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美國留學生發起「保衛釣魚台運動」五十周年，我寫了《保衛釣魚台運動源起》和《回顧保釣運動的感想》兩篇文章紀念；它們都收錄在這次的《大會手冊》中。現在談談我對「保釣運動」的展望。

1.          釣魚台列嶼現況

在進入主題之前，我先介紹帕塔蘭洛教授的《中國在尖閣群島的戰略是什麼？》這篇評論，作者是東亞安全和海軍戰略專家。該文首先提到：中國海岸警衛隊今年7月5日在釣魚台海域航行大約39小時 23分鐘後離開該海域；這是中國艦艇第一次在該地區巡弋這麼長的時間。帕塔蘭洛教授接著從2006年開始，回顧中、日兩國在釣魚台海域的主要活動。最後他分析中國對釣魚台列嶼的戰略，並將它分成以下三個階段(Patalano 2020)：

1)        經常在釣魚臺海域出現。

2)        行使對釣魚臺海域的控制權。

3)        「將釣魚臺海域占為中國領海？」

他認為中國海岸警衛隊7月4 -- 5日的行動，顯示中國開始進入這個「戰略」的第二階段。

每年10 – 11月間，美、日兩國海軍在釣魚臺海域附近舉行例行性大型兩棲作戰演習。每年同一時期，中國海軍也在渤海和黃海舉行多項演習。或許是為了針對中國上述逐漸明朗的「戰略」，美國駐日軍事指揮官席來德中將在本年度演習前夕，特地宣稱：

「這次演習目的在顯示：美、日聯軍有能力派遣軍隊防衛尖閣群島或應付類似危機。」(Lendon 2020)

我們都期望中國能夠立刻進入這個「戰略」的第三階段。以下討論和這個「期望」相關的議題。

2.          展望保釣運動

今年是台灣光復75周年，為了試圖回答：

「解決台灣問題的方法」或「什麼時候能達到『台灣真光復』？」這個問題。

我用「三段論式」思考後得到的答案是：

1)      大前提：    「台灣是『兵家必爭之地』。」

2)      小前提a： 「誰力量大，誰統治台灣。」

      小前提b：  「(我的)『自我定位』是『中國人』。」

3)      結論：       「中國『永遠』維持在西太平洋『一哥』的地位。」(胡卜凱 2020a)

這個答案也適用於「釣魚台」。因此，展望「保釣運動」可以從了解未來「國際局勢」和「中國國力」入手。

我們可以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展望」未來。例如：國際關係(中東局勢、恐怖組織、中、美關係、多邊協議 – 國際合作、兩極地緣戰略、太空探測及控制等)，科技發展(5G、AI、量子科技、太空科技、材料科學、基因科技 -- GMO、CRISPR等)，經濟發展(政治、貿易、金融、科技、和它們之間的多邊糾葛等)，各種危機(全球暖化、人口爆炸、人口年齡老化、貧富差距擴大等)，習近平之後的中國，疫情之後的世局(疫情控制、經濟復甦、人際互動、城鄉人口分布、個人行為/社會結構改變、下一個「黑天鵝」事件的預測和應對等)。  

這裏只對以下三個議題表達一些淺見。

2.1       國際局勢

在3 – 5年內，中、美兩國將繼續試圖掌控國際事務發展；說「中、美冷戰」也許言過其實(Karabell 2020)，但兩國在各地區「互別苗頭」是少不了的。歐盟、俄國、或許印度則繼續扮演(關鍵)配角。如果有一、兩個非洲國家能脫穎而出登上國際舞台，大概是10年以後的事。

談國際局勢自然涉及到外交政策或「國際關係」；我通常從三個角度來看「國際關係」。

1)        「國際政治是爭奪全球資源的活動。」 -- 人類目前雖然有「國際法」、「國際法庭」、其他國際機構、和各種雙邊、多邊協定，但國際間缺乏一個強而有力的執行機構。因此，多數情況下，國際間仍然是一個依據「叢林法則」辦事的社會。最終決定(資源)「所有權」的是「尖牙利爪」或「堅船利炮」。

2)        「各國的核心利益是資源、貿易機會、和國家安全。」 -- 「貿易機會」除了產品、關稅、雙邊協定、(生產)供應鏈等等以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保障貨暢其流「通道」的控制和安全；「國家安全」指領土、領空、和海疆的占領與控制。所謂「戰略地位」或「地緣政治」的重要性就是基於這三者的考量。

3)        「國際關係完建立在『利益』和『利害』兩個基礎上。」 -- 這是以上兩個觀點的邏輯推論結果。對它最生動的闡釋是19世紀英國首相帕默斯頓的名言：「大英帝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大英帝國永遠的利益。」(Heath 1969)。外交政策基本上離不開：「『合縱』以制強。」和「『連橫』以自保。」這兩個原則。由於國際關係建立在「利益」和「利害」上，任何外交政策都難以長期維持或適用。

