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篇“深入僑鄉青田“一文中曾提及,我回奧後將另文報導,有關今年三月走訪蔣老先生故鄉溪口的所見所聞,本文正是為著兌現此一諾言而寫的。但有關溪口報導的著作實在太多了,要想寫得吸引讀者談何容易。因此本文內容重點將放在睹物思人後的感性陳述,而不僅限於景物的描繪。
我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曾在臺灣“國防部“憲兵營服過兵役。在臺灣的人都知道,臺灣的“總統府“與“國防部“是在同一棟建築物內,即過去日本殖民時期留下的總督府。在裡面的工作人員,不知是出於避諱,還是出於安全考慮,對蔣老先生不稱總統而稱老先生。例如老先生將于今天上午十點鐘來上班等等。久而久之,我也就養成了使用此一稱呼的習慣了。這就是本文標題使用蔣老先生一詞的緣由。當然這其中也寓有我個人對老先生的一份尊敬之意。
蔣老先生是一位頗有爭議的歷史人物,他的是非功過,恐怕要再等一兩代人後,才能做出更客觀公正的評價。若說領導北伐與抗戰國共兩黨都做出過貢獻,不是蔣老先生一人領導的結果,但臺灣的光復與守護,他卻明顯地具有功不可沒,無人可及的功勳。上世紀五十年代,我還在念初中時,就聽家父談起過,美國人願意向國軍提供軍餉,但條件是,部隊的副指揮官必須由美國人擔任。此一建議遭到蔣老先生斷然拒絕。過去臺灣軍人與軍眷生活之清苦,生活在圈內的人,必定記憶猶新。但大家寧可過苦日子,也不願臺灣淪為美國的“准殖民地“。只此一例,已足見蔣老先生的人格操守仍是值得欽佩的。
沒到過溪口,無法理解,為何蔣老先生到臺灣後,總是對自己的故鄉日思夜想,念念難忘。當然每個人對自己的故鄉都會有一份難舍之情,但像蔣老先生那樣思念故鄉的,卻是罕見的。什麼四明山,雪竇寺,千丈岩,妙高臺等,我們還在念中小學時便已耳熟能詳了,因此對這些名勝古跡令我嚮往已久。蔣老先生到臺灣後,每當發現有與其故鄉溪口風景相似的地方,必然留連忘返,甚至設下居所,長期居住。據我所知,大溪與角板山的一些風景線就被認為與蔣老先生故鄉溪口,有神似之處,因此就成了他最愛去的處所之一了。
大溪與角板山真地與溪口有相似之處嗎? 或許從某一個角度,某一個時辰看去,會有相似之處,但我卻沒看出來。或許是經過了六十多年,溪口已起了變化,與蔣老先生當年在大陸時看到的景觀已不相同了。我問過當地人,溪口的街道與建築與當年相比,確實有了一些變化,尤其是進鎮口的那段路。但我認為,建築與街道或有變化,但山水是固定的,不可能起太大變化。或許是蔣老先生思鄉情切,凡看到有青山綠水的地方就懷念起自己的故鄉來了吧。
我必須說,溪口確實是一個少見的漂亮城鎮,尤其是沿溪流的兩旁,更尤其是過了武嶺門後,蔣老先生故居豐鎬房前的那一段。誰住在這樣風景優美的地區,在離開後又不會日思夜想呢? 經國先生“風雨中的寧靜“一書中,曾對其父子于1949年被迫離開故鄉溪口時,所懷有的依依不捨之情,有過較詳細的陳述。來到溪口,似乎走進了蔣氏父子當年的心境中一般,在欣賞好山好水之餘,心頭也難免泛起了幾分沉重。
我是在同往浙南地區“尋夢“的小留陪伴下,乘長途公車到奉化溪口的。下車的地方竟然是個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連找個計程車都有困難。正當我在詢問司機該怎麼辦時,一位前來取貨的小夥子說,請稍等一下,我可以送你們去奉化市區。我說,您幹嘛對我們這麼好呢? 他說,我常去臺灣參加長
途自行車旅遊,經常獲得臺灣人的幫助與照顧,令我感激不盡。今天難得有還報的機會。我說,您怎麼知道我是臺灣人呢? 他說,從您的口音中聽出來的。
這位像天使一般可愛的小夥子開車把我們送到了奉化城裡。然後他說,很抱歉,我必須立刻把貨物送到廠裡去,無法送你們到溪口了,我替你們叫部計程車吧。
我們上了計程車後,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他就搶著把車資替我們付了,然後擺擺手匆匆離去。不覺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我感激這位小夥子,也感激那些
能善待大陸同胞的臺灣人。心想,如兩岸同胞都能如此恩恩相報,該多好呀!
