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盞燈系列】宇光
漫談風水
有一次回台,四十多年前的學生通風報信,臨時湊成一個同學會來歡宴我。近二十個學生都已成家立業,紛紛自我介紹,各行各業都有跨足,其中最讓我意外的是當年的班長,大家說他與我同輩,因為他名片上的職銜是「堪輿師」。一頓飯吃下來,我知道這位看風水的堪輿師混得最不錯――最有錢、有好多房地產、兩個太太、一個女兒、開賓士車。當天晚上,他搶盡我的鋒頭,比我更熱門,特別是幾個女生纏著他改運。臨別,他送我一本他編的黃曆。我問:
「在南半球的巴西,用得上嗎?」
他是當年功課最好的學生,明白我的疑問,所以很負責的回答說:
「巴西在南半球,和台灣日夜顛倒、時差太大,裡面的吉凶趨避時辰是不適用的;但是我蒐集了一些其他對健康有幫助的資料,可以給老師參考。」
「黃曆」是「黃帝曆」的簡稱,相傳是黃帝創制的曆法,亦稱為民曆、陰曆。是根據月亮繞行地球之週期而制定四季、二十四節氣等規則,讓古代農民配合播種耕耘,所以又稱為農民曆。至於運用到風水和有關趨吉避凶的行事選擇,是以後歷代增加累積起來的。台灣出版的黃曆,在南半球的巴西,因為時差太多,顯然是不適用的。
至於風水改運,我的學生說,他是應用心理學的原理,找出「風水不好」、「命運坎坷」的癥結,然後順著客人的心願去變遷「心境」,是以心轉境――也就是拿內心的「好風水」去轉被認為不好的外境風水。他表示,他不是裝神弄鬼搞靈異,只是察言觀色、順水推舟,在關鍵的時候指點「夢中人」而已。他肯定我說的:「做人做事的態度,決定一生的命運。」他是獨生子,偏偏娶了兩個太太也生不出一個兒子來傳宗接代。他說堪輿師要能改運,早就把自己的兒子改出來了。
在我的成長經驗裡,「風水」就是墳墓。童年看牛時,風水越大越多青草,碑石前的祭台也越寬平――可以玩遊戲、作為寫功課的桌子、躺下來睡覺。後來才知道「風水」是「地理先生」的工作,又叫「堪輿」,是判斷一個地方吉凶禍福的學問。看活人住的風水,叫做「陽宅學」;看死人住的墳墓,叫做「陰宅學」。
風水,是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國歷代都城、村落和民居、墳墓,幾乎都是按照風水規律佈局建築的,現代人也從科學的角度加以研究創新。有人認為風水是中國的一門綜合科學,結合了環境、地理、健康、易理等歷史悠久的觀察和經驗智慧;也有人認為風水是迷信,阻礙了建築設計、室內裝潢、自然環保等的創意發展。我認為風水就是居住環境,空氣流通、水源豐沛、陽光充足的環境就是好風水;如果住得滿意、住得歡喜、住得自在、住得健康,那就是洞天福地。
有些好風水,被住得髒亂齷齪、一蹶不振;有些壞風水,被住得生意興隆、鴻運高照。風水與人的命運,並沒有絕對的關係,更何況人和風水都會改變。每個人的學識修養、生活習慣、道德態度、健康狀況,才是真正影響風水的關鍵因素。我的堪輿師學生有一次幫一個有錢人相中了一棟風水很好的豪宅,可是有錢人住進去以後,卻接二連三發生不如意的倒楣事件。他對抱怨的有錢人說:「這不是我的責任。這的確是塊福地,只是你的福份還不夠。」有錢人請求增加福份的方法,於是他就從減少應酬、善待工人、和睦鄰居、慈善救濟等改變心境的方式幫有錢人改運,沒半年就時來運轉了。心能轉境,境隨心轉。心善心好,風水不好的地方,也會變好;心惡心毒,再好的風水也變壞了。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北宋名臣范仲淹,兩歲時,父親就病逝了,只靠母親為人縫補來維持生計。後來母親也去世了,他借住在一間廟裡,晝夜不停的苦讀。有一天,宋真宗率領百官浩浩蕩蕩到了南京,人們爭先恐後跑去看皇帝。有個同學特地跑來叫他,范仲淹隨口說了一句:「將來再見也不晚。」便頭也不回的繼續讀書了。果然,第二年他就高中進士,見到皇帝了。
