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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如何管控，和平如何追尋 -- 從季辛吉的功過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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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卜凱

1. 戰爭的本質

謝謝深靖兄邀請我參加這次討論。

我不想做個烏鴉，但站在一個小老百姓的地位，我對「管控分歧」和「追尋和平」的前景相當悲觀。

既然要談「和平」，我們不妨從「什麼是『戰爭』」切入。

《孫子兵法》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克勞塞維茲說：「『戰爭』是做為另一種延續政治對話的方式」；用比較直白的方式來說：「『戰爭』是另一種『玩』政治的手段」。

如果我們接受以上東、西方兩位「兵聖」的觀點，那麼，追求和平最有效的方法就是：

讓自己成為參與決定「國之大事」的人；或者，讓自己成為有「『玩』政治」身份和資格的人。

今天的子標題是：「從季辛吉的功過談起」，我就拿他做個例子。季辛吉是德國猶太人的兒子，父親是位中學老師，他自己15歲才移民到美國。季辛吉以哈佛教授的身份，上位以後左右世局八年，影響世局近五十年。用中國以前的說法，他是個「布衣卿相」。在沒有發家以前，他試圖攀附過民主黨的甘迺迪和共和黨的洛克菲勒；最後勾搭上尼克森才得以平步青雲。

做為美國的國安顧問，季辛吉指導和決定越戰和轟炸柬埔寨的行動；支持巴基斯坦對東巴基斯坦的戰爭。做為美國的國務卿，季辛吉支持印尼侵略東帝汶；助長了安哥拉的內戰。有人稱他為「美國頭號惡名昭彰戰犯」(該欄12/01文章)。

季辛吉的出身和作為，印證了我以上：青年才俊追求和平最有效的方法是：進入政治決策圈。

以上這個結論，不只反映我近六十年的觀察。這些觀察有它們更深一層的現實，和說明這個現實的理論。我就談到這裏，請各位觀眾先聽聽在座其他三位學者的高見。

2. 政治的本質

我上面提到，戰爭是政治的另一種型態。那麼，「什麼是『政治』」呢？

我相信各位觀眾和在座的另外三位貴賓都各有自己的看法；我就野人獻曝，提出自己的淺見給大家參考看看：

我認為：「『政治』是爭奪資源分配權的活動」。用一個通俗的比喻：政治跟兩條狗搶骨頭的活動差不多。

以上這個看法的基礎是：

1) 人要生存必須要有「資源」這個現實。
2) 「資源不夠分配」這個殘酷的「自然現實」。幾十年來的「以巴衝突」不是種族戰爭，也不是宗教戰爭；而是爭奪加薩走廊這片土地的戰爭。
3) 「即使自然資源滿足某個地區或社會人群的需求，但在人們的感覺上，現有資源總是不夠用」這個更加殘酷的「社會現實」。例如，我太太有二、三十雙鞋子；但每次出門前，她常常說：我少一雙鞋子來搭配這個圍巾；我少一雙鞋子來搭配這件外套。我們可以用馬克思「交換價值」的概念來解釋這個「社會現實」，今天就略過不提。

考古學家在非洲肯亞某地區，發現人類在10,000年前就有大規模殺戮，也就是「戰爭」的證據。可見，在有文字、宗教、政府、和金字塔之前，世界上就有戰爭。

季辛吉的粉絲和批評者，千篇一律的都以「政治現實主義」做為讚許或攻擊他的「理論」根據。我也從「政治現實主義」的立場來了解和思考「政治」議題。所以，我對它略知一、二。一般的「政治現實主義」或「務實政治」包含兩個重點：

1) 決定「政治行為」結果的因素是「實力」，而不是「法律」、「條約」、或「輿論」。
2) 「政治決策」的最高依據是「利益」或「成本效益」；「道德」或「理想」不在「政治決策」考量因素之內。

因此，雖然絕大多數老百姓都反對戰爭，但是，那些居於「統治集團」和「決策階層」的少數人，總認為戰爭是一個「爭奪資源分配權」的高效能手段。原因之一是：他們自己和他們的親人不用面對戰爭的的後果；不會受到戰爭的摧殘。

我的「政治現實主義」不同於一般「政治現實主義」的地方在於：我也是一個霍布士追隨者；所以，我的「政治現實主義」還有第三個重點：

3) 國內社會和國際社會中，都必須建立一套被絕大多數人接受的「規則」，這個社會才能穩定運作和發展。

我並沒有能力具體定義這些「規則」的內容；但我認為，季辛吉的問題在於：他是一個沒有任何規則的人(該欄12/06文章)。

3. 可能的行動

上面我指出了一些殘酷的現實；因為，如果我們真的想解決問題，我們必須了解和面對造成這個問題的外在因素。我雖然悲觀，但並不是個虛無主義者或絕望的人。所以，最後回到今天這個討論所標舉的兩個目的。

3.1 「妥善處裡(兩國)分歧」

「管控」或「妥善處裡」兩國之間「分歧」的權力，在國家領導人及其幕僚手中；不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插嘴和代勞。不過，基於「肉食者鄙，未能遠謀」的看法，我引述哈佛大學艾理森教授的四點建議給層峰當局參考：

1) 清楚具體的陳述國家「核心利益」；要讓對方了解那些是不容侵犯的「分歧」。
2) 了解對方的「核心利益」和她試圖維護這些「核心利益」的規劃。這是中國政府一再宣稱「不放棄使用武力解決台灣議題」的原因。
3) 建立一個全球戰略。「一帶一路」是中國的「全球戰略」；「印太戰略」、「四國圓桌會議」、和「澳英美協定」是美國的「全球戰略」。
4) 保持國內政局的健全和穩定。這是談判協商的籌碼或高度。且不說現代「整體戰爭」的概念。

艾理森教授就是提出火紅了近十年政治術語「蘇西迪底斯難局」的學者(該文第三-2.2小節)。

11月舊金山中、美高峰會最大的成就之一，應該就是建立雙方高層間的溝通管道和機制。它能夠幫助落實以上所說的第一和第二兩點。

3.2 追尋和平

在「追尋和平」方面，我們老百姓能做的只有宣導、教育、組織、和抗爭。我不得不說，這些是效能不高的行動；但做為老百姓，它們是我們只能做的工作。

1) 讓民眾普遍了解戰爭的後果有多麼悲慘；它不但導致家破人亡，還造成無數的孤兒、寡婦。導致我有反戰思想的動力之一是幾句唐詩：「一將功成萬骨枯」和「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
2) 讓民眾普遍了解：「統治集團」和「決策階層」口中的「國家利益」，並不是你、我小老百姓的「利益」。例如，「凡工程必有弊案」和「凡軍購必有回扣」，是台灣以至於全世界都顛撲不破的兩個「真理」。
3) 建立一個大多數民眾意願能夠影響統治集團決策過程的機制。在選舉之外，當然也包括種種「公民不是順民運動」的策略和行動。
4) 讓年輕人了解和平的可貴，以及進入決策階層的必須性。更重要的是，要培育青年以甘地為楷模，而不以拿破崙和亞歷山大為英雄。

後記：

深靖兄邀請我參與平行政府舉辦的「分歧如何管控，和平如何追尋 -- 從季辛吉的功過談起」座談會。我也感到很榮幸的接受邀請。可惜臨時有要事無法出席。本文是我預備的大綱；由於改成文字稿，字數比原來的略有增加。

本文於修改第 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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