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盞燈系列】宇 光

花 言 巧 語

早晨去公園晨舞的路上，朋友送我兩朵梔子花，於是芬芳滿車，心情一下子馥郁起來！回家後把它養在花瓶裡，滿室生香，整天都覺得快樂而美好。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只要練就能靜得下來的功夫，就能聽聽花的「言語」了！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人有生老病死、事有興亡存廢，美麗的花因此能牽動人的思緒而喜怒哀樂起來，於是花能解語鳥能言。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就是這樣讓花鳥人格化而景隨情遷的。

花有花語也能解語，花有花情也能惹情。中國的花文化，不但有人格也有感情，每種花都有象徵、寓意、寄託，所以花卉的國畫特別多；不少女人以花命名，根本就是人花合一了。花，成了我們很通俗的語言；缺少花，生活就沒有美麗的色彩，生命也營養不足而少了一份亮麗芬芳。

有一天，唐明皇登上沉香亭，宣召楊貴妃，但貴妃剛巧酒醉未醒。高力士使侍兒撐扶著她到來，因為醉顏殘妝、鬢亂釵橫而不能拜。唐明皇笑道：「豈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妃子豈止醉了，簡直像海棠花沒有睡夠啊！)以醉美人來比喻海棠春睡，這是以人喻物、情隨境遷了！蘇東坡根據這個故事，寫了《海棠》詩，末兩句說：「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又把海棠人格化比成睡美人，還是以花比人了！名花喻美人，美人如名花，所以好花易凋而美人怕老啊！

曹雪芹的紅樓夢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把賈寶玉跟林黛玉極其平淡、慵懶、幾近無聊的場景話題，用細膩的筆法捕捉起來，含蓄委婉的道出兩人與眾不同的情感，就像「良宵花解語，靜日玉生香」一樣。但是「花能解語」真的很快樂嗎？

第二十七回林黛玉的《葬花詞》卻吟得何等凄切！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還是陸游看得較透，他說「花能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石頭可人，是因為不會花言巧語吧！

花，不語；花言巧語，是看花的人。梔子花的花語是幸福皎潔、白山茶是真情、蓮花是默戀、桃花是輕佻、梅花是堅忍、太陽花是神秘、玫瑰花是愛情、菊花是高尚隱逸、康乃馨是親情母愛、滿天星是喜悅愛憐、聖誕紅是祝福和燃燒感情……；送一朵花寓意一見鍾情、送十朵寓意十全十美、送二十四朵寓意無時不思念、送九十九朵寓意天長地久、送一百朵寓意百年好合、送三百六十五朵寓意天天想你愛你、送九百九十九朵寓意天長地久無盡的愛…；花的家族則有花言巧語、花枝招展、花前月下、落花流水、天花亂墜、花天酒地、五花八門、妙筆生花、花團錦簇、花街柳巷、花容月貌、花好月圓、風花雪月、閉月羞花、名花有主、移花接木、鳥語花香、洞房花燭、柳暗花明、霧裡看花…；花的詩、花的畫，也多得不勝枚舉。你是看花的人，你卻未必都認同這些花言巧語吧！

釋迦牟尼佛涅槃前，有一天在靈鷲山頂對百萬人天及諸比丘拈起蓮花出示大眾而無言無語。大家靜默的坐著而不知所以，只有迦葉尊者破顏為笑，從座上站起來，合掌正立，也是默然無語。於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禪就在「世尊拈花，迦葉一笑，正法以此心傳」的花語默契中承傳下去了！前幾次回台時，已是殘年冬月，我卻在桃園虎頭山公園的一口小水池中，發現一朵粉紅的蓮花自在的開著。相思樹林篩下的陽光，暖暖的在花葉和水面上踊舞；水湄低頭淺飲的軟柳，在冷風停止梳理它髮條的剎那，也會默然凝住那朵不肯隨夏歸去的紅蓮。這驀然的驚豔，使我聯想到「世尊拈花，迦葉一笑」的美妙心傳鏡頭。花本無語，花語都在無語之中啊！

有一位花販，賣花賣久了，從花的「語言」中領悟了一些人生的哲學，這「花販的哲學」開遍了網路世界。這位花販說：

「幾乎是所有的白花都很香，愈是顏色豔麗的花愈是缺乏芬芳；人也是一樣，愈樸素單純的人，愈有內在的芳香。

夜來香其實白天也很香，但是很少聞得到；因為白天人的心太浮了，聞不到夜來香的香氣。如果一個人白天的心也很沉靜，就會發現夜來香、桂花、七里香，連酷熱的中午也是香的。

清晨買蓮花一定要挑那些盛開的；因為早上是蓮花開放最好的時間，如果一朵蓮花早上不開，可能中午和晚上都不開了。我們看人也是一樣，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沒有志氣，中年或晚年就更難有志氣了。

愈是昂貴的花愈容易凋謝，那是為了要向買花的人說明：『要珍惜青春呀，因為青春是最名貴的花，最容易凋謝。』

每一株玫瑰都有刺，正如每一個人的性格中，都有你不能容忍的部份。愛護一朵玫瑰，並不是要努力把它的刺拔除，只能學習如何不被它的刺刺傷；還有，如何不讓自己的刺刺傷心愛的人。」

我是看花的人，藉著本城市的浪漫風情，在這裡花言巧語。你站在更高更敞亮的地方，把我看成你風景中無語的一朵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