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找個機會對漢字改革說一些不吐不快的個人意見,本想有了時間再寫,但看到yichun 和 鐳射 兩位網友的討論(https://city.udn.com/3011/3053719)
想藉此機會先簡單說一下個人看法。等有機會再詳細闡述。
一: 大陸很多網友可能認爲漢字簡化是“歷史趨勢”,實際上這個看法是以偏概全的。嚴格說起來,獨立字形與部首偏旁的簡化的確是歷史趨勢,但是復合字卻是不時地在增加的,而同音字合併過量這個愚蠢的做法則與歷史背道而馳。真正的歷史趨勢應該説是筆畫愈來愈少,而分工(卷劵捲,干杆竿等等)愈來愈細。
文字的演化是個雙向道。簡化和繁化是同時進行的。大陸真正的文字學者都是這麽說的。最顯而易見的例子就是他,他和她的分化。同時蛇的古字是它,雲的古字本是云(裱糊匠上天—胡云!),老和考原來是同一個字,音和言本來也是一個字,都分化成更多的字,這種例子很多。无原本是無的古字(大家看,无和天字形多麽接近—無法無天)。又例如,“父”,“斤”本來都是斧頭的象形字,後來父借用為父親,斤借用為重量單位,於是又用“父”加上“斤”造了一個“斧”字。由此看來由簡入繁也是常常發生的現象。
二:有些過度的簡化造成了識別上的難度增加。
认和以,谈和淡,内江和内讧,等等。大陸的幼教名家馮德全也認爲教幼兒識字最好是繁體,因爲筆畫越多認起來越快。並且這是有科學根據的。本來曾有東洋學者做過試驗說漢字作爲高速路的路標比拼音文字讀起來快得多,但我想前提是字與字不能太相似吧。小時候學字老是搞不懂--日和曰,己,已,巳爲什麽要這麽像呢!好嘛,如今這種字又多出了认以,谈淡,江讧,无天,幺么,义又叉,試問這樣好認,還是下頭這樣好認?認以,談淡,江訌,無天,么麽,義又义?
三: 漢字橫寫不是絕對必要而且有其“不科學”的一面
這個問題很值得討論。在此抛出兩點意見:第一,不光是北京城有中軸綫,漢字也有,很多漢字是左右對稱而非上下對稱,竪著寫能夠在視覺上鞏固這個中軸綫,但橫著寫中軸綫就被拆散了。一般橫寫的文字則是沿著一個假想的橫綫來設計結構的,例如∶
வெள்ளக்கோவில் அருகே, அரசு பஸ்சும் - லாரியும்
दस और लोगों को लील गई। इसके साथ ही पिछले
להשתתף בעצרת הזדהות עם החייל החטוף גלעד שליט, שנמצא
الطيران الحربي قصف قواعد لحزب العمال
以上為橫寫的印度,希伯來,以及阿拉伯文。
再看看韓文,很明顯地應該竪著寫:
김대중 정부 때 청와대 외교안보수석을
第二,漢字一般橫劃比竪劃多,因此竪寫比橫寫好看,大家想想英文的書寫體是不是竪劃比橫劃多,和漢字正好相反?在想想蒙文滿文字母本身設計的就是竪寫的倘若字母方向不變而文字方向變成橫向,難道不彆扭嗎?順便問問大家,記得郎世寧在他的畫上是怎麽寫意大利文的嗎?如果今天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也爲了“和國際接軌”把文字改成由左至右,大家也覺得有道理嗎?小時候讀“國語”用的是竪排,而讀“數學”用的就是橫排,這本是很有彈性的一件事,爲什麽要以所謂科學或“和世界接軌”這種無聊的理由硬性規定。其實,隨便寫一句“一二三四五”,都是竪著寫比橫著寫舒服而且好看。說句玩笑話:倘若關公關二爺秉燭觀書,看的是橫排版,他還能一手拿著長髯,一手拿著春秋看嗎?恐怕一行都看不完!
四:拉丁化或拼音化雖然沒有實現,但是它的後遺症—同音字合併—仍然影響了今天大陸用的這套簡化字(第一波)。
這個題目太大了,我可以舉出幾十個例子,今天只說幾個:
沖和衝 本來兩字有些意義是相反的,例如平和謙沖,令狐沖,沖虛道長,倘若寫成平和謙衝,令狐衝,和衝虛道長,高人變成了渾人,怎能不氣往上沖(不是橫向的衝)?簡直令人發瘋。
禦和御 防禦和駕御,一個被動,一個主動,能混爲一談嗎?
髮和發 怒髮衝冠的怒髮,和怒氣大發的怒發,中醫古籍裏頭說的是發汗的發還是頭髮的髮,搞得清楚嗎?
面和麵 乾脆喝酒也寫成喝九好了(謝天謝地第二波沒成),無間道電影有“你看我的面油”這句話,面油和油麪是什麽關係?洗面和燙麵有何不同?另外董和懂爲什麽不比照辦理?
餘和余 了此餘生和余生也晚不是同一個字吧!
