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從陳獨秀、魯迅、和其他《新青年》作者群以降，直到當代的柏楊在內，這些人批評中國人或中國文化，並不是因為他/她們厭惡或意圖「詆毀」中國人或中國文化。就我讀他們三位的著作來說，我相信他們是因為愛之深，所以責之切；或者他/她們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使然。陳獨秀和魯迅的思想學問不必我來見證，柏楊雖然不以學問著稱，在我看來，他的思想有相當深度。當然，我認為有深度並不算什麼事。但是柏楊著作等身，他有一套思想架構和理論系統。要批評柏楊，需要針對他的架構和系統拿出一套論述。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打發。韓寒或艾未未的文章我讀得不多，暫時保留評論。

其次，我們讀文章不宜只看「表層」意義或意象。或許這些選擇「諷刺」風格或誇張風格的作家，感受比我們深刻；或許他/她們認為這是一種比較有效的「論述」策略。

第三，我們要看看這些人的行為。以柏楊來說，只要他認個錯、道個歉，他的文字獄頂多關個一年半載；但他寧可坐近10年的牢。這種風骨，恐怕10萬個人中少有。也可旁證他願意為自己的思想付出沉重的代價。以艾未未來說，他已經是一個有成就，或說俗氣一點，有地位的藝術家。他不但不需要譁眾取寵，如果做個台灣所稱的「乖乖牌」，艾未未絕對可以平步青雲。柏楊和艾未未應該不是暴虎憑河之輩，以兩人的智慧，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所選擇行為的後果？

我曾說過，我們不同意這個或那個觀點，未必表示我們「站在真理這一邊。」，中國過去近兩百年來，面臨巨大的危機。不同的人提出自己所看到的病因，也試圖提出自己認為是最適宜的對策。如果我們都同意每個人受到各自成長經驗的限制和制約，那就謙虛一點，大家都自認為是一個在摸象的瞎子。只要我們分享各人一得之見，終究我們可以找出一個或許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案。我們也需要培養就事論事、依理說理的思考模式來進行溝通。

最後，「愛國」既非專利，也不是特權或特許。因此，我們不妨相信別人跟我們一樣「愛國」，除非有真憑實據顯示他/她不愛國。僅僅因為他/她「愛」的方式和自己的方式不同，並不是一個懷疑他人是否「愛國」的理由。因為：我們不同意或不喜歡這個或那個觀點，未必表示我們「站在真理這一邊。」

(本文發表於私人論壇。)