣,也覺得這些談和派罪大惡極,崇煥受刀剮死,百姓至有買其肉而生啖者.崇煥以一人支撐遼事有餘,自崇禎以下官民乃自毀長城.洪承疇松錦大敗後,朱由檢終於知道遼東戰事不能再打,於是授意兵部尚書陳新甲秘密與清和談.不料事機外洩,群臣大嘩反對,朱由檢老羞成怒兼卸責,下旨斬決陳新甲.於是朝中無人再敢議和,以迄明朝滅亡.
至於怎麼令吾等毛骨悚然,應該不用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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