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費案觀審隨筆

            　        巴西當今最令人矚目的訴訟案 ─第470號刑案(AÇÃO PENAL 470 )，又稱大月費案，自今年8月2日起在巴西最高法院 (STF)公開審判以來，每星期三天的電視直播場面，我總盡量抽空觀看。學法律的人如我，本就以能欣賞司法界最上級，負有護憲、釋憲任務的大法官們之公開會審，為極有興味的事，更何況這件政治貪腐案已沸揚多年，是巴西有史以來，官商勾結，最大膽的偷盜巨額公款，在國會買票的醜聞。被起訴的人除了魯拉當年的文官長季謝吾、工黨黨魁傑魯義諾、財務長鲽陸畢梧，受賄的國會議員多人，與輾轉盜用巴銀(BB)公款，交工黨大月費使用的兩家銀行負責人外，還有善玩戲法、為政客弄錢的本案主謀：廣告業界的華雷柳與其股東，總加起來38人之多。案情牽涉既深又廣。

 三個半月以來，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定時集會公審，將聯邦調查總署舉發、提審的38名被告歸納為金融、傳媒與政治三大核心單元，分別依詐欺、結黨營私、賄賂、受賄、洗錢等罪行逐一的審判。

                        媒體也大舉動員，紛紛聚焦於高院的審判。每場公審除了司法專台﹝TV Justiça ﹞有現場直播外，環球新聞﹝Globo News﹞亦同時轉播，並備有專人隨台報導、解說，還邀請法律專家、學者，對高院執法諸公的判案內容、法理依據，逐條加以探討分析。報章雜誌更連篇報導審判的每個進程，對大法官們在庭上的判決，正、反面的法理論述，都一一提出研討；對於被告們膽大妄為的犯案手法也時有批判。

                        如此，巴西有史來最大的政治貪污案，經過七年的紛擾再度被巨細靡遺地攤開於太陽底下，公開議論、撻伐。社會大眾終於清楚看出，這政治貪污案的嚴重性。巴西國營銀行裡數以億計的公款被盜取出，以分發月費的方式去收買國會小黨的議員，使其成為工黨的附庸，隨著執政者的指示在國會的議案上投票。這些勾當，顯然地，無論買與賣票雙方，都將巴西憲法上所揭櫫的以「民主立國」的大綱領踐踏於腳下。民主國家的國會議員是人民選出的，他們在民主殿堂裡是代表選民來議事 、投票，處處應以選民的意向與訴求為依歸。竟然不恥受賄，為每月數萬的月費淪為執政黨的附庸，背叛了他們的使命與對選民的承諾。大眾的激憤是可以想見的，大家轉而全心關注、期待明察秋毫的大法官們能不畏權勢，公正的嚴懲犯案被告，以正國法，為今後貪贓妄法者戒。

                        大法官們果然不負大眾的期望，以勿縱勿枉的嚴正執法態度，深入分析被告的犯案動機、作案方式、影響、所觸犯的法條、證據與法理依據。法院公審最後的裁決，都以多數法官的判決為依歸，他們之間因判斷的不同，難免有辯駁的場面。真理愈辯愈明，也突顯諸公們推事、斷案的嚴謹。如今本案的幾十個被告，包括工黨裡呼風喚雨，主導操縱此案的季謝吾與工黨黨魁傑魯義諾，及財務長鲽陸畢梧，還有其他單元的主從犯，都在數個罪名上紛紛被定罪。

                        目前高院的審判已進入論罪量刑的階段，有三十多位被告已量刑定讞。從已訂出的的刑罰，可看出高院諸公完全不理會被告的身分，政治勢力，公正不阿地依法行事。這樣已將流傳巴西民間，所謂巴西的司法只罰偷雞小賊，有錢有勢者不會進監牢的嘲諷，一舉推翻。释憲最高法院這一回的公審，真不愧是「世紀審判」！

                        高院原有十一位大法官，其中貝魯索年滿七十於8月31日退休，自此只有十位大法官出庭。他們當中不乏學養高超，斷案論事引經據典，精闢過人者。然而高院此番的「世紀審判」能適時推出，順利地、循序將諸被告繩之以法，有賴以下兩位關鍵人物。值得在這裡特別推崇。

巴西包公

                        包拯為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好官，為官亷明，關心民間疾苦，處理刑案時不畏權勢、公平正直，曾平反不少冤案，被老百姓尊稱為「包青天」。史冊記載上的包公不見得是黑臉的，家喻戶曉的黑臉長鬚包公形象，是來自戲劇的扮相。而巴西最高法院裡卻有位真正黑臉的黑人大法官。比起中國的包公，他可絲毫不遜色。他就是大月費案裡主述、起草全案的巴伯澤﹝Joaquim Barbosa﹞大法官。作為起草法官，巴伯澤第一位從聯邦調查總署手理接過此案，花了五年的功夫，抽絲剝繭地研判案情，起草長達數千頁的案情與其判決。是最深入掌握全案的法官，高院群體對整個案件的最終裁決，他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大堂的會審理，每一單元的審判都由他首先宣讀、分析案情，並第一個作出判決。巴伯澤明確地指出此案被告們對國法的藐視，與對國家體制的破壞。並以極公正嚴明的態度，不理會來自工黨被告方面的任何批評聲浪，毫不含糊地羅列出每位被告的罪行，依法作出嚴峻的判決。他執法嚴正的精神，堅定的態度，與完全獨立，不受任何牽制的氣魄，獲得絕大多數同儕的敬重，也克服了少數法官，因私人與工黨的關係，有意無意間的對抗。最高法院能不負大眾期望，將大月費案諸被告繩之以法，巴伯澤的功不可沒。

展望雜誌﹝VEJA﹞於10月10日出刊雜誌的封面，登出了巴伯澤14歳在學時的一張照片，並以大字特別標明他是「一個改變了巴西的窮孩子」。

搭著法官披風的詩人

                   高院裡另外一位備受推崇的大法官，是於十一月中旬滿70歲，剛退休的高院前院長布里度﹝Aires Britto﹞。也許是得利於長年吃素與打坐，布里度的高度修養與待人處事的圓融，是人人讚賞的。作為院長，在主持集體會審的場面，遇到其他法官為了判案論點的不同，彼此爭辯、鬥氣時，他總是面帶微笑，運用他那滿腹的法律學問與經驗，溫言軟語，三兩句話就裁定、化解了同儕的紛爭。

                        媒體亦津津樂道布里度是一位搭著法庭披風的詩人，他在審判的場合，時而吟起詩歌。當被問及時，他以一首詩答覆：「當我們遺忘了/那麼久以來 /如何讓自己快樂起來/卻於這許久以來/ 每每 記住那不喜的事來‧‧」。

　　　布里度待人雖柔軟，在大法官、院長的本位上，他可表現特出的膽識與擔當。他於今年4月登上院長高位後，不怕案情有多龐雜，不顧工黨方面的多方阻擾，堅決要將大月費案付之公審，儘早對社會有個交代。劍及履及，他與起草本案的巴伯澤互相合作，終於8月初將大月費案推出來會審。他於11月14日最後一次參加高院的公審，並接受同儕表揚。次日當接受媒體專訪時，他一再強調司法獨立的重要。高院裡有多位大法官，包括布里度本人是前總統魯拉所提名的。當被媒體問及他如何對待這份恩情時，他表示當然感激當年魯拉的器重；然而，作為一位大法官，負有維護憲法的重任，要對國家社會交代，絕不能將法庭的那件披風作為私人報恩的工具。他的人格、理性與睿智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