在蘇州做官時,他曾買下一塊宅地,準備造屋居住。風水師看到就道賀說:「此乃寶地,在此興建住宅,家中定會公卿輩出。」范仲淹聽了以後笑著說:「與其獨佔寶地,不如讓出辦學,豈不出更多的公卿將相之才?」於是他在該地創設學堂,延攬名師講學。不久,造成空前盛況,各地也紛紛仿效,「蘇學天下第一」的美譽,就從此傳播出來。
多次被貶後,有一天他在天平山見到一個風水師為別人選墓地時說:「這塊地上的巨石看起來像亂箭穿心,是塊絕地,會絕五代子孫的。」范仲淹一聽,心想:「我在朝為官,實在難做,不如讓我買下來做為祖墳,讓子孫從此不再為官。要絕就絕我一家吧!不要再害別人了。」於是就買下來做為祖墳之用。老百姓知道這件事以後,紛紛祈求上天不要讓這麼好的范大人絕子絕孫。在范仲淹高祖落葬的那天,突然雷鳴電閃、狂風暴雨大作,把原本萬箭穿心的巨石統統豎立起來,成了「萬箭朝天」,絕地變成了寶地。因為天平山埋葬范仲淹的祖先,人們為了紀念他,就把天平山改名為「范墳山」。
在國外,風水也是茶餘飯後的談助。有些對風水黃曆、五行陰陽、易經占卜一知半解的「先知」,常常喜歡指點別人趨吉避凶、改運造福。做得好沒關係,是美事一樁,但多半使夫妻失和、家庭生變,破財而不消災。有一位迷信風水的老太太,強求醫生拔掉她有「邪門」的牙齒。醫生仔細為老人檢查,卻發現這顆牙齒沒有任何毛病,根本沒有必要拔掉。「就是這顆牙齒的問題,搞得我最近很不順!」老人向醫生解釋,她最近全身疼痛,感覺視力也越來越模糊,風水先生「指點」說是因這顆牙齒引起的,如果不拔掉,還可能有「血光之災」。老太太堅稱,即使這顆牙齒沒有問題,她也要拔掉,以除災避邪。在場的醫生聽後立即用科學知識開導老人,稱她全身疼痛與這顆牙齒沒有任何關係,如果將這顆好牙拔掉,將影響她的咀嚼功能和健康等。經過眾醫生輪番勸說,老太太才終於放棄了拔牙的念頭。
愛指點人的風水師,還告訴最近失眠的另一位老太太,一定要把用了四十多年的床頭櫃搬離房間,才不會做夢的時候被壓著喘不過氣。於是這台灣帶過來的骨董就只好被棄置街頭,等老太太想起夾層藏有她的私房錢時,早已不知流落何方了。
有科學根據的風水問題,是應該提醒當事人;迷信的風水觀念,卻不應該強加給別人而成為當事者煩惱的陰影。有一次,颱風吹倒了一堵牆,把風水師壓倒在牆的下面,他掙扎著驚叫徒弟趕快來救命。徒弟不慌不忙的說:「師父!你不要著急,讓我去找黃曆來看看今天能不能動土。」迷信到這種程度,再好的運也不能生受呀!
每年除夕前一天,我們全家都要吃素守齋。但是父親卻告訴要出門上班的我:「許多風俗習慣,信則有,有則存在心中影響生活;不信則無,無則海闊天空。你出門在外,不要避這個邪,忌那個諱,而把自己綁手綁腳;只要守得正、做得正,自然心安理得,無往不吉。」我謹守父訓,一生努力經營心中的風水而不被外境所迷;移民巴西後,更能入境隨俗而不盲從「高人」指點了。
風水是正統儒家眼中的怪力亂神,卻傳了幾千年下來,一定有其存在的道理。愛信的人儘管去信,但不必強求別人也和你一般見識,特別是不要隨便指點旁人的風水要符合你的見解。不信的人也不必狂妄批評,因為那終究是有些人的「命運寄託」。心能轉境,境隨心轉;人不迷信,事在人為。人間日日有好日,世界處處有福地。風水輪流轉,明天到我家;只要我們心懷仁義、念念向善,好心田就是好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