干杆乾幹 此間有一家豆製品點專賣豆腐豆“幹”,爲了服務海外華人特地用繁體字書寫,彆扭極了!
丰采不是豐彩 一個飄逸一個庸俗,六十年代以後出生的大陸朋友感覺的出來嗎?
后與後 性別歧視,王后就是跟在國王後頭的那位?
丑與醜 一個抽象,一個具體,中國文化的妙不可言就這樣被遺失了
錘和鎚 一橫一竪,一個吊著一個擧著
征和徵 一個強迫,一個禮遇,古代的三顧茅廬(應徵)今天變成了綁票(應征)?
斗和鬥 斗和牛是中國星座, 東坡說,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敢情是去觀賞西班牙國粹?
彩和綵 簡體字筆畫一樣,何必合併?
松和鬆 北京好像有一條勁松路,請問到底是勁還是鬆? 和松勁(鬆勁)是一個概念嗎?松樹本來是一種蒼勁有力的樹,代表讀書人的鐵骨錚錚,如今卻要和鬆軟的鬆合而爲一,太委屈了吧?
五: 漢語拼音雖好用,卻也有其弊病
中國人拿漢語拼音那一套來學外文,以及外國人用他們對自己字母的理解來發音,都不會有好的學習結果。例如外國人看到Beijing直覺地把j想成法語中的發音念成Beizhing,者和我們中國人直覺把Jing當成是Jack的J發音完全南轅北轍。何況Jack也不真的是“傑克”。在美國很多中國人的小孩(第二代華裔)說“裏面”這個詞完全是用美國式的“L”,把舌尖用力頂住上顎,說出來幾乎像“累面”,因此很多教中文的人會告訴你,用注音符號教老外可以避免很多來自英文發音的不必要的干擾(不是幹擾)。
六:有人說簡體字對掃盲功不可沒,對此我不得不提出“臺灣經驗”作爲反駁,須知五十年代臺灣不識字的大有人在,而今識字率幾乎百分之百,請問簡體字爲此作出了什麽貢獻?
七: 用又字代替一切,很可惜
本來又字的偏旁代表“手”,而支(文)字偏旁代表用手拿東西,比如“政”“改”,“攻”,“取”,“收”“馭”,等等,多是動詞,現在無端加入了汉,难,鸡,权,欢,刘這些莫名其妙的俗體字,風馬牛不相及(馬和牛交配生不出下一代來),這種既媚俗又沒大腦的簡化方式導致今天的漢字變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八: 漢字的象徵意義喪失與多數人對形聲字的誤解∶
這個題材比較老生常談,在此不多敍述,只提出幾個小例子:
奪,象徵從一個人的衣襟中搶奪一只小鳥,大是衣領,隹是小鳥,寸是手,簡化成夺以後,小鳥沒了,變成“色狼襲胸”。
窮, 一個人彎曲身子躲在山洞裏,這是典型的形聲字同時表意的例子,當初搞文字簡化的所謂專家們是否考慮到形聲字的聲符往往同時表意的情況?這種例子多不勝數,其中很多被簡化後完全喪失了原有的妙意(穷)。
竄,老鼠進洞,簡直像是一幅漫畫或者卡通。可惜簡化成了窜。
愛,心不見了,成了一般朋友。(爱)
遞,又是一個形聲字被貶值了(递)
隊,荒山下的人?(队)
戰,千里走單騎,變成了原地不動?(战)
九 漢字是全世界的文化財產,今天南韓已經逐漸恢復漢字,加上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還有將來的越南,漢字已經是亞洲各國共有的文化遺產,如果今天英國忽然要把dew, due, do 合併成 do, knight, night 合併簡化成 nite, 恐怕也要被其他英語國家認爲是俗氣,並且莫名其妙吧,如今韓國人的狂妄與越南人的俗氣,和他們的漢字文化被攔腰斬斷恐怕有一定的關係。我很害怕將來有一天,中國人自己看不懂自己的碑文,還得去請教漢字簡化較少的日本人來解説一番。今天的韓國人和越南人自己看不懂自己爺爺輩留下來的文字,這是前車之鑒啊!
十 最反對的是爲了省一筆而簡化,斤斤計較,一分錢掰成幾塊錢使。沖變成冲,熱水澡不洗,偏要洗冰雹澡?
可談的類似話題很多,今天略述一二。
其實我不反對簡化漢字,因爲字形的簡化確實(總不能寫成卻實吧!)是歷史趨勢,但是同樣的我也不反對文字的分化,因爲這也同樣是歷史趨勢。然而,同音字合併卻是人爲的反歷史規律而行。如果同音字合併是爲了將來中文拼音化,那麽老實説直接拼音化就好了,而直接拼音化根本行不通,最後同音字合併把中國文化中許多妙趣都破壞了,畫虎不成反類犬,得不償失。在此文化蘇醒並且文字電腦化(只識不寫)的今天,漢字改革的得與失應該到了重新“個案評估"的時候了。
本文於 修改第 22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