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看了yichun兄台后的回应文。
省籍情结有的时候可以无限上纲,有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是。
以我自己家说事:我爷爷是福州人,但是在美国留洋回来就一直蹲在上海,所有的孩子都是在上海出生,讲上海话了。我奶奶也是福州人,但是家里原来是南洋舰队,后来变北洋,在烟台长大。我外公是四川人到贵州做生意,娶了贵阳老婆我外婆,我妈变成了贵州人。我在上海出生,小时候一直呆在上海,后来贵阳,后来南京。从身份认同来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上海人,更觉得和籍贯上的那个连我父亲60岁以前都没有去过的福州有什么关联,也不觉得自己是贵州人,感觉自己可能更偏南京人一点。虽然上面这几个地方的方言我都通。但是和我几乎同样经历的弟弟从来只认为自己是贵州人。我们俩娶的还都是北方老婆,河南人,山东人。对这个省籍从来没有感觉。但是没感觉,不是说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
最早意识到所谓的省籍情结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在贵州。那里到处都是从沿海搬来的三线工厂。这些厂都很大,像一座城市。你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到那里,你会有时空错乱的感受。因为这个厂是从上海搬来的,那么整个厂里的语言都是上海话,吃的上海菜。而你穿过一座山到了另一个厂,全是卖麻花的(天津人)。而这些一个个的厂里面的人,他们是不会说本地话的。因为那时候全都有子弟学校,都在一个圈圈里生活。(那个时代中国人的生活,总体可以分为两类:城市和农村;城市生活还可以细分为两类:大院和大院外。大院包括:军队、工厂、学校、机关,大院就是一个圈圈,物质上精神上都是,物质上就是院墙,院墙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脾气,从幼儿园有的一直到大学,从商店到菜场到医院,好像火葬场没有。)正是这样的隔阂,不同厂里的子弟常有可大可小可笑的冲突。这些冲突可以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但是起因和结果中都不可或缺的就是嘲笑对方的生活习惯生活方式和方言。这类事情之多,绝对可以写成小说,不在这一一缀述。所以台湾的省籍情结,其实在我看来一点也不陌生,不新鲜,也没什么创意。从反向上更说明:唉他们还其实真的是中国人呢,就是这点事,就是这点出息。从yichun兄台的文章中我们甚至还可以扩大了说开去(爱因斯坦一段),唉,都是人呢,就这点事,就这点出息!
又为什么说,有的时候省籍情结连个屁都不是呢。因为我弟弟经常回去贵州,他告诉我,原来的子弟学校现在都合并了,院墙也拆了,原来那些只会说家乡话的我们的小玩伴的孩子们都只会说贵州话了,家里都爱吃辣椒了,互相结了婚(精神围墙也拆了)。小玩伴们的家乡话都变成了厨房语言,很少说了。这个所谓的省籍情结维持了多久呢,一代半人,30-40年。沧海一粟,真的只是个屁而已。
上了大学,见到了更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更有意思了。刚开学,我寝室一位同学来得晚些,我帮他安顿好,就问他,你哪里人啊?他极其自豪地说:黄冈!一边还翘起右手拇指指向自己。我当时一片茫然,心想黄花岗我知道在哪里,这个黄冈?自己学业不精啊!明天赶快把地图集再拿出来背背……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又竖起左手的大拇指往后一瞥说:“林彪!林彪知道吧。三大战役,林彪一个人打了一个半呢!”乖乖,现在说这些完全无所谓,但是在那个80年代末90年代初,对于我们这些从小被教育成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小兔崽子来说,这话就有够震撼,有点超过了!林彪是什么人?叛国者、阴谋家、和四人帮一起干尽坏事的大坏蛋!就是坏!就是坏!!!再小十岁我都会带你告老师!而对他来说,林彪是他一个值得自豪的老乡、英雄。不过我没有去告老师,倒是寒假回家的时候告诉了我爸爸,他对我说:政治上的东西你们不懂,现在要说林彪没死,坐飞机回来了,照样有成千上万的人去接他!……扯远了。这件事让我知道,再怎么的洗脑,对中国人来说,乡情是大于很多东西的。
第二件事情是和我的一个广东哥们的事情。一次我们在聊天,讲着讲着,大家又开始嘲笑起他的广东口音了。末了他恼了,说道:“哇,你底个帮衰崽,知呒知当年孙中三召嗨民国贷会,讨论普通话定给边个,我哋嘅广东话只差咗丫票够系普通话咧!孙中三、汪ging伟、胡汉民都系我哋广东人来嘅!”当时我们都没有把这个话当回事,哈哈一笑了事。但过了两天遇到的另一个事情让我觉得既好笑又觉得其中体现了大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我们和班上的一个兰州的同学喝酒,酒到半酣,他和我们说故事了:“党年孙打泡孙总三遭凯国名大会,讨论手督(首都)定在呐,酒差一漂酒定在饿们兰州咧,饿们兰州似中国的地理中心咧!”
