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台北的人很少沒有沒去過中正紀念堂的。主堂的宏偉建築藍頂白牆在晴天時顯得熠熠生輝。而兩旁的音樂廳、戲劇院儼然是台北人文化生活的舞台。
在我謮書的日子裡,這裡是我常經過的地方,就算是多年以後,我偶而也會來到這裡回味一下年輕歲月的情懷。
也不知道從哪一年起,愛國東路一側出現了整排的婚紗街,雅緻的櫥窗裡,炫目的燈光下一襲襲亮麗的新嫁紗,讓我這路過的人心裡也泛起一絲甜蜜。這裡有的是來來去去的藝術家們和各大名校的學生。我不禁想到,就如白蛇遇著許仙,這種甜蜜的氛圍是否也曾讓偶遇的才子佳人動過凡心呢?
街對面的廣場一側,有著小童們喜愛的地面噴泉,水柱和著藍色投射光柱如同一場小型的水舞。不知何時會冲出的地面水柱,讓衝進衝出的孩童們樂得吱吱大叫。
我慣常坐在一旁的咖啡座,細細品嘗這都市一角的悠閒。這裡頭還有一家誠品書店,書店除了提供閱覽區還有賣簡餐的地方。誠品創造的環境風格一直為人所津津樂道,已經成為台北文化生活的一環。
有時候我會想,一個國家之所以繁榮是因為它擁有偉大的城市,而城市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它擁有心胸廣濶的人民。所以我們記得羅馬,無論國家政權如何輪替。而台北正是一個這樣的地方。
從書店穿過迴廊,還有福華飯店設在兩廳院的自助餐廳,餐廳之後有戲劇院販賣紀念品的小商店,再走出去就可以到達中正紀念堂的廣場。
中正紀念堂的廣場一向是台北人散步的好地方,因為在寸土寸金的都市裡,難得能夠有這麼大的一塊空地。就如書畫當中的留白,中正紀念堂替忙碌的都市人留下了一個喘息的空間。
碩大的紀念堂顯得遙遠。我一向認為,偉人無需俗世的聖堂,人民心中自有他一席之地;而獨夫縱有千種面貌,史遷筆下總能叫他現出原形。
自從執政黨執意要將中正紀念堂改名為台灣民主紀念館之後,平靜的廣場顯得風波不斷。
我特地去看看它,就如同探視久別的好朋友。
眼前的景像讓我感到驚駭,記憶裡的中正紀念堂已然面目全非。正面的主堂前架起了鷹架,裸露的鋼架綁架了整座主堂。兩側的廳院,黃色的琉璃瓦已被拆卸大半,露出了灰色的混凝土塊。工人將土塊從空中傾洩而下,揚起了滿天土塵,我感到一陣窒息。就算是廣場正中的併花地磚也毀損得讓人難以置信,可見這幾年來它受到不少地折磨。
繞到誠品,這裡也冷清得彷彿不再營業,咖啡座和簡餐區都不見了。這個城市已經停止成長了嗎?還是我們的國家已走向衰敗?
教育部說要告別威權,所以要摧毀已逝統治者留下的記號。但是過半民意都不贊成,他們仍舊是獨排眾意,而且替不贊成他們的人民都打上封建的烙印。當執政者公然踐踏民主,要人民紀念什麼樣的民主?
中正紀念堂破紀錄地戒嚴了三天,大批保警護衛著指揮拆牌的教育部官員,而人民卻不能走上人行道,因為開滿極權專制之花的鐵絲網阻隔著他們。
在蒺藜拒馬後方,自由廣場新鑄的字體一一冉冉地升起。
群眾中有人哭了,更多的卻是訕笑聲。獨立建國的菊花旗下,一張張亢奮的臉和他們嘴角不斷抽動的檳榔。
老婦人不捨的淚眼,映照著歐吉桑如血的紅唇。
一群鴿子沒有了棲身之地,離人群遠遠地,看著人類間這一場荒誕的鬧劇。
在蕭瑟冬風中,台北的夜來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