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 - 修練 - udn城市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夢

少年時代﹐有一天我從樓上的房間下來﹐經過廚房時﹐媽媽正在廚房裡忙著。那時家裡的廚房尚未走進電爐或是煤氣爐的時代﹐依然是跟鄉下典型的大灶頗為類似︰靠牆壁的灶放著很大的鍋﹐是用來蒸年糕、滾煮全雞、全鴨之用的﹐旁邊較小的鍋子﹐則是用來煎魚煮菜之用的。灶裡燃燒的柴火﹐以煤炭為主。用這樣的灶來煮飯做菜﹐一下要看看灶火是否太旺了﹐或是需要添柴火了﹐一下又要看看飯是否燒焦了﹐菜是否煮爛了。這需要全神灌注﹐並不輕鬆。媽媽那天的心情好像特別的好﹐在忙碌中﹐我意外的聽到她在輕哼著一首歌。在我印象中﹐我沒有聽過媽媽唱歌。媽媽是個羞怯和不擅表達心中感受的人﹐我羞怯的個性﹐大概就是來自媽媽的遺傳。我笑著對媽媽說：「噢﹐媽媽唱歌喔！您唱的是什麼歌哇？」媽媽大概沒想到我會從樓上跑下來﹐還聽到她在哼著歌﹐所以很不好意思的說：「隨便哼哼而已啦！是少女時代在學校所學過的日本歌。」說完﹐她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哼唱她中學時代所學過的歌了。撞見媽媽輕聲哼唱歌曲的情景﹐一直給我很深的印象﹐不曾淡忘。成長中的我﹐學校的活動﹐與朋友的交往﹐工作的勞苦﹐出國的唸書和就業﹐結婚生子帶小孩﹐不但是遠離家門﹐生活也像是陀螺一般的轉個不停。一直到母親去世﹐我都沒有機會﹐ 也沒有想到﹐坐在媽媽身旁﹐問問她﹐少女時代的她﹐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有過什麼樣的夢？年輕時代的她﹐生下哥哥、妹妹和我﹐生活又是怎麼樣的情景？那時對人生有過什麼樣的期待？祖母在病重往生之前的好多個月﹐媽媽離開丈夫和小孩所居住的城市﹐隻身回到老家照顧祖母﹐會是種什麼樣的感受？歲月如流水﹐當她一方面在廚房裡忙﹐還要一邊招呼四、五歲的小姪女﹐另一邊更要留意祖父的動態﹐ 怕一不留神﹐讓年老失憶的祖父走出家門﹐就會認不得路回來﹐那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歲月﹐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懷？媽媽的夢﹐媽媽對生活的期盼﹐媽媽對人生的體會和感受﹐都是些什麼？我都不清楚。現在﹐真的很希望有機會聽聽媽媽說些她的想望和她的故事。然而﹐失去的機會永遠不會再來﹐在生命的列車上﹐每個人手上握著的﹐只是一張單程車票。在人生旅程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夢；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故事。夢和故事﹐ 並不專屬於在電影裡和小說中的俊男美女；說故事﹐並不專屬於能夠舞文弄墨的人士。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夢﹐有的燦爛﹐有的甜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有的震撼動人﹐有的溫婉淒美。漸漸地﹐我期許自己﹐能夠學會有充足的耐心與敏銳度﹐用心靈之耳來聆聽﹐用心靈之眼來觀看身旁親人和朋友們的故事與夢。

少女時代的媽媽﹐清純的站在右邊(照片已經被剪去一部份的一邊)﹐與她的同學合影。 (2013-10-11)

本文於修改第 1 次

那天，畢業典禮結束后，你說要帶大家到校園逛一圈，作最後一次的巡禮，你想穿學士服在一些你喜歡的地方和我們照相留念。我們一行六人跟著你走。

經過大一宿舍，我想起你初高中時幾乎每個暑假都來這兒上暑期課，還記得你初二第一次來這兒住校，家長只能星期日來探望，我們還帶家裏的狗狗百事來看你，帶你出去吃飯，再依依不捨得送你回來。

經過新生訓練的廣場，我想起四年前送你入學，離開時已夜幕低垂，我忘了帶GPS，在學校附近繞來繞去繞不出去，又急又惱，看到Stop sign沒停，被警察逮下來，警察要我的駕照時，我竟然大哭起來，警察莫名其妙，我說我剛送兒子入學，心情很sad,警察看我這麽難過，就放我一馬，沒給我罰單。至今我仍然記得跟你說這事時，你那又同情又傷感的表情。

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感覺上你好像昨天才入學，竟然轉眼就畢業了。畢業典禮上，校長說家長們今天最開心的事應該是從今天起，不必再繳學費了。可不是嗎？四年二十万美金真可以買一個不小的公寓了。

走到湖邊，大家都停下來欣賞景色。我一直認爲這裡是西北大學最漂亮的地方，校園依傍著密西根湖畔，還可以眺望遠處的Downtown建築，給人地傑人靈氣的感覺。

你跳到湖畔的一個大石頭上，神秘得要我和爹地走下去，說要給我們看一個東西。我們狐疑得爬到石頭上，順著你手指頭，赫然看到你的中文名字，和上面寫的：

“爸媽，謝謝你教養我二十二年，塑造成今天的我”

你工整的中文名字和爸媽兩個字，及簡短的英文謝詞，讓爸媽感動得無以名狀。

我問你什麽時候寫的，聼你描述，我想像著你和安及麗三個人，在畢業前四天的清晨五點來這兒畫圖，安寫了聖經路加福音的一句話當作他的畢業留言

麗寫了一本書上的名言，你則選擇寫这段話當做送爸媽的畢業禮物。你們三個好朋友用三個人的名字第一個字母大寫畫了個簡單的 SAL和幾個人圖。这將是你們年輕時代友誼的見證。

你選的這個大石頭很適合留言，但地下尖尖的，很難站立，想到你站在凹凸不平的石頭兩個多小時才完成，真讓我又感動又心疼,你真是個感性窩心的孩子。

這個海邊的大石頭上，有好多十，二十，三十，四十，甚至五十年前的人留下來的字與畫。你的留言，也將在此長存，除非海枯石爛。即使海枯石爛，這些字句也會永遠長存我心。

兒子，謝謝你給我們的畢業禮物。

當有一天，我拄著拐杖來這湖邊看風景時，會永遠記得這是你在大學畢業時,在石頭上寫下的,送給爸媽的謝詞。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夢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