呵呵,无论是哪个地方的人,总要找到觉得自己自豪、愤怒的东西,然后把这种骄傲或者悲情感笼罩在自己的身上,仿佛一种加持,就在那一刹那,找到了自信!爽了!全世界没不如此!
找老乡,这对中国人来说谁都不陌生。也许就是省籍情结的一种另类的表现。我因为跟很多地方都能拉上关系,真是见识了不少。但真正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食堂。我的大学很大,有十来个食堂,其中就有所谓的全日制食堂,专门给熬夜看书的老师和学生准备的,因为是全日制,所以以面食为主,方便嘛。而中国的面食以西北的拉面,山东的馒头煎饼,山西的刀削、杂酱最为普及。大师傅也以这几个地方为主。一次我和一个陕西的同学一起去全日制食堂吃饭,两个人都要的是牛肉拉面,打出来一看,同学的面条上铺满了牛肉,而我的面条上只有薄薄的两片。我一下就愣了。“我靠,老五,怎么你的都是牛肉啊!”“呵呵,师傅似屙老乡咧!”从此以后我就懂了,一到全日制就是北方腔。“额似乡党咧,西安咧!”哇,都是牛肉啊。我靠,都是中国人,这一套还要教!
毕业后,我又走遍了大江南北,各地都是这样,就是这些人,就是这点事,就是这点出息,但我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和我一起在河边玩被其他厂的孩子捅死的贵州玩伴;那个为林彪而骄傲,考试时总给我传条子的湖伯佬阿开;那个和我躲在宿舍偷用电炉烧皮蛋瘦肉粥的广东仔阿豪;那个带我去吃面不用给钱的陕西娃老五;那个10月份就要穿上毛裤的东北大个;那个背了200斤波罗给我们吃,而在火车厕所里蹲了两天的广西牦牛;那个踢球踢到四处骨折的闽南阿超仔;那个考试前一天才发现自己没有书,借了一本看了一夜《模电》也能考70几分的四川混混四狗;那个和我从外墙爬上5楼企图帮同学更改考试成绩的西宁流氓安子;那个考了5遍中国革命史而不过的北京顽主小坚坚;我没法忘记他们,在他们面前,省籍情结就是个屁!
我不会忘记,第一次约会时我看了她四个小时没有看一眼书,她看四个小时书没有看一眼我的南昌磁娃娃,你毕业时写给我的贺卡我10年后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真是有够笨。
我不会忘记,在月光下的湖边,我为你打了18跳的水漂,给你做的像骨灰盒一样大的梳妆盒你是不是还在用着,盒子的镜子后面封有我给你写下的情诗。你有没有看过,我漂亮淘气任性的北京小妞。
我不会忘记,在露天的电影院里,你死活不肯穿上我给你披上的我的牛仔服,我却一把将你抱住。我飞了多少次桂林你都不肯理我的广西姐姐。
我不会忘记,那个整天要借书给我看,也整天问我借书看的安徽妮子。我不会忘记,那个黑得像个李逵(原谅我当时这样说你,我只是嘴巴讨厌,无心的!),心却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云南姐姐。在你们面前,省籍情结就是个屁!
圈圈套圈圈
问题大无边
人人皆藩篱
他人即地狱
何论什么皮
无论什么籍
其实很简单
有人早看穿
就是不说破
用来搞政治
选举当仙丹
其实很简单
打破烂圈圈
扯开破盒子
拔了黑旗子
告诉那个胜利者他搞错了
世界早就变化了
我们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