一個國家再強大也難犯眾怒。如何在執行「強勢崛起」的國策下，維持「睦鄰」形象將是中國領導人今後一大挑戰。執行「一帶一路」這個精心設計的計畫時，也需要避免讓參與國家和周邊國家對它產生「『西向』殖民主義政策」的疑慮。

拜登當選美國總統。在他主政下，美國政府和社會應該會逐漸回到「舊正常」。但川普四年任內造成美國各方面的破壞和退步(The Times Editorial Board 2019)，恐怕至少也要另一個四年才能完全修補回來(McGee 2020)。中國領導人可以在今後4 – 5年內，加速美、中國力相對的消、長，加速統一的進程來鞏固中國的「大國」地位。我在2.3節中會進一步談到「國力」議題。

2.2       中、美關係 – 解讀「蘇西迪底斯難局」

過去五、六年來，「蘇西迪底斯難局」(Allison 2017)是評論「中、美關係」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各個名嘴/學者的觀點大致可以分成四派：

第一派認為：目前中國的實力已經威脅到美國的利益(Bartosiak 2020)。所以，根據「蘇西迪底斯難局」這個歷史先例，中、美之間在近期內(5—10年？)終須打他一仗。

第二派認為：目前美國實力遠超過中國。所以，中、美之間的「蘇西迪底斯難局」只是一個假象(Friedman 2020)。中、美在近期內沒有發生戰爭的危險。

第三派認為：中、美兩國統治階層的利益盤根錯節，共賺共發。「蘇西迪底斯難局」是個錯誤的類比(Karabell 2020)。從而，這一派的看法是：認為中、美之間會發生戰爭的人不切實際。

第四派則認為：目前中國實力已經威脅到美國利益，也引起美國統治階層的恐慌。所以，中、美之間的確有發生戰爭的可能。但是，過去500年歷史上有16個類似「蘇西迪底斯難局」的案例，其中四個沒有導致戰爭。因此，中、美之戰並非(歷史的)必然。未來中、美之間是否發生戰爭，完全要看兩國領袖如何面對和處裡雙方之間的關係和爭端來決定(Allison 2020，Allison 2015，Jaffe 2015)。

我同意以上第2、3、4三派評論家的結論；以下野人獻曝，略加補充。

從軍事角度看，中、美兩國幅員遼闊，使用傳統戰爭「攻城掠地」戰術的一方，一定大敗虧輸。另一方面，打掉幾十架或一、兩百架飛機，擊沉幾十艘或一、兩百艘船艇，並不能決定勝負。一個理性的政策決定者(孫武 《孫子．始計篇》)，不會挑起不能分出勝負，也就不能達到「(政治)目的」的戰爭(Clausewitz：page 87)。

使用核子武器可能分出(一時的)勝負，但在兩敗俱傷和隨之而來的「漁翁得利」這個考量外，以目前地球生態的脆弱，沒有一個國家能夠預估和承擔核子戰爭對全球生態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McCoy 2017)；所以，實際上核子武器並不是一個選項。

此外，以短程和近程飛彈的實力與數目來說，中國比美國略勝一籌，至少雙方旗鼓相當(Clifford 2019, Keck 2019)；在「戰爭模擬」中，美軍沒有掌握制海權的優勢(Freedberg 2019, Mizokami 2019)。布蘭德斯教授指出，一旦發生台海戰爭，美國並無勝算(Brands 2020)。雷因教授則指出：中、美之間不但可能發生戰爭，而且機率不小；(從而)他認為美國政府應該考慮放棄美國在東亞地區的霸主地位。因為他相信：一旦發生中、美戰爭，美國可能會搞得比在越南、阿富汗、和伊拉克更灰頭土臉(Layne 2020)。

不可否認，中、美雙方都有人大聲疾呼：「中、美之戰無從避免！」(Thomas 2020)。搧風點火，鼓動雙方開戰的「鷹派」(準備發國難財？)為數也不少；還有一些杞人憂天或惟恐天下不亂的人在猛敲戰爭邊鼓(Pei 2020)。

從政策制定角度看，美國的議員、部長級官員、和總統，都要靠智庫學者的「建言」才端得出「政策」。「智庫學者」是些什麼樣人？她/他們相當於中國古時候的「食客」，或西部電影中的hired gun。換句話說，這些人不過是資本家或大財團豢養或奉養的幫閒、圍事之類。決定中、美之戰這種層級軍國大事的，實際上是眼中只有「利益」的各個智庫後台老闆們。

我引用前中情局副局長麥克勞福林列舉的幾個數字來具體說明：美國每年從中國進口5千億美元的貨物；每年出口到中國4千億美元的貨物，其中3千億美元是電腦晶片(McLaughlin 2020)。