從奉化到溪口,車程僅約二十餘分鐘。公路兩旁都是桃園,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只見車窗外兩旁盡是一片粉色,煞是好看。司機對我們說,三天前蔣孝嚴先生才到溪口來替祖母毛福梅女士掃過墓。並且說,他第一次到溪口來就住在你們要去的酒店中,並在酒店中大宴賓客,請的都是上了年紀的父老鄉親,而且飯後還向每人發送了相當數額的禮金。司機說得興致勃勃,我們也聽得津津有味。從司機的言談中,我可以感受到,溪口人對蔣氏父子及其後人非但沒有反感,還懷有一份深深的鄉誼。
穿過武嶺城門,步行約五分鐘就可到達蔣老先生的故居豐鎬房。貫穿城鎮的石門溪水色清澈,有兩座長橋跨越兩岸,就流經豐鎬房前。在武嶺城門旁有一座小山丘,通往山丘的小徑兩旁,有兩排高大茂密的樹木,棲息著無數小鳥,發出清脆動聽的鳴叫聲。豐鎬房是蔣老先生的祖屋,原來只有一棟木質結構的房屋。據說蔣老先生發跡後,將左鄰右舍的房屋都購買了過來,因此擴大了好幾倍。內外都有花園。印象最深刻的是,蔣老先生在最老的祖屋右手邊,修建了一個窄窄的樓梯通向二樓,左右都配有扶手。據說是蔣老先生考慮到母親王太夫人是小腳而特別設計的。為的是王太夫人靈魂回來探視時,上樓不會有困難。這與其說是蔣老先生的迷信,不如說是他對亡故母親的思念與孝心。另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花園裡有一個通向外頭的小門, 當1939年日機來襲時,經國先生的生母毛福梅女士,正穿越此門躲避時,不幸被炸跨的院牆所壓導致喪生。經國先生曾在其母親遇難處親書“以血還血“數字,刻石紀念。
第二天一早起來,便隨女導遊去遊覽雪竇山風景區。不巧雪竇寺舊殿正在整修,僅新殿可供禮佛,參觀。我對新建築物興趣不大,沒有入內參觀。但寺後山上一座據說是世界第一大彌勒佛的坐像,金光閃閃,頗吸人眼球,不必進入寺內,遠遠便可看到全貌。我最感興趣的還是妙高臺,因此一馬當先急著往山上走去。途中我們經過了百丈岩。往下一看深不可測,不覺有些昏眩了起來。此處瀑布令我想起了過去臺北陽明山公園裡的一處人工瀑布。二者確有些神似。我猜想,可能是當年有人特意建造起來,以慰蔣老先生思鄉之情的吧。現在此一瀑布,隨著蔣老先生的去世,早已不見了。
妙高臺據說是蔣老先生兒時隨王太夫人游山時,便已看中的一處風水寶地。三面淩空,前臨萬丈深淵。他與宋美齡女士結婚後,於1928年在此修建了一座供作避暑用的別墅。原建築已于文革期間被毀。1988年大陸政府照原樣予以複建。蔣老先生1949年第三度下野時,曾在此召開軍事會議,發號施令,指揮前線戰事。在別墅內還可看到當年的會議室,辦公桌,電話機,發報機等,令人似乎又回到了當年戰火紛飛的內戰年代,不禁不寒而慄。我忍不住在內心默默祈禱,希望中華民族再不要回到過去那種悲慘,恐怖,愚昧的內戰中去,否則我們的國家民族將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命運矣。
謝芷生,2014年5月23日,維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