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歡捷克這個國家,不僅是因為波希米亞景色優美,捷克這一個弱小民族,幾百年來夾在歐洲各強權的核心,捷克人不擅長打硬仗,沒有出現太多可歌可泣的史詩劇情,但是捷克民族與文化卻沒被消滅。而在華約國家非共化的浪潮中,捷克平順的政權移轉被稱為「絲絨革命」。
在我念過的學校裡面,建國中學是我唯一認為入流的,在我就讀這所學校的這一段時間裡,同學們搞過好幾場絲絨革命。雖然都是些小事,但我認為或許有點啟發性:
1、髮禁:老蔣本人是留日的士官,不知基於何種心態,也想把他統治下的各級學校通通變成日本士官學校,於是40餘年間,三分頭、大盤帽、土黃色卡其制服成為台灣高中男生的唯一造型,沒有人敢違反,違反者下場亦不甚佳。早在1987年解嚴以前,有關校園髮禁的討論就很多,甚至在校園內這是辯論社的標準辯論議題,但是這種荒唐的制度,沒有人來大踹一腳,自己不會自然垮台。1987年2月(當時我還非該校學生),建中學生們就集體踹下了這一腳:每年寒假返校前,校方都會進行「服裝儀容檢查」,違反規定者通常會獲得「理髮後再來學校」的通知,再不依規定理髮者可能會獲得一隻警告。但是那一年,數百名學生在沒有理由(看不出有特別的外力介入)的情況下,集體抗命,不去剪頭髮。建中校方對於學生這種反抗行動沒有即時處理,於是停止剪頭髮的運動迅速發展成全校活動。對於建中校園內的軍訓教官而言,被派到建中本來就是祖宗沒積德的後果,如果可以因此被調走甘之如飴;而建中的老師們向來還有「北大校風」(建中的老師裡,許多是北大畢業的)。所以髮禁的鬧劇在台灣演了四十年,在建中走到了盡頭,校方宣佈解除髮禁限制,而教育部則走在後面數月後才跟進,全島各級學校(除了極少數頑固的私校外),均解除髮禁。
2、大盤帽:在髮禁解除後,象徵軍國主義的大盤帽自然成為下一波攻擊主力,這時我已成為該校學生。建中校方處理此一問題的手段很簡單:在新生報到時騙新生購買大盤帽,買好後集中放置於教室內,一週內只有一次軍訓課及一次週會時需要戴上。他們希望以這種手段說服學生服從,但是建中的學生豈是如此好騙?1988年入學的學生,在髮禁解除的鼓舞下,有許多人一開始就拒絕購買大盤帽,倒楣的建中教官,遇到這種學生的標準作業程序是說服這些人去買帽子,遇到頑抗者、自行掏腰包去幫他們添購。就像髮禁事件一樣,當拒絕配合變成一種風潮,記再多警告、買再多帽子也無法遏止,於是大盤帽撐不到三個月也走入歷史。
3、校慶園遊會事件:這一屆包括蘇有朋在內「無法無天的造反派」在高中二年級時遇到了學校出的一個難題:校方以「節省水電」為理由,宣佈停辦該年度的建中校慶園遊會。這對於多數學生而言可是晴天霹靂,因為建中的校慶園遊會對於學生而言,實質上是「MM展示大會」,許多人處心積慮經營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學校要取消?那沒妥協空間,學生們立刻效法巴黎公社,成立「學生校慶籌辦委員會」。在學生開會討論後,對校方提出三個條款:1、本年度校慶園遊會由學生自行籌辦;2、校方如不能提供水電,學生也將全部拒絕出席所有校方所舉辦的活動;3、校方應指派代表處理其他學生委員會所「建議」辦理之事項。
有時候舊體制的粉碎需要點時間,但是當機會到來時,也未必需要太過激烈的手段。被統治者能形成新的集體意志,比起把舊統治者趕下臺更有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