我不知道中、美兩國商人做生意的「淨利率」是多少；以下就用10%做例子。如果能出清所有貨物，美國進/出口財團及其供應商/經銷商每年從中、美貿易淨賺9百億美元；中國進/出口財團及其供應商/經銷商亦同。一旦兩國開戰，雖然不會中斷雙方的全部貿易，打個折扣在所難免。大家不妨估計、估計，如果中、美兩國開戰，對財團「淨利額」的損失是多少。決定美國大政方針的「資本家」們，會跟自己的收益過不去？

最後，中國領導人還需要考慮另一個後果：一旦戰爭開始，不論持續多久，勝負如何，中國「世界工廠」的地位可能會被取代。這將立即、直接、和長遠地衝擊中國的國力、人民收入、和社會穩定。也就危及到中國共產黨(及其領袖)統治權的正當性和統治地位。中共領導人在當下其實非常希望能夠有個不發動台海戰爭的理由(Heer 2020)。

喬良將軍對「台灣問題」的意見語重心長(喬良 2020)，是從大局著想的謀國之論(胡卜凱，2020b)。王利芬女士《目前的中國必須要面對十大殘酷的現實》這篇文章，也值得我們參考。我判斷王女士大作的內容在批評習總書記的外交政策(王利芬 2020)；她整個論述是個人意見，還是中國內部政治權力鬥爭在過招，我就不得而知了。

綜合以上各種看法，我認為：近期內中、美兩國領導人不會讓雙方關係惡化到兵戎相見。我更要強調：只有在中、美「和平共存」的情況下，中國才能持續提升和維持國力。

2.3       發展和維持國力

中國過去四十多年來在各方面的突飛猛進，大家有目共睹，不需要我報導。「蘇西迪底斯難局」顯示出：「七海後浪推前浪，全球代有霸權出。」的歷史現實。因此，「國力」強大還不算數；國家領導人務必以「永續經營」為念，把「長治久安」奉為治國的最高目標。

「國力」的基礎是經濟。「經濟」在這個脈絡中是個廣義詞，包含所有跟它相關的概念及活動如：產品、產能、產值、貿易、金融、供應鏈、和生產力等等。讓經濟蓬勃發展的動力在於「『高品質的』創新」(《新華網》 2020)。因此，發展或提升國力的關鍵是創新。「創新」可以分成技術和政策(含管理方法及其理論)兩個層面。「技術創新」建立在基礎科學的研究上。「政策創新」除了要有周全的理論依據外，也要「務實」和重視效率。

技術和政策層面的「創新」，以及在基礎科學「研究」上尋求突破性和多方面的進展，都需要全國國民釋放各自的「潛力」才能事半功倍。釋放全國國民潛力的「前提」則是一個「自由開放」的環境和氛圍。「全國國民」包括中國境內56個民族(和未識別民族)，例如藏族和維吾爾族同胞。

「自由開放」的社會建立在「自由開放」的政治制度上。這個議題需要一篇專文來闡述。這裏我就借用陸賈：「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這句話，表達一個簡單的道理：

「『一黨專政』的確完成了和平崛起，但『一黨專政』能夠做到長治久安嗎？」

中國共產黨當前的「統治正當性」建立在國家強大和人民溫飽兩個支柱。一個造成統治階層非常不方便的事實是：人是貪得無厭的動物。一旦生活能夠溫、飽，我、妳/你、和她/他都會追求更上一層樓的需求(如參政權或資源分配權)，以及要求活在一個能夠「充分實現自己潛力」的社會。在這一個人性或歷史的「辯證規律」下，人民與具有高度效率的「中國(治理)模式」之間，必然產生尖銳的矛盾。

最後，習總書記今年67歲，我想10年內中國就很可能面臨「習近平之後的時代」。和平轉移政治權力是維持政局穩定、社會穩定、和長治久安的必要條件。目下正是習總書記睥睨世局，躊躇滿志之時；我不會不識時務的宣揚「民主政治」(胡卜凱 2006)。但我不得不建議：

中國共產黨需要盡快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立場新聞》 2019)、有社會主義特色(王香平 2014)、和「依法治國」的「制度」(唐一軍 2020，《人民日報》 2015)；把中國帶進一個以「『遊戲規則』為執政基礎和人際互動基礎」的現代社會(胡卜凱 2007)。

我懷疑「『不獨立』的『法治』」(《立場新聞》 2019)，是一個「無所指」的概念。事實是否如此，有待中共中央黨校的教授們和中國社科院的學者們一起從長討論。

中國目前的實力和美國「平起平坐」可說游刃有餘。一旦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全黨全國徹底落實「十四五計畫」和《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公報》的宣示(《Baidu百科》 2020，《新華網》 2020)，使中國針對美國取得了具有壓倒性(顯著、長期、方方面面、…)優勢的國力，中國就能夠不戰而統一台灣和光復釣魚台列嶼。

3.          結論

3.1       中國政府目前有能力執行「保衛釣魚台」的政策。

3.2       中國必須繼續全面提升國力和維持已經建立的國力。

3.3       建立政權的正當性和確保社會環境的開放性才能持續提升和維持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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